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42章 银钥永锢（三）

冻结的时空，因为这核心的撼动，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这松动，对于方念桥是转瞬即逝的生机，对于零体内那冰冷的意志，却是挣脱束缚的号角！

“吼——！！！”

零喉咙里爆发出非人的咆哮！他眼中凝固的银芒瞬间沸腾！那只刺入方念桥颈侧的利爪，非但没有收回，反而爆发出更恐怖的力量，狠狠向下撕扯！他要彻底终结这干扰“秩序”的“错误”！

与此同时，那光丝构成的“方念桥”空洞的银眸，也锁定了被金红光束冲击、出现波动的“寒渊之眼”。她抬起光丝构成的手，无数纯净的银色光丝如同活物般激射而出，目标并非攻击，而是…连接！试图重新稳定那被撼动的核心！

而陆锋异化的怪物，在时空松动的瞬间，浑浊的黄眼瞬间锁定了光丝复刻体！它巨大的黑色触肢带着毁灭的力量，狠狠抽向那正在“修复”寒渊之眼的复刻体！它要吞噬这最纯净的“钥匙”！

毁灭、修复、吞噬！三股力量在松动的时空碎片中轰然对撞！

轰！轰！轰隆！！！

整个残破的收容空间彻底崩解！幽蓝的容器碎片、粘稠的液体、狂暴的能量流、破碎的机械残骸…一切都被卷入这场终极的漩涡！

方念桥被零的利爪狠狠甩飞，撞在一块巨大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金属残骸上！颈侧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在低温中凝固，生命正随着那爆发的金红光束急速流逝。她模糊的视野中，看到零的身影在能量风暴中悬浮，他身上的冰晶纹路在“寒渊之眼”的召唤和下方“银茧”复刻体的连接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的身体正在发生更恐怖的异变！骨骼扭曲拉伸，皮肤彻底被流动的银色金属覆盖，背后甚至隐隐有尖锐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冰晶棱刺在生长！他正在…向着“寒渊”的形态转化！

“哥哥…回家…”光丝复刻体那空灵的声音，穿透混乱的能量风暴，带着不容置疑的召唤。

零（或者说，正在成为“寒渊使徒”的存在）缓缓转向她，那彻底非人的、覆盖着流动银甲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却又仿佛带着一种冰冷的“认同”。他抬起一只已经完全化为银色利爪的手，指向那光丝复刻体。

“不…能…回…”一个极其微弱、沙哑、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出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是零？！

方念桥濒死的意识猛地一震！她看到，零那只指向光丝复刻体的银色利爪，指尖…在极其剧烈地、微不可查地颤抖着！覆盖他面甲的银色物质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挣扎、顶撞！是那被“钥匙”之血和生命光束冲击后，残存的、属于“零”的碎片意志？！

这微不足道的挣扎，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恐怖的连锁反应！

“错误！严重逻辑冲突！载体（碎片）存在不可控污染残留！执行…抹除！”冰冷的电子音在方念桥和零的意识中尖啸，带着前所未有的暴怒！穹顶之上，那被金红光束冲击后刚刚稳定一些的“寒渊之眼”，瞬间爆发出毁灭性的幽蓝光芒！一道远比之前任何攻击都要凝练、纯粹的秩序光束，如同神罚之矛，撕裂混乱的空间，带着抹杀一切的意志，狠狠射向正在异变的零！

它要清除这“不完美”的载体！

“哥哥！”光丝复刻体发出空灵的惊呼，无数银色光丝疯狂涌向零，试图阻挡那抹杀光束！

“吃掉！”陆锋怪物也咆哮着，巨大的触肢卷向那蕴含着恐怖能量的抹杀光束，贪婪的本能让它不顾一切！

轰——！！！！

三股力量（抹杀、守护、吞噬）在零所在的位置轰然碰撞！

一个绝对黑暗、吞噬一切光线的奇点，猛地爆发开来！

方念桥被狂暴的能量乱流狠狠掀飞，最后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只看到：

那爆炸的中心，零的身影…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分解了。

他的身体，在那三股终极力量的撕扯下，如同破碎的琉璃，化作了无数闪烁着幽蓝、银白、猩红三色光芒的碎片！这些碎片并未消散，而是被爆炸的奇点瞬间吸入，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星辰！

