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一梦归人世 第一百五十章 黄雀之后

夜色中，彩儿神色匆忙的朝长乐宫跑去，当王佩姗见到皇上来时，便让彩儿偷偷寻机离开，去向太后求助。

王夫人宫室的那场骚动自然也惊动了王太后，彩儿喘着粗气看向不远处长乐宫内亮起的烛光，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立即加快脚步朝着长乐宫跑去。当她跑到宫殿门前时，却惊讶的发现，一向陪伴在王太后身边的侍女叶清，此刻竟守在宫门外。

彩儿看了眼叶清身后紧闭的宫门，疾步走到叶清面前，急切的轻声说道：“奴婢彩儿有急事求见太后，还请通传！”

叶清目光平静的注视着彩儿，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太后不会见你的，你回去吧！”

彩儿心里一惊，宫内昏暗的烛光投映在叶清的身上，让彩儿看不清她的面容，可是那双眼中的淡漠却是令彩儿心头大震，她立即一把抓住叶清的双臂，顾不得宫规礼仪，对着叶清低吼道：“不，我一定要见到太后，不然，不然我家夫人就没命了！求求你，让我去见太后，请太后去救我家夫人！”

“我说了，太后不会见你的，你走吧！”叶清生气的说着，试图从彩儿的桎梏中挣脱出来。然而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娇小的女子，竟有着意想不到的力气，令叶清怎么都甩不开她。

见叶清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见太后，彩儿心下一狠，对着殿内大喊道：“太后！太后！奴婢彩儿求见太后！求您去救救王夫人，去救救我家小姐吧！太后！求您了！太后！太后！......”

彩儿的声音传入长乐宫内，王太后坐在桌案前双目紧闭面无表情的听着，对于彩儿的呼喊声，王太后没有任何的反应，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呼喊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紧接着，叶清走入殿内，对着王太后说道：“太后，奴婢已经命人把彩儿带下去关起来了。”

王太后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缓缓睁开眼睛，对着一旁静站着的人说道：“这下，你们夫人该满意了吧！”

“是太后深明大义！”

王太后冷哼一声，继续闭目说道：“接下来，就看你家夫人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未央宫殿内，王佩姗跪在地上，额头冷汗直冒，她的双眸焦急的转动着，脑海中乱成一片。

太后为何还没来？彩儿去了这么久，按理来说早就应该把太后请来了，可是为何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彩儿也没回来，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想到这，王佩姗突然双眸微睁，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心里渐渐滋生出来。此情此景，她不禁想到了田夫人，难道太后也像舍弃田夫人一样舍弃了自己吗？可是不可能，太后把自己和田雨召进宫，不就是为了选一个人登上后位吗？如今田雨不在了，太后只剩自己这一个选择了，又怎么可能会舍弃自己呢？

王佩姗努力的在心里说服自己，可越是如此，这个想法在心里滋长的就越快。王佩姗轻摇着头，不住的在心里跟自己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卫子夫冷眼瞥向王佩姗，心知她此刻已经猜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了。

此刻的刘彻已经连最后的一点耐心都消耗殆尽了，他本来还想跟王佩姗慢慢耗下去的，但卫子夫他们的出现让刘彻只想尽快解决掉这些令人糟心的事，他还有话想要问卫子夫。

刘彻看向王佩姗，虽然她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刘彻还是从她颤抖的双手看出了她此时的焦虑与害怕。于是，刘彻直接沉声说道：“既然王夫人回答不出来，那朕还是找盖侯亲自问清楚吧！”

这下，王佩姗彻底慌了，连忙抬起头对着皇上求饶道：“皇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妾身自作主张，与家父无关！家父从未参与过这些事，更是毫不知情，还请皇上手下留情，不要累及家父，所有的后果妾身愿一人承担！”

“盖侯不知情？王夫人觉得你说的这些话朕会相信吗？培养暗卫所需要消耗的时间和财力，岂是你一介女流可以作主的！且不论盖侯培养这些暗卫的目的何在，你身居后宫，若不是与你父亲里应外合，又怎么派刺客和暗卫潜入卫府行刺卫青！”

刘彻忍不住怒吼道，如果不是卫青警惕，他很有可能就出事了，如果卫青真的出事了，谖儿怎么办！自己怎么办！大汉边境的百姓怎么办！

想到这，刘彻更是觉得心中怒火直烧，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怒视着王佩姗，沉声说道：“这两个暗卫既然是你们王家的人，那朕就把他们交给廷尉府，朕就不信，廷尉府的那些酷刑，开不了他们的口！”

闻言，王佩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狱吏的手段，她早有耳闻，若这两个暗卫真的落入他们手中，只怕他们会抗不过酷刑什么都招了。这些暗卫虽然从小就接受着严格的训练，可他们孤儿的身份对王家来说却是把双刃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他们可以为王家卖命，也可以毫无顾忌的背叛王家。

刘彻见王佩姗不说话了，便慢慢的走下高座，在王佩姗的面前停了下来，声音清冷的说道：“在所有事情查清楚之前，你就在宫室里好好闭门思过，等待处置吧！”

说完，刘彻便甩袖离开了王夫人的宫室。至于王利和那两个暗卫，赵成也唤来了护龙侍卫将他们带走了。

卫子夫看着失神落魄坐在地上的王佩姗，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身。王佩姗看着卫子夫近在眼前的平静的面容，咬牙切齿的说道：“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是你把我计划好的一切全部毁掉了！”

卫子夫注视着王佩姗愤恨地双眸，眼中没有一丝波动的轻声说道：“看着你，你知道我想起了谁吗？此刻的你就像曾经的田夫人一样，你肯定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会和她一样的下场吧！”

