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之国的爱丽丝 第九十四章 是基于情感吗？

耶！

听见圣夏莉雅的回答，女孩们都小声欢呼起来，感觉又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消遣，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们甚至愿意在那个叫做天文馆的地方待上一整天，直到卡拉波斯姐姐不耐烦的时候。不过性格更为细腻的希诺却注意到了圣夏莉雅的言语中一处不同寻常的地方，她开口问道：“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小夏？”

这句话顿时叫还在高兴的女孩们没了声音，齐刷刷地投来注视，尤其是提出建议的莉莉丝缇，一双漂亮的樱粉色眼眸中隐含不安。她担心是自己太调皮的举动，让这位好脾气的长姐生气了，才不愿意跟她们一块玩耍。

“嗯。”

圣夏莉雅从树下站起来，一手拿着书本，另一只手轻轻拍去裙子上的尘埃，柔声道：“我有些事要做，就暂时不陪你们了。和你没有关系哦，莉莉丝缇。”

最后那句话叫莉莉丝缇一下子安心下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希诺便问道：“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吗？”

圣夏莉雅摇摇头：“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需要把这本书还回去而已。”

这是她在市内一座图书馆借来的故事书，马上就快到归还期限了，虽然严格意义上，并没有人会来追究她的责任，但圣夏莉雅觉得，规矩既然已经写在了纸上，还是要好好遵守，这样才能为妹妹们做一个好榜样。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蕾蒂西亚忽然开口道：“我陪你一起去，小夏姐姐！”

她仰起头，定定地看着圣夏莉雅，目光认真而又专注，让人舍不得拒绝。

圣夏莉雅问她：“你不想去看星星吗？”

旁边的莉莉丝缇也嘿嘿笑着，扑上来抱住她的脑袋，在怀里蹭了两下，语气撒娇：“就是说嘛，小蕾，你不跟我们一起去看星星的话，我会很寂寞的哦？”

小蕾……蕾蒂西亚嘴角抽搐了一下，尝试着挣脱她的怀抱，但没有成功，只能面无表情地回道：“我对星星不感兴趣，我想听小夏姐姐讲更多的童话故事。白雪公主很有趣，应该还有其他更有趣的童话故事吧，小夏姐姐？”

“嗯，下次我给你讲睡美人的故事。”圣夏莉雅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不过，你还是陪莉莉丝缇她们一起去看星星吧，我一个人去还书就够了。”

蕾蒂西亚便不再坚持，只是仰起头，目中隐隐期待：“我年纪小，你不能骗我。”

“不骗你。”圣夏莉雅微微一笑：“去吧，要注意安全。还有，记得跟卡拉波斯说一声，不要玩太晚，天黑前要带你们回来吃饭。”

女孩们自然是答应下来，然后便在希诺的带领下，向莉莉丝缇所说的那座名为天文馆的建筑出发。圣夏莉雅站在原地，安静地注视着她们的背影走远，渐渐消失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中，只有彼此嬉笑打闹的声音还在回荡，借着拂过枝头的凉爽微风，依稀传来——

“小蕾真的很喜欢童话故事呢，果然还是小孩子的年纪嘛。”

“不要叫我小蕾。”

“不喜欢这个昵称吗？那就叫你蕾蕾吧？”

“也不要！”

“诶，怎么这样~我好伤心啊！希诺姐姐，你也帮我说一下她嘛！”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不要吵了。莉莉丝缇，你先放开蕾蒂西亚，不要老是抱着她，她又不是你的玩偶……等等，抱我也不行啊。”

“嘁、好小气！那我去抱萝乐娜姐姐！”

“不、不行，萝乐娜姐姐，在我这里，要帮我制作魔镜和毒苹果！”

“哎呀，我好像很受欢迎呢，稍微有点害羞了哦？”

一直都是这样，吵吵闹闹，但也分外美好。

……

直至她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广场尽头，圣夏莉雅才收回目光，但她也没有如之前说的那样，准备去交还手中这本故事书，而是安静地站在原地，聆听着风中传来的窸窣虫鸣，在无人的午后显得有些空灵。那是树上的鸣蝉，还是草间的蟋蟀？它们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某种和谐的韵律感，让圣夏莉雅不禁想起了童话故事中美人鱼的歌声，同样梦幻且美好。

她忽然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说道：“你在那里吗？”

没有人回答，唯有枝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少女的青色长发也随着微风轻轻飘扬起来，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一根根都如琴弦般闪亮分明。对于没有得到回应这件事，她似乎并不失望，依旧站在原地等候着，好像非得等到对方愿意回应为止。

如果她的妹妹们没有离开，而是看到了这一幕，一定会十分惊讶吧。因为在过去，被她们认为温柔可亲的小夏姐姐，确实曾多次做出类似的举动：对着空气询问、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内自言自语、或是走着走着就回头看一眼，仿佛身后有人跟着似的……

说实话，有时候还搞得她们蛮惊恐的，特别是喜欢看各种乱七八糟书籍的奥薇拉，那阵子更是脸色惨白，不停念叨着什么“幽灵”、什么“怨魂”、什么“灵异事件”等奇奇怪怪的话，晚上睡觉时一定要拉个人陪着，不然连房间都不敢进，最后还是卡拉波斯在她的房间里守了几天，才帮她治好了这种症状。

理论上，天之圣堂应该不存在除了少女王权以外的智慧生命才对，所以，圣夏莉雅究竟是在对谁说话，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情。唯一的好消息在于，每次她这么询问的时候，最后都无人回应。久而久之，大家便将其视为长姐的一个怪癖，不闻不问了。

