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4章 门缝里的祭祀（中）

冰冷。

粘稠。

带着铁锈般甜腻和浓重腐臭味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沥青，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灌满了方念桥的口鼻，堵塞了她的气管。她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村长赵有田那只枯瘦如爪、皮肤下涌动着无数滑腻活物的手，死死扣着她的手腕，拖着她往更深的、令人作呕的黑暗里滑行。

脚后跟擦过冰冷、粗糙、布满厚厚灰尘和某种粘稠湿滑苔藓的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她全身麻痹，只有眼球还能艰难地转动，视野里是疯狂晃动的、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纯黑。

突然，一股无法形容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猛地撞进她的鼻腔！那味道像是屠宰场里陈年血污混合着内脏**的酸臭，又像是无数伤口溃烂流脓后混杂着劣质草药和劣质香灰的怪诞气息。这味道带着实质性的冲击力，让她麻痹的胃部都开始痉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干呕声。

“到了。” 赵有田沙哑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那只枯爪猛地一甩！

方念桥感觉自己像一件被丢弃的破麻袋，整个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掼了出去！冰冷坚硬的地面瞬间吞噬了她，剧烈的撞击让她几乎散了架，麻痹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丝知觉，剧痛瞬间从着地的肩膀和腰胯处炸开！她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拼命地咳嗽着，贪婪地吸着这混杂着浓重血腥和腐臭的空气。

眼前的黑暗似乎淡了一些。

不是因为有光。

而是她的眼睛开始适应这片绝对的黑暗。

模糊的轮廓在眼前晃动。

她发现自己被扔在了一个巨大、空旷的房间里。空气潮湿阴冷，混杂着浓重血腥和腐臭。房间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用粗糙的暗青色岩石垒砌而成的……池子？或者说是槽？方方正正，边缘高过她的膝盖。一股无法形容的、温热粘稠的液体，在那石槽里微微荡漾着，表面浮着一层暗红发黑的油光。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正是从里面蒸腾出来的！借着极其微弱、不知从何处渗入的微光，她能看到石槽内壁和底部，粘附着厚厚的、如同凝固脂肪般的暗红色血垢，一层叠着一层，早已看不出岩石原本的颜色。一些细碎的、无法辨认的、像是骨头碎片或者软骨的东西，沉在槽底粘稠的液体里，随着液面的晃动若隐若现。

石槽的边缘，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怪异的符文。那些线条粗粝、狂乱，充满了原始而邪异的意味，像无数条纠缠在一起的、痛苦扭曲的虫蛇。符文凹槽里，同样填满了深褐发黑、早已干涸的血污。

石槽的旁边，立着一根大约半人高的石柱。石柱顶端，是一个向内凹陷的、碗状的平台。平台中心，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东西——正是方念桥在门缝里惊鸿一瞥看到的那半截小指大小的灰扑扑木质人偶！此刻它被摆放在这诡异的“祭台”上，那残缺的右腿部位，在石槽内粘稠液体微微晃动映出的、极其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而更让方念桥浑身血液冻结的是，她看到了人！

就在石槽的周围，影影绰绰地站立着十几个沉默的身影！正是之前在村口槐树下，捧着粗陶碗、举着惨白香烛、将她围在中间的叔伯婶娘们！

他们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泥污的粗布衣裳，如同泥塑木雕般矗立在浓重的血腥气和黑暗里。手中捧着的粗陶碗里，浑浊的液体散发着更加怪诞刺鼻的气味，与石槽里的血腥腐臭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那些惨白的、没有点燃的香烛，被他们高高举在胸前，蜡泪凝固，烛芯乌黑，如同指向幽冥的惨白指骨。一张张脸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只有空洞麻木的眼神，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死寂的、非人的微光。他们沉默着，将整个石槽连同瘫软在地的方念桥，围在中心。

没有声音。

只有石槽里粘稠液体微微晃动的、如同某种巨大生物在缓慢吞咽般的“咕嘟”声。

还有方念桥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牙齿不受控制地疯狂磕碰发出的“咯咯”声。

“时辰……到了……” 赵有田那如同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病态的、不容置疑的狂热。他从方念桥身边缓缓走过，枯瘦的身影在石槽投下的巨大阴影里显得更加佝偻诡异。他走到那根石柱前，面对着那个残缺的木质人偶。

他伸出那只枯爪般的手，没有去碰人偶，而是猛地刺入了自己枯树皮般松弛的脖颈皮肤！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炸裂的皮肉撕裂声！

方念桥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她看到赵有田那干瘪的指尖，如同五把烧红的钢锥，狠狠刺破了他自己颈侧那松弛下垂的皮肤！没有太多的血液涌出，只有一股粘稠、暗红、如同**脓液的液体，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渗出。更恐怖的是，随着他手指的刺入，他颈侧皮肤下那些滑腻蠕动的“活物”瞬间被惊动！它们疯狂地翻滚、凸起，在松弛的皮肤表面形成一个个快速移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鼓包！仿佛有无数条细长的、滑腻的虫子，在他皮肉之下疯狂地钻行、扭动！

赵有田喉咙里发出一声似痛苦又似极乐的、压抑的呻吟。他蘸着自己颈侧渗出的那粘稠污血，用那根沾满污秽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无比庄重地，在石柱顶端那个灰扑扑的、残缺的木质人偶身上，开始描绘……

描绘什么？

方念桥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她想尖叫，想呕吐，想闭上眼睛，但极致的恐惧让她连眼球都无法转动！

赵有田的手指，沾着那污秽的、仿佛有生命的粘稠血液，一笔一划，异常专注地……描绘着人偶那条残缺的右腿！他在想象中、用那污秽之血，为这个人偶……“画”上了一条腿！

当最后一笔完成，那灰扑扑的人偶身上，赫然多出了一条用暗红污血描绘出的、扭曲怪诞的“右腿”！那条血腿与真实残缺的断口连接处，血液诡异地微微蠕动着，仿佛具有生命！

就在那条血腿被“画”成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从那石柱顶端的残缺人偶身上荡漾开来！

石槽里那粘稠温热的、散发着浓重血腥腐臭的暗红液体，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猛地剧烈翻腾起来！“咕嘟咕嘟”的气泡疯狂涌起、炸裂！一股更加浓烈、更加令人作呕的、带着强烈铁锈甜腥和内脏**味道的蒸汽，如同活物般升腾而起，瞬间弥漫了整个黑暗的空间！

“嗬嗬……嗬……” 赵有田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石槽里沸腾的粘稠液体，枯瘦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猛地转向瘫软在地、因极度恐惧而剧烈痉挛的方念桥，那双枯井般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贪婪和狂热！

“轮到你了……祭品！” 他沙哑的声音如同恶鬼的嘶鸣。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那十几个如同泥塑木雕般的村民，突然动了！

他们不再是僵硬，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整齐划一的协调感，如同被同一个意识操控的提线木偶！捧着粗陶碗和惨白香烛的手，同时缓缓抬起，指向石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