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33章 载体

哈桑的话如同冰水浇头，让阿里和巴希尔瞬间僵在原地。矿工不是来挖矿的，而是想挖穿一扇“门”？活水纹是守门的“血”？这超出了他们对地质勘探的所有认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自然的寒意。

“嗡…嗡…”

地底传来的低沉嗡鸣似乎更清晰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如同某种巨大机械的呼吸，又像是…沉睡巨兽的心跳。脚下的沙粒，随着这嗡鸣，正以一种极其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频率震动着。

“门…在哪儿？” 巴希尔的声音干涩，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背后的地质锤，目光死死盯着哈桑之前用望远镜观察的方向——那片风蚀岩壁深处模糊的青铜穹顶轮廓。

“在那里。” 哈桑指向岩壁深处，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如刀，“但入口…或者说，那个矿工想挖开的‘薄弱点’…”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那具风干的臂骨和它紧握的十字镐上，最终，定格在十字镐镐尖所指的、那片被流沙半掩的洼地岩壁。“就在这里！”

阿里顺着哈桑的目光看去，那片岩壁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陡峭、光滑，除了风蚀的痕迹，似乎并无特别。“这里？这…这怎么挖？全是实心的岩石！”

“不是实心。” 哈桑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的冰冷。他蹲下身，不顾沙地的滚烫，用粗糙的手掌再次拂开矿工遗骸旁的浮沙，露出更多被掩埋的岩壁根部。他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风化石块，用尽全力，狠狠砸向那片看似光滑的岩壁！

“砰！”

石块碎裂，岩壁却只留下一个白点。但就在撞击的瞬间——

“嗡——！”

地底深处那低沉的嗡鸣，仿佛被这一下撞击所激怒，猛地拔高了一个调门！变得尖锐、急促！一股更强烈的震动感顺着岩壁传来，震得哈桑手掌发麻！更诡异的是，被撞击的那片岩壁，在嗡鸣和震动中，其表面那些看似天然的风蚀纹理，竟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但绝非错觉！

“真主啊！” 阿里失声惊呼，脸色煞白。

“共振…频率…” 巴希尔作为地质学家，瞬间明白了什么，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这片岩壁…它的结构…对特定的震动频率有反应！就像…就像一道被锁死的闸门，需要正确的钥匙震动才能开启！那个矿工…他是在用十字镐敲击，试图找到那个频率！”

哈桑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他再次举起一块更大的石头，眼神死死盯着那片岩壁。这一次，他没有盲目砸下，而是侧耳倾听着地底传来的嗡鸣，感受着脚下传来的震动频率。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个最老练的猎人，在捕捉风中猎物的气息。

“嗡…嗡…嗡…滋…”

那嗡鸣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带着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电子杂音般的…变调？哈桑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这变调…这杂音…几天前沙暴中，当他的星沙罗盘突然发烫、指针狂转时，他仿佛也听到过类似的声音！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杂音！

“滋…放…我…出…去…”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电子合成音，毫无征兆地，混杂在地底的嗡鸣中，直接钻进了三人的脑海！这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怨毒、疯狂和…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熟悉感！

“啊！” 阿里吓得一屁股坐倒在沙地上，惊恐地捂住耳朵。

巴希尔也脸色剧变，踉跄后退一步：“什…什么东西？！”

只有哈桑，身体如同磐石般钉在原地，握着石块的手青筋暴起。他猛地低头看向胸前的青铜罗盘！罗盘的指针，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幅度疯狂颤抖、旋转！其表面那些古老的几何纹路，在夕阳的余晖下，竟隐隐泛出一种…不祥的、流动的暗金色光泽！这光泽，与之前沙暴中罗盘发烫时出现的焦黑裂痕边缘的光芒…如出一辙！

“不是矿脉…不是门…” 哈桑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直面深渊的寒意，“是…牢笼！活水纹…是牢笼的锁链！它在…哀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那片被矿工十字镐标记的岩壁。这一次，在夕阳几乎完全沉入地平线的最后一抹余晖中，在罗盘指针疯狂旋转的暗金微光映照下，他看到了！

那片看似光滑的岩壁，其内部…正隐隐透出一种极其微弱、极其粘稠的…金红色光芒！如同被封在琥珀里的、缓慢搏动的…脓血！这光芒，与传说中“活水纹”矿石的描述…惊人地相似！但它散发出的，绝非生命的脉动，而是一种…被囚禁了亿万年的、充满了污染和毁灭**的…原始恶意！

“滋…滋…载体…找到…你…”

那冰冷的电子杂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清晰！它不再是无意义的嘶吼，而是…带着明确的指向性！那“载体”二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哈桑的意识！

“跑！” 哈桑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一把抓住瘫软的阿里，对着巴希尔吼道，“离开这里！快！”

然而，已经晚了。

“轰隆隆——！！！”

地底深处，那低沉的嗡鸣骤然变成了山崩地裂般的咆哮！整个沙漠仿佛活了过来！脚下的沙地如同沸腾的开水般剧烈起伏、塌陷！巨大的裂缝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开来！哈桑三人立足的洼地边缘瞬间崩塌！