就像这次，应该也会和以前一样，无人回应，圣夏莉雅自己选择放弃吧。

可是，面对广场上传回的风声，青发少女并未如往常那样收回目光，假装刚刚的感觉其实只是一种错觉，而是依然认真地盯着那个方向，确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那里确实藏着一个人，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一直在观察自己，以及自己的妹妹们，似乎没有恶意，只是不知为何，不愿意露面而已。

但是，今天不同，圣夏莉雅莫名有种预感，今天，那个人就会愿意出来与自己见面了。

这是来自命运的启示吗？此刻，执掌命运法则的少女王权忍不住想到。

忽然，阳光扭曲了一下。

像是被那骤然明亮起来的光线晃了一下眼，圣夏莉雅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然后便看到一个娇小的女孩从虚空中走出，她的模样很是熟悉，银色的长发，金色的眸子，让圣夏莉雅不禁将她与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重合在了一起。不过这种想法转瞬即逝，很快便被她抛出了脑海，因为虽然外表相似，但气质却是不同的，母亲大人的脸上总是带着温柔可亲的微笑，而眼前这个女孩却平静至极，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影响到她的情绪，令她的表情产生些微动容。

就像个玩偶一样。

又娇小，又可爱。

圣夏莉雅忍不住想到，但很快意识到这种想法不甚礼貌，连忙将它压到心底，然后轻声向这个忽然出现的女孩打了声招呼：“你好，你终于愿意出来和我见面了吗？”

天界忒弥丝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位青色头发的少女，看见她像翠湖一般纯澈透明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此刻的表情，比记忆中沉着了许多，似乎也冷淡了许多。女孩的嘴唇微不可觉地动了下，但说出口的第一句话竟不是问候，而是反问：“你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呀。”

圣夏莉雅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母亲大人沉睡前，曾向我提起过你，但没有说得太具体，祂只是说你的性格比较……害羞，等到愿意的时候，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还让我要好好关照你呢。”

母亲大人，沉睡……女孩垂下眼睑，眸中闪过一抹黯然的神色。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圣夏莉雅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语气友善亲和：“我叫圣夏莉雅，虽然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也知道其他人的名字，因为你一直都在暗中关注我们，对不对？不过，卡拉波斯她们好像没有发现你的存在，因为不知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我也没有告诉她们，希望你不会介意。”

介意……天界忒弥丝从来都没有这种情绪，很久以前，她曾经像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学会了撒谎、隐瞒与哭泣，以及各种各样的情感，只是经历了一些事情后，慢慢地便忘记了，如今再去回忆，未免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她张了张嘴巴，因为太长时间没有与人交流的缘故，竟显得有些木讷：“我，我叫天界忒弥丝，是……”

是你们的姐姐。

这句话哽在了喉咙，没能说出口。

天界忒弥丝觉得，自己大约没有资格以姐姐的名义自居吧。明明被母亲寄予了那么深切的期望，却因为害怕和迷茫的缘故，这么多年了，都只敢躲在幕后，默默地给予一些帮助，从不敢现身露面，真正尽到身为姐姐的职责。相比之下，倒是圣夏莉雅做得更好，她带妹妹们玩耍，为她们讲故事，偶尔也纵容她们一些小小的任性，那样温和可亲，又受人信任，才是身为姐姐的模样吧？

“你，没事吧？”圣夏莉雅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看你的脸色很不好的样子，难道，我说了什么不礼貌的话吗？”

天界忒弥丝看了她一眼，摇头道：“和你没有关系。”

并不否认自己脸色难看这件事。

圣夏莉雅似乎没有觉察到她的言外之意，松了一口气：“那就太好了。”

女孩默然，印象中，她似乎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与对方接触，看着她的脸庞，听着她的声音，感受到她身上有一股很特殊的气质，隐隐约约中，与某位黑发黑眸的少女重合在了一起。真是奇怪的联想，明明两个人的性格完全不同，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圣夏莉雅和天蒂斯很像呢？

或许是因为那两人都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吧。自己是天之圣堂的控制核心，掌握着它的所有权限，若是刻意隐藏行踪，理论上不会被除母亲大人以外的任何人发现，可圣夏莉雅却常常能捕捉到自己的气息，甚至能精准地判断出自己的方位，着实不可思议——让女孩想起了母亲大人离开伊甸的那段时间，自己偶尔偷偷躲在角落里发呆、不知所措的时候，也会被天蒂斯找到，然后淡淡地说一句：“别发呆了，跟我回去工作。”

不管她躲在哪里，天蒂斯都能找到，简直、简直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

女孩时常为此惊叹不已，没想到多年以后，会从另一个样貌与性格都截然不同的少女身上，再次看到熟悉的影子，并为之怅然神伤。

如果说，天蒂斯是基于某种被冷漠外质所包裹的情感内核，才屡次与自己心意相通；那么圣夏莉雅又是基于什么理由呢？是命运的王权吗？那确实很特殊，母亲大人曾说过，时间与命运，是宇宙中最不可思议的两种力量，因为它们并非概念，而是概念的状态。生命永远不可能掌握这两种力量的，唯有接触并引导的资格，因此，命运的王权，不如说是引导的王权——她总是在引导人们，也引导着自己。

未必是引导至正确的方向，但一定是你最想走的方向。

“你……”女孩犹犹豫豫地问道，这个问题并非经过理智的思考，而是在某种强烈的情感驱使下，一时冲动的产物，其中包含着许多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期待吗？或是忐忑呢？或许都有一点吧：“你一直都看得到我吗？”

“是呀。”

圣夏莉雅倒是有些惊讶，似乎奇怪她为什么要问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随即很快就笑出声来，一双好看的湖绿色眼睛弯成了月牙，流淌出春天般温暖的气息：“你就在这里嘛，我怎么可能看不到呢？”

一瞬间，女孩的心像是被某种事物击中了，呆呆地怔在原地，心里茫茫然的，只有一个想法：果然。

是基于情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