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2章 冷库里的低语 （Whispers in the Cold Room）（上）

whispers in the cold Room

市立法医中心，这栋矗立在雨夜中的灰白色水泥堡垒，此刻在亚当眼中，不再象征着秩序与理性的堡垒，而更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墓碑。冰冷的雨水顺着扭曲变形的车顶缝隙滴落，砸在他紧握方向盘的手背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他内心翻腾的恐惧之万一。

他将那辆几乎报废的福特歪斜地停在员工通道的阴影里，像藏匿一件罪证。引擎熄火后，死寂瞬间包裹了他，只剩下雨水敲打车顶的单调鼓点和自己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他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雨水、血污和泥泞的粘稠液体，额头的伤口在冰冷雨水的刺激下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思绪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不能报警。这个念头像冰冷的铁律，烙在他的意识里。他需要真相，但真相必须由他自己亲手挖掘，在那些冰冷的报告和物证中，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他推开车门，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雨水的腥气猛地灌入肺腑，让他打了个剧烈的寒颤。他像幽灵一样，避开正门监控，熟练地用磁卡刷开侧面的安全门，身影迅速融入法医中心内部那消毒水气味浓重、光线惨白的走廊。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他湿透的鞋子踩在光滑瓷砖上发出的“啪嗒”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紧绷的神经上。惨白的荧光灯管投下冰冷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墙壁上，仿佛一个蹒跚的、被恐惧压垮的鬼魂。他直奔地下二层——最高安全级别的生物样本冷库区。

输入冗长的密码，经过虹膜扫描和掌纹识别，沉重的合金气密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一股混合着极寒和化学防腐剂的、仿佛来自墓穴深处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瞬间穿透了他湿透的衣服，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冷库内部是排列整齐的、如同巨大抽屉柜的低温储存单元，指示灯闪烁着幽蓝或惨绿的光芒，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亚当的目标明确：b-17号冷柜。里面存放着代号“灰烬巷-1、2、3”的物证——那些从三名流浪汉受害者伤口边缘提取的、未被完全破坏的暗红色胶状物质样本。他颤抖着手（寒冷？还是恐惧？）输入编号，冰冷的金属抽屉伴随着轻微的电机嗡鸣声滑出。白色的冷雾弥漫开来，里面整齐排列着三个特制的、标签上打着猩红“生物危害-未知”标记的密封试管。

试管内，是凝固的、如同半干涸血液般的暗红色胶状物。

亚当屏住呼吸，戴上双层无菌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支试管。他需要再次观察，在经历了“灰烬巷”的恐怖遭遇后，带着全新的、被恐惧重塑的视角。

他走到冷库内配备的、带有强力通风和多重防护的生物安全操作台前。惨白刺目的无影灯亮起，将操作台照得纤毫毕现。他打开试管密封盖，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混合着甜腻**与浓重铁锈金属腥气的味道，瞬间穿透了防护面罩的过滤层，钻入他的鼻腔！

亚当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呕吐出来。这味道……与那袋鼠人身上散发出的、来自地狱的恶臭，如出一辙！只是浓度被极寒和密封大大削弱了。

他用特制的非金属刮刀，极其小心地挑起一小块胶状物，放在载玻片上，推进高倍显微镜下。

视野里，那片暗红色的胶状物在强光下呈现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细节。它并非完全凝固，边缘似乎在极其缓慢地蠕动、伸展，如同拥有极其微弱的生命活性！更恐怖的是，在放大数百倍后，亚当看到了——无数极其微小的、如同尘埃般的、半透明的……囊泡结构？它们在粘稠的基质中若隐若现，随着载玻片极其轻微的震动（来自他无法控制的手抖），这些囊泡似乎在……收缩？膨胀？

一种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亚当的心脏。这东西……是活的？或者说，它拥有某种……活性？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啪嗒”声，从他身后传来！

亚当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猛地回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冷库内，除了他，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金属柜体和弥漫的白色寒气。惨白的灯光下，一切死寂。

幻觉？过度紧张？他强迫自己冷静，但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深吸一口气，转回头，准备再次观察样本。就在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到显微镜目镜的瞬间——

“嘻……”

一声极其微弱、极其短促、如同婴儿在睡梦中发出的、带着一丝满足和…戏谑的笑声，毫无征兆地、清晰地，钻入了他的耳膜！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是……他面前的载玻片！那团暗红色的胶状物！

亚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整个人猛地向后弹开，撞在冰冷的金属操作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脸色惨白如纸，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他死死盯着那载玻片上的胶状物，它似乎……在灯光下，颜色变得更深了一点？那声婴儿的笑声……是它发出来的？还是……它内部那些微小的囊泡？

冷库里的低温仿佛失去了作用，亚当感到一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足以冻结骨髓的寒意。这已经不是生物毒素了……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猛地想起袋鼠人腹部那个搏动的血袋，想起那声若有若无的婴儿啜泣……难道……难道这些样本，就是那血袋分泌物的残留？而那血袋里……装着的，就是发出这种声音的……东西？！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怖，几乎让他窒息。他手忙脚乱地将载玻片连同那团可怕的胶状物推进特制的焚化袋，塞进高温灭活炉，颤抖着按下启动按钮。灭活炉发出沉闷的低吼，内部的火焰开始升腾。

就在他心神未定，准备处理剩下两个试管样本时，冷库外，那扇厚重的合金气密门外，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脚步声沉稳、规律，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正朝着冷库门口走来！

亚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么晚了，谁会来最高安全级别的冷库？保安例行检查？不可能！他们无权进入这个区域！是……警察？还是……别的什么？

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他不能被发现！不能让人看到他这副狼狈惊恐的样子，更不能让人知道他深夜独自潜入查看这些被官方刻意“封存”的样本！他像受惊的兔子，目光飞快扫过冰冷的冷库。唯一的藏身之处，只有那一排排巨大的、如同棺材般的低温储存柜后面狭窄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