王佩姗呆愣在原地，微微张着嘴，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这样的王佩姗，卫子夫的双眸中染上一层淡淡的悲哀，缓缓地说道：“你知道吗？你们不择手段所要争抢的那个位置，我从来都没有奢想过，你们想要，尽管去争去抢就好。可是你们不该把你们的争斗波及到我无辜的孩子和家人身上！”

“你...你知道是我做的？”王佩姗不敢相信的说道。

“没错！”卫子夫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阳石的事，本就疑点重重，但奈何没有任何证据，因此只能让田夫人当了替罪羊。王夫人，你真的很厉害，不用自己动手，就能把对手给铲除掉，甚至不留一丝破绽，就连我纵使猜到了真相，也无迹可寻，所以只好在你实施下一步计划之前，抢先部署好一切。”

王佩姗惊恐的看着卫子夫，这个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看不透的女人，此刻她更加看不透，明明外表看起来那么温和柔弱，可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强硬却又让人不可忽视。而她眼眸中所深藏的淡然，又好像只要是她想要的，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卫子夫目光深沉的注视着王佩姗，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你们触犯到了我的底线，那我就不能继续放任你们。既然你们那么想要那个位置，那我就坐上去给你们看看。既然你们不想让我在后宫平静的生活，那我就站到最高的地方，一个不会任由你们胡作非为的地方！”

这一刻，王佩姗明白了，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看不透，而是她从未想过要让自己看透。

卫子夫最后深深的看了王佩姗一眼，随后在卫青小心翼翼的搀扶下站起身，离开了王佩姗的宫室。

身后宫门慢慢关闭，卫子夫知道，又一个可怜人迷失在了这个吞噬人性的皇宫之中，永远的的凋零了。

卫子夫没走几步，果然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夜色中静静的等待着她。卫子夫微敛双目，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时她感觉到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卫子夫转过头去，见卫青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卫子夫微微一笑，轻拍卫青的手让他放心，然后松开卫青的手，独自朝刘彻走去。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刘彻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一点一点朝他走来的卫子夫，刘彻背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他惊讶的发现，即使和谖儿在一起已经十年了，面对谖儿，自己还会像初见时那般，会紧张，会心跳加速。

卫子夫在刘彻两步开外停了下来，她静静的注视着刘彻，等待着他的质问。

见卫子夫似乎并不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刘彻无奈的低头轻笑，这么多年谖儿的脾气还是一点都没变。

想到这，刘彻顿时觉得一直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也瞬间烟消云散了，浑身都轻松了许多，声音温和的说道：“谖儿，我很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着这一切的？”

刘彻的话让卫子夫微微一愣，她本以为面对的会是皇上厉声的质问，就像那次陈阿娇的事情一样，可是皇上并没有，他的声音和曾经一样，卫子夫甚至还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轻松？

虽然不明白皇上是怎么想的，但卫子夫还是如实回答道：“回皇上，是从阳石公主出事了之后。”

“阳石的事，你觉得另有隐情？”刘彻微微有些意外。

“嗯！”卫子夫点点头继续说道，“平阳公主临走前，曾嘱咐过妾身要小心王夫人，所以阳石出事后，妾身就怀疑到了王夫人，因为整件事发生的过程都太过于巧合，而太后态度的转变也让妾身心存疑惑，最重要的一点是田夫人，她让妾身想起了一个人。”

刘彻一愣，不自觉的脱口问道：“一个人？什么人？”

卫子夫看了刘彻一眼，轻声说道：“废后陈阿娇，妾身看得出来，田夫人和陈皇后是同一类人，是她做的事，她绝不会否认，不是她做的，她也绝对不会承认，所以妾身相信，阳石公主的事，不是田夫人所为。”

“但是王夫人的布局很缜密，无论妾身怎么查，都查不出王夫人参与此事的证据，于是只好先一步行动了。”

“所以你才会调查那个叫做王利的人？”刘彻想起了卫子夫曾经调查的人。

“是的，在妾身调查的过程中，得知妾身的宫室内有帮助王夫人的人，可惜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所以妾身便想从那位宫人的亲人着手，或许可以查出些什么。但为了不打草惊蛇，调查进行的很缓慢，因此还是晚了一步，让王夫人先下手了。”卫子夫声音中带着些许自责。

刘彻胸口一疼，轻声说道：“你是说卫青遇刺一事？”

“好在青儿没事，听闻青儿遇刺，妾身便猜到应是王夫人利用王利听闻妹妹被杀的噩耗，把仇恨转移到了青儿身上，并动用王家的势力把王利送到了青儿的身边。可是行刺失败了，妾身猜想王夫人一定会去灭口，所以妾身便让大姐传话给青儿，让他制造了刺客与暗卫全部身亡的假象。这样王夫人应该就会放松警惕，开始准备下一步吧！”

“可是却被朕打乱了，是吗？”刘彻有些好笑的问道。

卫子夫看了刘彻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刘彻无奈的笑着说道：“其实，朕从莫云那听说了你怀疑王佩姗身边有暗卫的事，并试图利用莫云把那个暗卫引出来。”

“可是这个方法终究很危险，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并不想用这个方法！”卫子夫有些急切的说道。

“我知道！”刘彻柔和的目光落在卫子夫的脸上，声音轻柔的说着，“我知道，所以这个坏人，就由朕来做了。”

卫子夫愣住了，她一脸困惑的看着刘彻，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不想莫云冒险，可是我也不想让你身陷危险，因为我知道，再这么拖下去，你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样的危险，所以，我只能速战速决了，就算没有办法给王佩姗和王家直接致命的一击，但至少，能够封住他们的行动，不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卫子夫呆呆的看着刘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王夫人的目光落在卫青的府上时，自己的视线已经锁在了王夫人的身上，可是在自己的身后，这个人却同样在默默的注视着她，她们是为了“厮杀”，而他是为了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