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尘录 二二

“老齐啊，怎么样，你认得这后辈了么？！”

还未靠近过来，童陆便笑呵呵的问出这话！老齐听了，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们，这个样子，反倒是让小乙三人有些不大习惯了！不说就不说嘛，也不至于用这种眼神看人吧，童陆朝他吐了吐舌头，三人也很快到了跟前！

老齐还未开口，却又听得兰羽问来，

“老齐啊，你真的就是我们要寻找的萧将军么？！”

老齐的话卡在喉咙，好不难受，他一转脸，脸色又是大变！童陆赶忙说来，

“老齐你说，你说！”

老齐听得这话，慢慢出了一口气，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一些！而后，又听他道，

“你们几个给我听好了，小馋的事，不得说于外人知晓！听到了么？！”

小乙心头好笑，这老齐，脾气这么不好，也不知他当年又是怎样带兵打仗的，会不会一不爽，就拿手下士兵出气呢！

童陆笑笑，回他，

“老齐啊，我和小乙哥，你大可放心，我们可是一个字儿都不会讲出去的！不过，咱们的兰大姑娘，可就不好说了，她呀，你也晓得……”

兰羽打断了童陆的话，一把将他拉开，质问道，

“我说陆陆，你可别要乱说啊，我这人，最是守口如瓶！”

童陆忙举双手投降，笑着回她，

“得，得，你嘴巴最紧，你嘴巴最紧，得了吧？！”

兰羽哼了一声，总算是放开了童陆！小乙心头好笑，这不是你自己找的么！

老齐咬了咬牙，又道一句，

“总之这事，你们不能对外透露一个字，明白了么？！”

童陆问他，

“哎老齐，你真是见过镇南大王和小馋爹娘么？”

老齐回答，

“我哪见过，我也是刚才听小馋说起，这才晓得他们遭了难了！真是，这个，你让我，我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小乙眼望着小馋，看得出来，她很是失望！是啊，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在寻找他们！那日突然想到，还有这么个阿爷，她可是兴奋无比，本以为若是寻到了他，便能找着爹娘他们，可谁曾想，这位阿爷已经多年不曾在那军中，对那儿发生的事情，也是知之甚少，更别提知道小馋她的爹娘了！现如今，他只有一个人，即便还能有些威望，那也不一定能够使唤得了人，这样说来，几乎也就没什么用了！哎，这世间最让人伤感之事，便是给你一个希望，却又将这希望破灭，怎不叫人难过！

小馋开口说道，

“阿爷已经隐居山里多年，并不晓得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也是一点儿不知爹娘之事！”

童陆轻叹一声，又道，

“可惜了，可惜！不过小馋，你也不必伤感，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千万莫要灰心，只要坚持，我相信，一定能够找着他们！”

小馋认真点下头来，那眼泪也是挥洒出来，不过，她眼神坚毅，并不像是在哭！

老齐说道，

“好了，好了，这事咱们先不提，来说说今日之事！”

童陆问道，

“今日之事？！你说的，可是那两个异族人？！”

老齐重重点下头来，回道，

“没错，正是他们！嗯，你们，可有什么看法？！”

童陆回他，

“嗯，我们刚才也是说起过这事，不过我想，老齐你才是这里的主人，你对这里的人和事都了如指掌，所以，这事还得问你，或许，你早就已经看出来了吧！”

老齐面无表情问他，

“我看出来了？！”

童陆笑着回他，

“当然，要不，这么重要的人证，你为何这么快就让咱们给处置了呢？若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对于一个当过将军的人来说，是不是有些太过奇怪了呢！”

老齐哼了一声，慢慢眨了眨眼，又道，

“算你聪明！”

兰羽忙道，

“哎哟，看起来，老齐你是真的早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么？快说快说，我和陆陆还有个赌局呢！”

老齐咬了咬牙，说道，

“我是猜出来了，他们，他们是，是……”

老齐停了好一阵，真是叫人着急，兰羽正欲开口，又才听到他讲出话来，

“是高丽人！”

这高丽人三字，也是把众人都给惊到了！几人一直在想会是什么样的人，可是，从未想过会是那高丽人！小乙几人也都知道的，契丹军队大败高丽，高丽没办法，也只有投降，照理说，他们可是不敢再来进犯的！这里可是契丹人的地盘，他们出现在这儿，真是有些不大对劲！

童陆急忙问来，

“老齐，你真确信他们都是高丽人？！”

