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之国的爱丽丝 第五十章 居然是一片废墟吗？

作为宇宙的原点，女神诞生之地，初始星域却幽寂得令人难以想象。这里没有星球，没有物质，也没有光线，甚至连安静本身都成为了一种声音，让人能够想象出鲸鱼朝着深邃的海渊游去，巨鳍分开冰冷的海水，寒意如跗骨之蛆，悄然上涌的场景。一切都是无声的，却又仿佛在人们的脑海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噪音，一股荒诞与扭曲的感觉。

很难想象少女王权们是如何忍受寂寞，在这里生活了无法用年月来计算的漫长时间，不过或许也有她们从未离开天之圣堂的缘故。在她们的家园中，一切都是美好的模样，自然就无需在意外面的世界有多么荒芜和孤寂了。

可惜的是，包括圣夏莉雅在内，所有少女王权都已遗忘了自己在天之圣堂中生活的经历，所以，无法为林格形容它到底是怎样的建筑。年轻人根据自己对各种宗教典籍和神话传说的理解，想象出了一座至为神圣、至为庄严、至为辉煌的殿堂，却仍然觉得不够。毕竟，凡人的想象力与凡间的建筑艺术都是有限的，又怎能与伟大的创世女神媲美呢？

进入初始星域后，众星古路便已消散，但由于这片星域只有一颗“星球”存在的缘故，倒是无需路标来指引了，阿鲁斯双星舰一路向前，游过幽暗无声的海洋，悄然靠近了那座被十二道幽蓝色星环重重保护着的天之圣堂，距离甚至近到驾驶室内的人可以隔着大屏幕，看到星环上一道道缓慢流过的纯净魔力流，它们就像还活着一般，散发出澎湃不息的生命力量。

用圣夏莉雅的说法，这是起源魔力，宇宙间的一切魔力都来自于创世女神，而最初被女神创造出来的那些魔力就是起源魔力。女神先用它们塑造了天之圣堂、秩序、混沌以及宇宙的边界，然后才有了七天创世纪的奇迹。

“就算是从没有接触过魔力的凡人，在触碰起源魔力的那一刻，也会瞬间转化自己的生命状态，变成像星外灾兽那样纯粹、庞大、无法抑制的魔力传染源。不过，代价是失去自己的灵魂，逐渐被宇宙法则同化，直至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圣夏莉雅对众人介绍道：“这是由起源魔力的特殊性质决定的，能够使用它们的人，必须是掌握着宇宙法则的存在。换句话说，我们在使用王权时所释放出来的、与一般魔力不同的气息，便是起源魔力的气息。”

听着她的介绍，原本还跃跃欲试的爱丽丝一下子老实下来。她虽然很想开外挂把自己拉到999级，但如果不能到处耀武扬威，那这外挂开得还有什么意思？总不能天天和那些没脑子的星外灾兽打架吧？

林格问道：“你恢复记忆了？”

“恩。”圣夏莉雅轻轻点头：“看到它们的时候，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了那些记忆，看起来在天之圣堂内，诅咒的效力也会削弱。”

这是个好消息，说不定她之后会恢复更多记忆。不过林格有些疑惑，诅咒的力量，归根到底是来自于少女王权，而王权之力与女神的创世神力相比，完全不是同一个级别的力量。如果天之圣堂真的被女神庇佑着，那诅咒应该直接失效才对，为何只是削弱呢？

不过，没有时间给他思考这个问题了。

环绕星球的十二道巨大星环互相交织，缓慢旋转，在无形的引力场束缚下，构成了具有曲线美与弧度美的几何图案，令人目眩神迷。而巨大的鲸鱼正缓缓从这些星环的空隙间穿过，四周都被幽蓝色的魔力流包裹，就像游入了一片澄净的海洋。

经过漫长的旅程后，旅人们终于要进入天之圣堂了。

大家的情绪似乎都有些紧张，依耶塔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操作屏幕上的参数，生怕自己一不注意它们就会变成另一种模样；奥薇拉呆呆地看着大屏幕上投映出来的景象，那双还带着黑眼圈的困倦眼眸从未像此刻一样睁得那么大，连眨眼都不敢，唯恐疏漏了某些细节；格洛丽亚船长更是急躁地在驾驶室内转来转去，鞋跟踩在地板上发出噔噔的声响，宛如时钟的倒计时，催促船员们加快速度……

连少女王权都是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身为地上的生命，她们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能来到女神的宫殿作客，这是一项连老板娘谢丝塔和女伯爵奈薇儿都无法忽视的殊荣，而早已皈依女神信仰的莉薇娅更是已经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距离神迹最近的地方，献上了有生以来最为虔诚的一次祷告——

