奇忆记 第3章 冷库里的低语 （Whispers in the Cold Room）（下）

他来不及多想，迅速将剩下的两个试管样本塞回b-17抽屉，用力推回原位，然后像一道影子般，闪身躲进了两排冷柜之间最深处、光线最昏暗的角落缝隙里，蜷缩起身体，屏住了呼吸。

几乎在他藏好的同时，气密门滑开的轻微气流声响起。两道被走廊灯光拉长的影子投射在冷库冰冷的地面上。

“确认一下‘回声谷’项目残留样本的封存状态。上面要求确保万无一失。” 一个低沉、毫无感情波动的男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这声音……亚当的心猛地一沉！是警署内部调查科（Internal Affairs）的负责人，以冷酷和高效闻名的维克多·布兰克（Victor blanc）！

“明白，布兰克警监。b-17柜，三个样本，状态稳定。” 另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回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亚当听出这是负责物证管理的技术员卡洛斯（carlos）。

脚步声在冷库内响起，目标明确地走向b-17冷柜。亚当蜷缩在黑暗中，心脏狂跳得如同擂鼓，每一次跳动都撞击着冰冷的金属柜体，他几乎怀疑这声音会被外面的人听到。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却不敢抬手去擦。

“打开。” 布兰克的声音冰冷。

抽屉滑出的声音。片刻的沉默。

“嗯，都在。封存完好。” 卡洛斯的声音似乎松了口气。

“你确定……只有这三个样本？” 布兰克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试探？

“当……当然！警监！所有从‘灰烬巷’相关案件提取的异常生物样本都在这里了！按照‘回声谷’项目善后协议，所有原始数据和核心样本都已销毁，这些是仅存的、用于‘观察’的残留物！” 卡洛斯的语气明显紧张起来。

“‘观察’……” 布兰克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嘲弄。“很好。记住你的职责，卡洛斯。‘回声谷’从未存在过。这里的‘残留物’，只是……工业污染事故的衍生物。明白吗？”

“明白！警监！” 卡洛斯的声音带着惶恐的坚定。

“还有一件事，” 布兰克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同毒蛇般钻进亚当的耳朵，也钻进他心底最深的恐惧。“那个法医……亚当·索恩。他最近……似乎对‘灰烬巷’的案子过于关注了。留意他的动向。他接触过什么，问过什么，都要报告。必要的话……” 布兰克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那短暂的沉默里蕴含的冰冷杀意，让躲在暗处的亚当如坠冰窟。“……启动‘清洁程序’。”

“清洁程序？！” 卡洛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骇，随即又强行压下去，“是……是！警监！”

抽屉被推回的声音。脚步声开始向门口移动。

亚当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布兰克的话像一把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意识深处！

“回声谷”项目！它真的存在！而且被官方系统性地掩盖、抹除！这些样本，是“残留物”？“观察”？布兰克口中的“善后协议”、“销毁”、“从未存在过”……每一个词都指向一个庞大而黑暗的阴谋！而他自己，亚当·索恩，一个试图挖掘真相的法医，已经被警署高层盯上，甚至……被列入了“清洁程序”的名单！那是什么？灭口？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气密门无声地关闭，将死寂和更深的寒意重新锁在冷库之中。

亚当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灼烧着他的肺叶。恐惧如同粘稠的沥青，包裹着他，几乎让他窒息。他不仅撞见了来自地狱的怪物，更无意中撞破了足以让整个城市权力结构崩塌的、深不见底的黑暗秘密！他成了猎物，被两股无法想象的恐怖力量同时盯上——非人的袋鼠怪物，以及来自人类内部的、冰冷的、系统性的抹杀机器！

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亚当挣扎着爬起来，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跌跌撞撞地冲出藏身之处，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冰冷的坟墓。然而，就在他经过刚才操作的高倍显微镜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什么。

那台显微镜的目镜，似乎……被什么东西弄脏了？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凑近一看。

目镜的镜片上，残留着几滴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半透明的粘液！它们极其新鲜，正极其缓慢地沿着光滑的镜面……向下蠕动！

一股电流般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这粘液……和他刚才在载玻片上观察的样本，一模一样！但它怎么会……跑到目镜上？！他明明已经将载玻片塞进了焚化袋！

除非……

一个更加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除非……那东西……在被他观察的时候，极其微小的部分……活化了？甚至……脱离了样本，沾染到了目镜上？

亚当猛地抬头，看向那台还在运行中的焚化炉。灭活炉的低吼声依旧沉闷。他刚才慌乱中塞进去的样本……真的被彻底灭活了吗？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不敢再想，也来不及细看。强烈的求生欲驱使着他，像逃离瘟疫源头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冷库，冲出了法医中心，一头扎进外面依旧冰冷的雨夜之中。

他发动那辆破车，引擎发出垂死的哀鸣。他漫无目的地疾驰在雨幕笼罩的城市里，像一只被猎枪惊飞的鸟，无处可去。公寓？那里可能已经被监视。朋友家？只会连累他们。他需要一个绝对安全、无人知晓的地方，一个能让他冷静下来，整理这足以摧毁任何人理智的、疯狂真相的地方。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电话，是一条匿名的加密信息，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信息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行字和一个坐标：

“想知道‘血袋’里是什么吗？想知道‘回声谷’为什么必须消失吗？来‘老码头’17号仓库。一个人。你只有一小时。别让‘清洁工’找到你。”

信息的末尾，附带了一张极其模糊、似乎是偷拍的、在强烈逆光下的照片。照片里，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扭曲的、有着强健下肢和垂挂腹部轮廓的身影，正站在某个废弃建筑的阴影里。而在那身影的脚下，似乎躺着……一个人形的轮廓？

亚当死死盯着手机屏幕，血液仿佛再次凝固。匿名信息？陷阱？还是……一线生机？“清洁工”？是指布兰克启动的那个程序里的杀手？还是……别的什么？

坐标指向的地方——“老码头”17号仓库，那是比“灰烬巷”更古老、更破败、更被城市遗忘的角落。

没有时间犹豫了。布兰克的人随时可能找到他。那个在冷库里残留的、诡异的粘液也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亚当猛打方向盘，破旧的福特发出痛苦的呻吟，朝着“老码头”的方向，一头扎进了更深、更浓稠的雨夜与未知的黑暗之中。

冷库里的低语（那诡异的笑声、布兰克冰冷的命令）和这条匿名的信息，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神经。而那个在冷库目镜上蠕动的、微小的暗红粘液，像一个不祥的预兆，预示着更恐怖、更颠覆认知的真相，正在“老码头”的腐朽仓库里，等待着他。

血袋深处的秘密，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向他掀开第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