而在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奇点深处，一点全新的、更加冰冷、更加纯粹、更加…接近“寒渊”本质的银蓝色光芒，如同胚胎般…开始孕育、脉动。

“错误…清除…新序列…生成…”冰冷的电子音，在方念桥彻底沉沦的意识中，留下最后一句宣告。

冰冷的黑暗，彻底吞没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方念桥的意识在无边的虚无中漂浮。没有痛，没有冷，没有光，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

直到…一点微弱的、带着奇异温暖的触感，落在她的眉心。

那感觉…像是一片羽毛？不，更像是一滴…眼泪？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如同蒙着厚重的水雾。她首先看到的，是一片…残破的、布满巨大裂痕的金属穹顶。不是寒渊飞行器那精密的几何结构，而是…一种带着粗犷工业感的、锈迹斑斑的穹顶。几缕微弱的天光，从巨大的裂缝中艰难地透射下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如同灰烬般的尘埃。

她躺在一个冰冷的、布满灰尘的金属平台上。颈侧传来火辣辣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她尝试移动手指，却只换来一阵虚弱的麻木。

这是…哪里？地狱？还是…某个废墟？

她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扫过周围。

巨大的空间，空旷得令人心悸。到处都是倒塌的金属支架、断裂的粗大管道、散落着不明机械残骸的瓦砾堆。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尘埃味，还有一种…淡淡的、仿佛被时间遗忘的机油气息。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弃了无数岁月的…巨型工厂？或者…某个坠毁的星际飞船内部？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平台边缘，一个背对着她、静静站立的身影上。

那人穿着一身破旧、沾满污迹的灰色连体制服，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他微微仰着头，似乎在凝视着穹顶那巨大的裂缝，以及裂缝外透进来的、灰蒙蒙的天光。

银色的短发，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一种冰冷的、非自然的金属光泽。

方念桥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零…？

不，不是零。那身影散发出的气息…冰冷、沉寂、如同深埋地底的金属矿脉，带着一种与周围废墟融为一体的、亘古的荒凉。没有一丝属于“零”的温度，没有一丝属于“寒渊”的绝对秩序。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那身影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了身。

一张脸，映入方念桥模糊的、带着血丝的瞳孔。

依旧是那张她刻骨铭心的轮廓，俊美却毫无生气。皮肤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如同上好的瓷器。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

瞳孔…是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银灰色。没有光芒，没有情绪，没有焦点。如同两颗打磨光滑、镶嵌在眼眶里的冰冷金属球。它们倒映着方念桥狼狈的身影，却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倒映一件毫无意义的物品。

他的目光，落在方念桥颈侧那深可见骨、被低温冻结的狰狞伤口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毫无感情地移开，再次投向穹顶的裂缝。

他抬起一只手，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那只手…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流动的银灰色金属，五指修长，指甲是同样的银灰色，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他摊开掌心。

方念桥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他冰冷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枚…碎片。

那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边缘闪烁着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幽蓝光芒。碎片中心，却有一点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深红。那深红，如同凝固的血，又如同…一点被冰封的、挣扎的余烬。

方念桥认得那气息！那是…零心口那块石碑碎片的气息！但此刻，它变得如此微弱，如此…破碎。那点深红…是她的血？还是…零最后挣扎的意志？

银灰色眼眸的“零”，用他那毫无温度的目光，凝视着掌心这枚微小的、闪烁着幽蓝与深红的碎片。他那张冰冷的、如同面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摊开的、覆盖着流动银灰金属的掌心，在穹顶透下的灰白天光中，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永恒的…死寂。

他缓缓收拢手指，将那枚承载着过往所有疯狂、痛苦、挣扎与…一丝微光的碎片，紧紧握在了冰冷的掌心。

然后，他再次转过身，面向那巨大的裂缝，如同亘古以来就矗立于此的、沉默的墓碑。

废墟之上，尘埃无声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