老齐回道，

“我带兵与高丽打了一辈子，一见他们的面，便能看得出来！若他们不是高丽人，我这一生，也就白活了！”

童陆又道，

“那么，这两个高丽人潜到这里，难道真是为了偷参而来？！毕竟他们刚才打了败仗，应该不敢再轻易过来的吧！”

老齐慢慢回道，

“是啊，这便是让我焦虑的一点！或许，或许来的不止他们！”

小乙奇道，

“这高丽人都被打得那么惨了，竟敢再犯，他们是活够了么？！”

老齐回道，

“这高丽军中，也有多个不同的派系，一些主和，另一些主战！这一次他们输了，主战派中，也会有不少不服的，暗地里也会做些动作！再有，大宋一直以来的策略都是要联合高丽与我契丹对抗，或许他们这次过来，也有大宋在后边支持！”

小乙又道，

“嗯，说得有理！只不过，他们来的人，应该也不会太多，要不这一小队，就只二人而已，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他们这般过来，遇到兵强马壮的契丹军队，根本没有胜的可能吧！明知道只有死路一条，仍要过来，他们可都傻了不成？！”

老齐回答，

“是啊，这也是我一直未能想清楚的事情！”

童陆在火堆边上走来走去，他那影子也是东晃西晃，待他停下之时，便开口说话，

“哎，你们说，会不会有这样可能呢？”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除了兰羽之外，兰羽躲到了小乙身后，叫他没法看着！小乙心道，这女子这一次输了赌局，可得分一半山参给童陆，她可是一万个不愿意的！不过，这东西原本都是老齐之物，按理说来，也是由不得她来分！

没有人说话，静静听着童陆说话，

“老齐，这些日子，可有下过雨呢？！”

老齐思索了一阵，回道，

“已经很久没下过了，算上来，应该也有个四五个月了吧！很多细小的水流，也都干涸了，有时想要寻个好水源，可是相当的不容易呢！哦对，那山参也是喜欢潮湿一些的环境，若是久久没有落雨，它们也是受不住的！”

童陆点点头，回道，

“是啊，不下雨，又哪里来的水呢！之前见着那条小河，我也是留心观察了一下，河水水位，较之最大之时，可是降了好多好多，你现在都可以直接蹚水过河，那水甚至淹不到你的腰间！这很明显了，长久不下雨，太干太干了，以至于这条本来水量不小的河，都缩减成了那个样子！”

老齐不解，皱起眉头问道，

“嗯，说得也对，不过，与今日之事，又有怎样的关联呢？！”

童陆又道，

“我刚才仔细想了想，那凤凰城，可是依山而建的哟，山上树木极多，又是如此的干，那么……”

老齐听懂了童陆的话，连忙叫唤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他们，他们想要一把火烧了凤凰城？！”

童陆认真点下头来，表情亦是十分严肃，又道，

“凤凰城中驻扎着的军队，人数可是不少哟，若那大火真的烧起来的话，那可真是太可怕了，死伤也必定会十分的严重！”

小乙也知道这山火的厉害，那日兰羽一时起义，点着了山火，呵，若不是他们跑得快，那真要被火烧成焦炭了呢！那山火，根本没办法扑灭，你只能眼睁睁的看它席卷过来，把你的周围全都点燃！要是再有些风，那可更是加厉害了！那一次，还好接着来了一场暴雨，这才把火给扑灭了，要是没有那雨，呵，没准还会烧上几个月呢！小乙一想在那日情景，仍是一阵后怕！刚才听童陆分析，心中也是有了计较！是啊，这样的天气，若是能够在那凤凰城中点上一把火，大火起来，呵，这整个城都要没了！烧掉了凤凰城，这些个高丽人也真是要大出一口恶气！

老齐咬紧了牙，不住点头，又道，

“陆小子，你说得不错，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啊！真是，真是年岁不饶人啊！”

小馋不住眨眼，问道，

“阿爷，那咱们现在又要做些什么呢？！”

这一声阿爷，也是确定了他二人之间的关系！老齐还是清醒的，立马就要起身，小馋赶紧去扶他，老齐只用一腿站了起来，急急说来，

“不行，我得去一趟凤凰城，叫他们作好防范才行！”

童陆回他，

“老齐啊，这就用不着你去了吧，你这腿还伤着呢，别要再弄到了才是！至于通风报信之事，大可交给我们来处理！”

小馋十分认真的说来，

“没错，阿爷，我骑马，那也是一个好手！还，还有，我也是契丹人，请把这任务交给我，我也要为契丹努力一次！”