如此仁慈、包容、博爱的女神啊，

愿您的光一如既往，

指引我们这些渺小的灵魂，在迷茫中思念的方向。

……

唯有林格面色如常，仰起头，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大屏幕，他看见视野中的幽蓝色愈来愈浓烈，那是起源魔力汇聚形成的至为纯粹的魔力流，越是向着终点前进，就越发耀眼，直至超越了肉眼所能承载的上限，爆发为一束璀璨的凝光，令驾驶室内的所有人都不禁眯起了双眼，努力适应这骤然明亮起来的光芒。

林格反而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那个飘浮在光芒之后的巨影，一座遥远、伟岸、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

废墟。

“这是——！？”“怎么可能！”“我眼花了吗？”

驾驶室内响起一片错愕和怀疑的声音。

任何人目睹此情此景，都应该是同样的反应。

因为，没有彰显神威的恢弘殿堂、没有赞颂神迹的庄严圣歌、亦没有挥洒神恩的圣洁光芒，旅人们眼中所看到的，只是一片巨大的废墟而已。

那座有些安静、阴冷的废墟，正静静地飘浮在虚空中，被沉默的树海包围着，就像古老的遗迹重新焕发出生机一样。然而那些不知名的高大树木，可能是橡树，也可能是椴木，虽然枝叶郁郁蓊蓊，却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冷漠的气质，仿佛对自身以外的事情毫不关心。灰白色的建筑轮廓淹没于树海之下，裸露出来的部分爬满了苍老而颓废的常青藤，阴郁的藤叶掩住了大部分痕迹，只能依稀看出这些建筑物的造型都很奇特，四四方方，墙上开满了密密麻麻的方窗，犹如蜂巢，并且都格外高大，哪怕是折断的废墟，目测也有数百米高。

不知有多少这样的高楼淹没于树海之下，才使此地萦绕在一股荒凉萧瑟的氛围之中，简直就像是来到了巨人的坟墓一样。众人都呆滞得说不出话来，不敢相信自己心心盼盼想要见到的神之圣地，竟会是这种模样。只有少女王权们不动声色，望着这幕景象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与追忆。

似乎有什么正在记忆中萌发，即将破土而出，其中，圣夏莉雅是感觉最为强烈的人。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很失望，当然也没有生气，好像天之圣堂从很久以前、从最初的时候，就该是这个样子。

云鲸缓缓向前游去，靠近了那座废墟，并在外围区域一块较为平整的空地停靠下来。这时，卡带的力量也开始失效，在强烈的幽蓝色光辉中，0和1的数据流如潮汐般收束，回归了游戏机内部，阿鲁斯双星舰则恢复了云鲸空岛的外形。

骤然从宇宙环境回归文明环境，虽然只是一片废墟，不见人影，但岛上的魔兽与异类们扔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林格决定带一些人到废墟中探索，寻找沉睡的女神，剩下的人则留在空岛上预备不测，顺便安抚那些躁动不安的异类。

少女王权肯定是要带的，爱丽丝也可以酌情带上，其他人就没有这个必要了——林格原本是这么想的，然而机会难得，众人竟都表露出了想要一起行动的意思，连已经结束了妖精巡礼、一向只待在自己的小旅馆内不问世事的老板娘谢丝塔和酒保小姐谢丽娅都不例外。

“这可是旅人妖精的步伐头一次踏足天外，何况还是伟大女神的居所，我又怎能缺席呢？”老板娘笑眯眯地说道：“就算为此打破了旅人妖精的规矩，相信那些顽固的长辈应该也会理解我的。”

“不仅理解。”谢丽娅补充道：“恐怕还会将我们的名字写入传说，受后辈称颂景仰呢。莱维勒耶尔家族之名，亦将从我们开始流传下去，成为旅人妖精一族的传奇！”

如此光明的未来，令向来沉稳的酒保小姐也不禁激动起来，语调略微上扬，被半边刘海遮挡住的右眼隐隐有破除封印的意思。

“那我咧那我咧？”谢米跳出来，绕着两个姐姐飞来飞去，就像一只烦人的小……蝴蝶：“我也是莱维勒耶尔家族的后代，我的名字也会流传下去吗？”

“你一边玩去。”谢丽娅抓住妹妹，随手把她放到了梅蒂恩的脑袋上，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好像默认那里就是小妖精的专属座位了。

林格有些头疼：“可你们都走了，云鲸空岛谁来照看？”

这倒是个问题。

谢丽娅闻言陷入沉思，而谢丝塔则忽然想起了什么，湛蓝色的双眸中浮现出一丝惊喜的神色：“我知道该交给谁了！”

几分钟后。

小太阳、小羊、小白、布兰迪，还有被临时抓过来凑数的盆栽乐团，整整齐齐地站在船长大人的面前，接受了审阅。然后全员在非自愿的情况下，成为了云鲸空岛的临时负责“人”，被老板娘委以重任：“云鲸空岛就交给你们咯，要好好加油啊，等我回来了，就在旅馆举办宴会，好好犒劳大家！”

