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之国的爱丽丝 第一百七十二章 终于登场了吗？

隔着交错的双剑与镰刃，爱丽丝看到了卡拉波斯的脸。

尽管她看起来是如此的渺小，在宇宙的背景下不会比一粒尘埃更起眼，但爱丽丝依然牢牢地将目光锁定在她的脸上，仿佛势均力敌的对抗已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自己的敌人将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可她无疑要失望了，因为黑暗魔女的脸色依旧平静，漆黑的眸子叫人看不出一丝情绪的变化。

钢铁与火焰激烈碰撞，对峙的双方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力量，双剑的锋刃在颤抖，闪耀着冰冷的火光；暗影的巨镰熊熊燃烧，卷涌着暗色的火焰。爱丽丝毫无保留地释放出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她甚至在驾驶空间内也保持着与武装女神号一样的前冲姿势，仿佛此刻她不是通过这台机甲、而是本人在与黑暗魔女对抗那样；与之相比，卡拉波斯的反应未免太过平淡了，这若是一场比赛的话，看到这样平淡的对手，恐怕会让自己也提不起丝毫激情吧？

“你在——”

爱丽丝咬紧了牙关，意志与信念化为源源不断的能量注入机体，为她提供了更加恐怖的动力。武装女神号猛地加重了力道，锋锐的双剑向前压迫，一点一点地将燃烧的暗影巨镰推了回去，在大朵大朵凋零的漆黑烈焰之花中，传来了天才玩家愤怒的质问：“看不起我吗！？”

即便自身处于下风，卡拉波斯依然面不改色：“我从不看轻任何一个敌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抱着这么随便的心态和我战斗！？”爱丽丝的双眼中仿佛燃烧着火焰，那来自于机体后方不断推动她向前冲锋的星蓝色喷流，它的气势随着爱丽丝的气势高涨而高涨，此刻已延展为一道气魄辉煌的星光，将静止的宇宙和作为背景的深色画布一分为二，也将武装女神号衬托得宛如一位勇猛灼烈的战士，有股一往无前的气势：“难道你以为、凭借这种程度的力量，就能够和我对抗吗！”

“我从不松懈任何一场战斗。”卡拉波斯面无表情地转动镰柄，调整镰刃的朝向，以一种巧妙的方式卸去了来自正面的冲击力，但这种技巧对于已经打出了火气的天才玩家来说，无疑是一种退缩和逃避的表现，证明黑暗魔女卡拉波斯的力量也不过如此，远没有莉薇娅修女和其他人描述的那么可怕：“那你就不要妄想能够战胜我、战胜这台武装女神号了！！！”

爱丽丝突然加重了力道，爆发出来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倾泻，剑的锋芒于是压制了镰的防守，武装女神号的力量也压制了黑暗魔女的力量。伴随着双剑的前推与镰刃的败退，对峙双方的位置也发生了变化，武装女神号逐渐向上方升起，而黑暗魔女则逐渐向下方沉落。到最后，画面的构图完全被改变了——武装女神号是一道从天陨落的流星，而黑暗魔女则是一座苦苦支撑的山岳。从左与右到上与下，这奇妙的位置变化仿佛昭示着这场战斗最终的结局：流星当然会贯穿山岳，因为高度让它获得了速度，而速度就是力量，力量更加强大的那一方无疑会胜利。

这是战场上不易的法则。

“到此为止、卡拉波斯！”

驾驶室内，天才玩家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黑暗魔女，见熊熊燃烧的暗影巨镰仍旧只能在咄咄相逼的钢铁双剑的压迫下不断退让，甚至构成镰柄与镰刃的暗影火焰已经开始不住地颤抖哀鸣，隐隐有崩溃的趋势，她的嘴角不禁勾浮现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心中觉得选择自己当初超级系机器人作为设计方向，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一件事了：“这就是唯心的力量！”

“唯心？”卡拉波斯似乎不关注自己的失败，倒是对爱丽丝口中莫名蹦出来的词语很感兴趣：“从字面的意思来理解，就是……信念决定胜负？”