看着小馋小小的身体，坚毅的眼神，小乙也是对她肃然起敬！是啊，这么个小姑娘，能够看得清楚这个，很不简单，她没有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爹娘失踪之事上，也是十分不易！

老齐回道，

“不行，不行，你个小女娃，我怎么放心让你去！”

小馋很是坚决，又道，

“阿爷放心，我一定不会有事！请把你的牌子交给我！”

老齐还欲拒绝，童陆又是道出一句，

“老齐，你看小馋这么懂事，那便让她去吧！再说了，我们这里边，没人骑马追得上她，她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赶到，也多给那凤凰城中的守军一些机会嘛！”

小乙也道，

“老齐，你若是不放心，我与她一同前往，可好？！”

老齐有些犹豫，还是下不了决心！此时兰羽站了出来，大声说来，

“谁说没人能够追得上小馋，可真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童陆笑道，

“呵，我一时没见着你，还以为把你弄丢了呢！”

兰羽又道，

“你们两个，留下来照顾老齐，我和小馋去，相互有个照应，一定不会出事！”

小乙回她，

“别闹的，兰大姑娘，你消停一些，比什么都强！”

兰羽却不理他，转而对老齐讲道，

“老齐，把东西拿出来，我们去去就来！”

老齐一脸的茫然，兰羽也是个急脾气，走近前来，直接伸手到老齐的怀里摸去！老齐也没想到，她竟是如此的暴躁，还未反应过来，兰羽可就得了手了！待老齐反应过来之时，兰羽已经退出好几步去，而后向着小馋招手，大呼一声，

“还等什么，快走啊，快走啊！”

小馋愣了愣神，不过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她一下子放开了老齐，老齐一个不稳，差点儿摔了！还好童陆早发现了，过来又把老齐给扶住了！这两位女子，飞奔起来，马儿拴在边上，一步跨越过去，便翻上了马背！呵，这骑马的技术，那可是相当的了得，借着那刚现出来的点点星光，只是一溜烟功夫，可就给跑没了！

小乙急道，

“啊，我去追他们！”

刚跑两步，却又听得童陆大喊，

“小乙哥，让她们两个去吧，他们跑起来，你也追不上啊！既然你追不上，想来也没几个能追上的，所以哇，就放心让她们去吧！”

小乙慢慢停了下来，他还是有些失落的，是啊，这两个女子，若论骑马，自己还真不是她二人的对手，对于小乙来说，这还真是有些难堪的呢！小乙慢慢回到了火堆边上，一屁股坐了下去，不再多言！

再看老齐这边，老齐眼盯着那方，久久不曾移开眼神，良久，方才开口道来，

“呵哟，真是虎父无犬女啊！不错，不错，这两个女娃娃，骑马那都是一等一的厉害啊！”

童陆扶着老齐坐下，笑道，“嘿嘿，这下总该放心了吧！也是，这样的任务，交给她们两个再合适不过！咱们啊，也就安安心心，在这儿等着她们的好消息吧！”

老齐坐好之后，总算是点下了头来，回道，

“好，好，就让她们去吧，去吧！”

童陆笑呵呵道，

“对嘛，就是这样才好！哎，老齐，你，你真的就是小馋的阿爷，那个萧，萧将军么？！”

老齐转头看了他一眼，又默默的转了回去，而后盯紧着那燃起火苗，如此回来，

“是，她爹是我的侄儿，小馋叫我一声阿爷，也是应该！”

童陆看了小乙一眼，嘴角一歪，又问出一句，

“那么，你这个萧字，与咱们的太后大人，可是同一个字呢？！”

童陆这话问得也很明白，他当然不是真想要问是不是同一个字，而是要问，他与萧太后之间，又会有怎样的关系！小乙当然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于是也抬起眼来，看那老齐如何回应！

老齐再次陷入了沉默，不过，这一次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便听他回了话，

“你所说的萧太后，是我的表妹，我年岁比她大很多，可是与她的娘亲差不多了！嗯，这样回答，可还满意？！”

童陆笑呵呵站在老齐身边，给他揉起了肩，又听他道，

“满意，当然满意啦！嗯，那么，老齐，你能成为将军，是不是也与咱们的太后有关呢？！”

老齐一听这话，可就不干了，他哇哇叫了两声，又道，

“什么？你说我当上将军，是她的功劳？！”

哎哟，这家伙又要挣扎着起来，可是把童陆给惊到了，不过，这话也确实是有些伤人，毕竟他这么个将军，一个大老爷们，自是不希望别人以为他是因为有人在上边帮忙，才叫他得了好处，当上将军啦！