战前动员结束，她回头对林格说道：“这样就没问题啦！”

问题很大！

林格嘴角微微一抽，把云鲸空岛交给这些飞禽走兽花草盆栽来照看，我都不知道该说有问题的是人选还是你的脑回路了，莫非老板娘也被爱丽丝传染了？

“其实这样就可以。”圣夏莉雅却说道：“不要忘了，林格，这里是天之圣堂，是宇宙中唯一不被斗争波及的宁静之地，正常情况下，大家是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所以你没必要太过担心。”

好像也是。

林格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在略作准备后，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云鲸空岛，准备探索这片名为天之圣堂、实则为古老废墟的区域，揭开其中隐藏的真相。身后的樱草花田内，小太阳、小羊、小白、布兰迪和盆栽乐团们纷纷挥手道别（虽然它们加起来都凑不出一双手），祝他们此行顺利。依耶塔也站在风车塔房的门口，为同伴们献上祝福：“加油啊，各位，一定要早点回来哦……”

恩，场面还蛮让人感动的。

不对！

“依耶塔，你在干嘛？”年轻人回头，颇有些无语地看着一脸茫然的白毛天使，后者好像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你是少女王权，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去。”

根据圣夏莉雅的说法，需要七位少女王权才能开启天之圣堂的大门，唤醒沉睡的女神，少一个都不行。

“诶，我也要去吗？”

白毛天使呆萌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在得到众人肯定的答复后，却显得有些犹豫，在门口徘徊不定：“可我、我还不能离开这里呀，因为诅咒……”

“没关系，这里是天之圣堂，是母亲的居所，你的诅咒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依耶塔。”

圣夏莉雅温声安慰，何况其实天使小姐的诅咒早就因为白夜的暗中协助而开始削弱了，只是她自己走不出过去的阴影，才画地为牢，固执地将自己困在这间风车塔房内而已。

如今，或许就是最佳的时机，帮她走出牢笼，重获自由。

圣夏莉雅见妹妹还在犹豫，下不定决心，于是暗中朝爱丽丝使了个眼色，金毛女仆那混不吝的性格唯有在这时才能发挥正面作用。她嘿嘿怪笑着走到依耶塔的身后，一把抱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推着她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发出邪恶的笑声，简直就像是个强抢民女的盗匪一样，动作娴熟得让人怀疑是否已悄悄排练过许多次：“嘿嘿嘿、依耶塔，你就不要挣扎啦，乖乖跟我们走吧！我爱酱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可不要不识抬举！”

“呜哇！爱丽丝，放、放开我啦！哈哈哈！不要挠我啦，好痒啊哈哈哈！”

在金毛女仆不安分的小手骚扰下，天使小姐开始挣扎，扑腾翅膀落下了不少羽毛，场面令人不忍直视。

她脚踝上的锁链也随着挣扎的动作哗啦作响，圣夏莉雅看在眼中，又暗中朝希诺使了个眼色。歌丝塔芙家族的少女骑士心领神会，绕过正在玩“你嘿嘿我哈哈”游戏的两人，取下背后的圣枪白棘，轻轻一挥，那圣白色的锋刃便轻而易举地将锁链斩断，断裂的后半截落在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也让依耶塔挣扎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她的表情有些呆呆的，感觉好像随着那条束缚着自己的锁链被斩断，自己的内心也有什么东西被一同斩断了。但那不是坏事，天使小姐可以肯定，因为她其实早已在无数个梦境中期待过，这样的景象发生。

“现在，”希诺收起圣枪白棘，回头笑着对她说了一句：“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你了。”

这句话一下子打动了依耶塔，让她的眼神逐渐从茫然变得坚定起来，她用力地点了一下脑袋，因为用力过度，头顶还有一根白毛倔强地翘了起来：“恩！”

“我跟你们一起去，小夏姐姐！”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圣夏莉雅便问道：“什么条件？”

依耶塔毫不犹豫地指着某个还在自己身上搞小动作的金毛女仆，气鼓鼓地说道：“让爱丽丝离我远点！”

“好。”

在妹妹和女仆之间，圣夏莉雅只思考了0.1秒的时间便答应下来，说实话，这已经很对得起爱丽丝了，如果让林格在妹妹和女仆之间选择的话，估计都不需要时间思考吧。

“诶？”这下轮到爱丽丝傻眼了，我好歹为“说服”依耶塔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结果扭头就被卖了？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不行，我要反抗、要起义、要推翻小夏的暴政……

“爱丽丝，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没，没什么！我开玩笑呢，哈哈哈……”

在命运的无情铁手面前，老实人彻底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