“啊——！” 阿里和巴希尔惨叫着，随着崩塌的沙石一同向下坠落！

哈桑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手中的石块狠狠砸向那片透出金红光芒的岩壁，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胸前的青铜罗盘狠狠按在了岩壁上！

“嗡——！！！”

罗盘与岩壁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暗金色强光！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排斥力场以罗盘为中心轰然爆发！哈桑被这股力量狠狠向后推飞出去，重重摔在尚未完全崩塌的沙地上！

而那片被罗盘按过的岩壁，在暗金光芒的冲击下，其内部透出的金红光芒猛地一滞！紧接着，如同被激怒的凶兽，金红光芒骤然变得炽烈无比！整片岩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细密的裂纹瞬间爬满表面！

“咔嚓！轰——！”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片被矿工标记、被哈桑罗盘按过的岩壁，如同被巨锤砸碎的玻璃，轰然炸裂！不是塌陷，而是…爆开！一股粘稠的、散发着浓烈硫磺甜味和金属腥气的金红色“洪流”，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熔岩，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息，从炸开的岩壁缺口处，喷涌而出！

这“洪流”并非纯粹的液体，它更像是有生命的、沸腾的胶质！所过之处，沙石瞬间被侵蚀、同化，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空气被污染，弥漫开令人作呕的甜腻毒雾！

“活水纹…不…是…污染源！” 哈桑咳着血，挣扎着爬起，看着那喷涌而出的金红洪流，眼中充满了绝望。他终于明白了罗盘“渴”的是什么，也明白了那“滋…放我出去…”的杂音来自何处！

那金红洪流喷涌的方向，正对着阿里和巴希尔坠落的位置！两人在流沙和崩塌的岩石中挣扎，眼看就要被那毁灭性的洪流吞没！

“不——！” 哈桑目眦欲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那被哈桑按在岩壁上、此刻正被喷涌的金红洪流冲击的青铜罗盘，其爆发的暗金色光芒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洪流的冲击下，如同被点燃的引信，光芒瞬间暴涨！罗盘表面那些古老的几何纹路疯狂流转、组合，最终形成了一个…残缺的、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卦象图案！

这卦象的光芒，与喷涌的金红洪流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诡异的、如同冷水浇入热油般的剧烈反应！暗金光芒与金红洪流接触的界面，瞬间升腾起大股大股浓烈的、带着刺鼻臭氧味的白烟！喷涌的洪流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带着净化之力的墙壁，其狂暴的势头竟被硬生生遏制、中和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抓住！” 一个嘶哑的吼声从侧面传来！只见一个身影如同矫健的沙狐，在崩塌的沙石间几个起落，猛地甩出一条坚韧的驼毛绳索，精准地套住了正在下坠的阿里和巴希尔！

是队伍里一直沉默寡言的向导，老骆驼夫萨利赫！他不知何时绕到了侧面，在这绝境中出手了！

“哈桑！抓住！” 萨利赫用尽全力拉扯绳索，同时对哈桑大吼。

哈桑没有丝毫犹豫，在暗金罗盘与金红洪流僵持的短暂间隙，猛地扑向绳索！他抓住了绳索的末端！

“拉！” 萨利赫和另外两个反应过来的队员，用尽吃奶的力气向后拖拽！

“滋啦——！！！”

暗金罗盘的光芒在金红洪流持续的、狂暴的冲击下，终于开始闪烁、黯淡！那残缺的卦象图案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崩解！罗盘表面，那处闪电状的焦黑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扩大！

“快！” 哈桑嘶吼，他能感觉到脚下沙地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更大的崩塌即将来临！

绳索绷紧，阿里和巴希尔被一点点从流沙和金红毒雾的边缘拖拽出来。哈桑也借着拉力，奋力向上攀爬。

就在他们即将脱离最危险区域的瞬间——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如同丧钟敲响！

哈桑胸前的青铜罗盘，那枚指引他们找到这里、又暂时阻挡了毁灭洪流的古老器物，其表面那残缺的卦象图案彻底崩碎！罗盘本体在一声悲鸣般的嗡响后，光芒彻底熄灭，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那处闪电状的焦黑裂痕更是贯穿了整个盘面！

失去了暗金光芒的阻挡，那被短暂遏制的金红洪流，如同挣脱了最后枷锁的凶兽，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以更加狂暴、更加汹涌的姿态，从炸裂的岩壁缺口处，彻底喷薄而出！瞬间淹没了矿工的遗骸、淹没了那把锈蚀的十字镐、淹没了那片洼地，并如同决堤的熔岩，向着四周的沙漠疯狂蔓延！

“跑！跑啊！” 萨利赫目眦欲裂，拉着绳索，拖着惊魂未定的阿里、巴希尔和哈桑，没命地向远离岩壁的方向狂奔！

身后，是吞噬一切的金红地狱。头顶，是沉入黑暗的沙漠星空。而哈桑手中，那枚彻底碎裂、失去光泽的青铜罗盘，其冰凉的触感，如同握着一块来自深渊的墓碑。他知道，门…或者说，牢笼…已经被打开了。而他们释放出来的东西，远比“活水纹”矿脉…恐怖亿万倍。

沙漠的夜风，带来了硫磺的甜味和…那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电子杂音：

“滋…载体…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