“没错、这就是超级机器人的精髓，只要贯彻信念，相信自己，那么爱与正义与勇气是绝不会输的！”爱丽丝的目光炯炯有神，还对卡拉波斯之前的评价耿耿于怀：“可不是你口中六岁小孩幼稚的幻想！”

“那么，我应该为此道歉，你无意中发现了宇宙的真理，绝对的法则，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卡拉波斯慢条斯理地说道，她已经被压制到了最低谷，镰刃上熊熊不息的烈焰逐渐开始溃散，隔着这重烈焰，便是武装女神号极具压迫感的剑刃，她却不考虑这双剑刃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情况，而是以一种并非嘲讽、恰恰相反十分认真的语气问道：“所以，你的信念就是胜利吗，爱丽丝？”

这是她在这场战斗中，头一次喊出天才玩家的名字。

爱丽丝怔了一下，然后想也不想地回道：“废话！如果不是为了胜利、我们为什么要战斗？”

如果不是为了胜利，我们为什么要战斗？

这话说得倒有一股哲理性在里头，卡拉波斯忍不住想到，战斗就是为了胜利，这也是所谓的游戏玩家们的一大特点吧？他们可以在虚拟的世界中忘我战斗，仅仅是为了一项回到现实世界后无人在意的荣誉；他们会有拼尽全力想要战胜的敌人，甚至为了战胜那个敌人而甘愿去做那些自己一直以来不屑一顾的事情：锻炼自己的技能、学习新的技巧、磨砺自己的心态……可往往他们在现实生活中遇到困难时，却无法拿出这样的魄力，这又是为什么呢？

“不够。”

卡拉波斯忽然说道：“仅仅是想要胜利的信念，是不够的，爱丽丝。”

为了胜利还不够吗？爱丽丝被魔女这种居高临下的说教姿态惹恼了，对她的说法自然也不屑一顾：“谁说不够的？至少现在是我压制着你，而非反过来！我可不是你这种只会在嘴上逞能的家伙！口口声声说不会轻视自己的对手、不会松懈任何一场战斗，实际上根本就自大得要死，如果真的是全力以赴，为什么不驾驶你的构装机甲？那台据说可以轻易压制和消灭星外灾兽的创圣机呢？总不会是被你藏起来了吧？”

她每质问一声，剑刃上的力道就加重一分，卡拉波斯可以感受到对手的愤怒，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冷静而不可动摇，因为她深知，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以至于沉浸在一种错误认知中，察觉不到近到咫尺的威胁。

“是谁给了你——”

她开口，声音轻飘飘地穿过剑刃与巨镰交鸣的战场，传入天才玩家的耳中：“我从头到尾都没有驾驶构装机甲的错觉呢？”

“什——！？”

爱丽丝的瞳孔骤然收缩，还没来及思考这句话中隐含的深意，卡拉波斯忽然主动放弃了抵抗，失去来自主人的支撑后，熊熊燃烧的暗影巨镰顷刻间崩溃了，影与焰若漆黑的雪花，纷纷飘散开来，飞旋、卷涌、凋零、然后枯萎，此情此景，在幽暗深沉的宇宙大幕下，竟莫名给人一种纯粹圣洁的感觉。

爱丽丝愕然地看着这一幕，脑袋还未转过弯来，武装女神号的双剑已在惯性的推动下，坚定而不容置疑地向着黑暗魔女所在的位置斩落。钢铁的剑刃嗤一声划破虚空，穿过大片大片凋零的黑雪后，重重地斩在了毫无防备的卡拉波斯身上，瞬间带起一簇缭丽的血花，但那抹艳丽得有些刺眼的猩红色仅在爱丽丝的眼眸中停留了一瞬，很快便化为暗沉的雾气，幽幽散去了。

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地拉长了，那个渺小的身影正在向下飘坠，就像是一片羽毛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巨渊。爱丽丝敢肯定这一剑自己用尽了全力，不存在手下留情的可能性，它所裹挟的庞大恐怖的动能，即便连一艘沉重的战舰都能推动，使之化为燃烧的流星，飞速坠落。可卡拉波斯缓慢向深渊坠去的那一幕画面却是如此清晰，简直就像是电影的慢镜头那样，具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冲击力，以至于爱丽丝甚至能看清她胸前那道交错的伤口、看清她猎猎飘扬的漆黑裙摆上每一道繁复华美的花纹、看清她嘴角边勾勒出来的若隐若现的笑容……