童陆忙道，

“哎，老齐，哎，哎，你别，别着急啊，我嘛，也只是随便问问嘛，莫要太放在心上啦！”

老齐大呵起来，又道，

“我放什么心上，我放什么心上！”

童陆轻轻扶他坐下，又给他拍着背，叫他平静一些之后，方才又道，

“好，好，知道啦，知道啦，咱们老齐当年也是在军中摸爬滚打上来的，根本不是那些不怀好意之人胡乱猜测的那样！”

这话可真是说到了老齐的心坎里，他这次回话，语气也是大为不同了，

“可不是么，那些人，就知道瞎扯！”

童陆笑呵呵说来，

“老齐啊，我大胆猜测一下，你，不再做那将军，是不是，也是因为受够了他们的胡言乱语呢？！”

老齐抬起头来看着童陆，那眼神，就像是看到了知己的那般，小乙远远看着，那眼中竟像是含着泪，一不小心，就能流出来呢！

老齐狠狠的点下了头来，又道，

“嗯，知我者，小陆也!没错，我就是受够了那些流言蜚语，所以才一个跑到山里边住下！什么都不想，有兴致了，四处走走逛逛，挖挖山参，日子过得真是惬意得很呢！”

童陆笑道，

“呵，原来如此！只不过，你这英雄人物，不论做什么，那都要比普通人强上百倍！你看看，你那屋子里边，竟是藏了这么多山参，难怪那二人见参起义，走上了极端呢！”

这马屁拍得好响，不过，老齐也是十分受用，他大笑不止，好似把刚才那些不快之事全都给忘了那般！他不住点头，也是笑得眯起了眼睛！小乙心头好笑，这老头，还真是有趣得很呢，或许，也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所以才会如此容易满足吧！

老齐又道，

“你这陆小子，说话倒是受听，嗯，我那些个山参，也送你一些！”

老齐讲完这话，又才想起他的那些参，可都被那两个高丽人给带了出来，这个时候，哪里还能见着影子，他四下观瞧，急急说来，

“哎哟，我的参呢，我的参呢？！”

童陆笑笑，安慰他道，

“老齐啊，莫要担心，那些个山参，早就拿回来了！只不过，都被那个谁给拿了去了，想要分给我啊，那也要等着她回来才是！”

老齐疑惑看他，问了一句，

“你是说，全被兰羽姑娘给拿走了？！”

童陆笑呵呵回道，

“当然啦，除了她还会有谁！放心啦，她的骑术了得，不会把参给弄丢的 ！”

老齐慢慢点下头来，相信了童陆的话！童陆给他揉肩捶背，弄得他怪舒服的，他嘴角也是弯了起来，眼睛也是慢慢给闭上了！没过几时，竟是听到了他的呼噜声，呵，他竟是这般坐着便睡着了呢！小乙起身过来帮忙，拿了些衣裳放在青石上，将老齐放倒，他正好可以躺在上边，有火在边上，想来也不会叫他着了凉！

小乙二人来到火边坐下，说些闲话，一阵小风吹来，那树头之上也是呼呼作响！还好，这是个背风处，能够挡下风来！

童陆听着山风吹起，不住摇头，

“哎哟，起风了哟，要是真有高丽人放火，啧啧，怕是真要把那凤凰城给烧了呢！”

小乙回他，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们把城建在山上呢！”

童陆笑道，

“哎，若咱们真把这事给猜对了，还因此救了许多人，嘿嘿，你说，他们又会怎么感谢咱们呢？！”

小乙笑着回他，

“你怎么总是想着回报呢，这般肤浅！”

童陆大笑，又道，

“肤浅？有道是，付出就是该有回报，要不，谁去做这傻事！”

小乙无奈摇了摇头，回他，

“得，我看啊，你可得把老齐的山参全部坑了才能罢手！”

童陆笑道，

“这怎么够呢，还有凤凰城的那些个带兵的，总不能一毛也不拔吧！”

小乙也笑了起来，回道，

“得，得，你这眼光够高，还真是挺难满足的！”

二人说笑起来，这鬼哭狼嚎般的山风，也就没有那么可怕了！再看那沉沉睡去的老齐，呵呵，还真是有些像兰羽呢，要知道，他的腿还受了伤呢，能够睡着，也是奇迹啊！他这时呼吸平稳，想来，应该也是怎么叫都没办法再叫醒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