等等、她在笑？为什么？

明明已经输了……

爱丽丝呆在原地，没有乘胜追击，这不是因为她惊讶得失去了判断的能力，而是因为有一幕让人情不自禁感到惶恐与震撼的画面，正逐渐倒映在天才玩家的瞳孔中——

黑暗正在抬升，犹如涨潮。

不是卡拉波斯以黑暗天启的力量所召唤出来的黑暗，事实上它们早已被武装女神号的炮火撕裂，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然而撕裂黑暗之后仍是黑暗，那是武装女神号与黑暗魔女对峙的舞台，曾被误以为是后者为这场战斗所布置的领域，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实际上，它是一颗星球。

遥远的天际线上，冰冷的弧线正沿着一个扇形的切面向着外圈转动，巨大的曲面缓缓升起，犹如行星齿轮的自转般，将星球另一面的景象完全地展现在众人的面前。那是一个冰冷的、震撼的、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巨大矩阵，它由一个个微小的单元阵列共同构成，那些沿着巨型天体的横截面、井然有序地排列开来的矩阵单元，看上去就像差分机内部的齿轮结构一样，工整而精密。然而实际上它们是一座座占地面积巨大的方形天井，赤红色的钢铁棱角分明，深不见底的内部空腔被刻意打造为轨道式结构，仿佛是为了传输某种特殊的物质而建造的，然而在没有启动的时候，它们无一例外都是深邃而幽暗的。一眼望去，成百、上千、甚至数万个森严冷酷的人造空洞，比人类史上诞生过的最强大的军队还要齐整与沉默，就这样以一种骇人的姿态闯入了你的瞳孔之中，那一瞬间感到的惶恐、战栗乃至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绝不是语言所能描述的。

一根根粗壮的缆线与管道沿着天井的四壁向上蔓延，又沿着天井与天井之间精确到毫米级的间距扩散，将整个矩阵的每一个单元都连接在一起。这些缆线与管道上都闪烁着充满科技感的幽蓝辉光，光有节奏地变换着频率，巨大的矩阵也随之开始了呼吸，看起来就像正在往浩瀚无垠的宇宙释放出某种神秘的讯号般，巨型天体在这时仿佛活了过来，被赋予了某种伟大的意象，使人不得不屏住呼吸，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之于宇宙的渺小和微弱，或许只有像这样恢弘、壮观而又震撼的科技造物，才能在广大的宙宇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吧——就连武装女神号，在它的面前亦不过是稍大点的蝼蚁罢了。所以刚才，蝼蚁在巨型天体的背面打得不可开交，实际上也没能对它造成任何影响。

矩阵的最中央，被两万三千一百二十八座方形天井以放射状环绕、由一千两百九十一万四千一百二十八根导魔光缆与传输管道共同连接起来的，是一座巨大的高塔。它的高度即便在这片冷酷的钢铁森林中亦显得尤为突出，由下往上渐渐收束的锥形结构使它看上去更像是一根巨型的探针；同样是由下往上、同时也由大及小、一圈圈向上延展的环状轨道，总共有十三个，最大的那个环几乎可以与恒星的星环媲美，然而收束至末端时，最小的那个环已不比一个人大上多少了。这极具悬殊的对比，凸显出一种强烈的、极致的、唯有在宇宙尺度下才得以成立的震撼感。

正在坠入深渊的黑暗魔女无声地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在作为这一幕背景的巨型天体、森严矩阵与一圈圈环状轨道结构的衬托下，是如此富有深意，以至于难以用一个词语、一句话或者一次简短的思考将其描述出来。

“这就是你们在等的构装机甲。”

清冷而平静的声音回荡在宇宙的大幕之下：“创圣机，星界使徒异星哲人——”

“戴森球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