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尘录 二〇

哈里木刚才还显虚弱，可一听到这话，立马从地上弹跳了起来，看得出来，他也是个十分较真之人，他可不愿看到自己的努力白费！小乙等人站起身来之时，哈里木已然奔到了地方！为了不要打扰到他，小乙等人还是在外边查看，并未靠得太近！

瑶儿刚才稍稍心安一些，可一听到那人喊话，又是紧张了起来！她自己的伤痛刚才好些，又关心起她那师哥来了，哎，她毕竟还是一个女人嘛！小乙轻声劝慰，

“一定会没事的，你也知道你那师哥，他也是个剑术高手，身体不比常人，恢复起来，也必会快上许多！”

童陆也道，

“没错，还有，咱们不是还有哈里木在么，没什么可担心的！”

又听得里边人说话，

“哈里木，现在怎么办才好啊？！”

是那赵公子的近身护卫，他有些慌张，有些乱了方寸！接着又听他讲，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的突然没了气了呢？！”

哈里木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嘛，这个，这个……”

哈里木也显得手足无措，他毕竟只能算是个动刀的高手，在药理方面，确实是要差得多了！今日努力了整整一日，他们总算是把赵公子流脓和溃烂的脏器处置好，可是，接下来又如何来调养呢，那两个御医，虽是有些能耐，但心理素质实在过差，完全无法承受得住压力，要他们现在主持救治任务，应该是不成的！若真是这样，那赵公子，可不就只有一条死路了么！

瑶儿揪住了小乙，悲怆问道，

“臭汉子，怎么办，怎么办啊？！”

小乙回她，

“别急，别急，咱们先过去看看再说！”

小乙拉着瑶儿往前，又道一句，

“臭娘们，你得提起精神，给你师哥加把劲儿才行！”

瑶儿身子不大能够撑住，不过，她还是努力做到，尽力平复自身情绪，勉勉强强破开了笑来！她亲切呼唤道，

“师哥，别怕，瑶儿来了，就像你以前老说我的，你得坚持住才行哦！”

那些个护卫也清楚他二人关系，于是让开了道，小乙也跟了进去，他们倒也没有拦阻！这里四周都被挡住，赵公子平躺在石板上，下方垫了厚厚的褥子，应该也不至于着凉！他身上盖着一层白色被子，很是干净，应该也是不久之前才换上的！哈里木掀开一角查看，手在抖，被子也是跟着抖动不止！另外三人站在他身后，面色也是很不好看！小乙二人过来，四人也都见了，却仍是未有移步，哈里木向二人点了点头，而后把那被子又给盖上了！

到了跟前，小乙还能闻到那股极重的血腥味道，哎，他也真是受了极大的苦了！小乙又往他脸上看去，已经脱了相，小乙几乎都快想不起来，他之前又生得如何！他眼睛闭紧，脸色惨白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鼻头还有耳朵，略微有些发紫，可不真就如同一个死人那样！小乙见得他如此，也觉有些难过，更别说瑶儿了，她立时便要哭出来，不过，又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于是强撑住精神，与那赵公子说话，

“师哥，你可不知，这些年我的厨艺可是大涨呢，待你好了之后，我换着花样弄给你吃！不过，你得记着，好吃也不能多吃，把自己撑坏了，可就不好了！”

瑶儿与赵公子说着话，小乙来到哈里木身边，将他往后拉了拉，二人退得几步，小乙方才开了口，问道，

“刚才不是说，已经好些了么？！”

哈里木好生苦恼，回道，

“可不是么，他呼吸也平顺许多的嘛，怎么，怎么又没了气了呢！”

小乙又问，

“可能是流血过多，需要多缓缓吧，咱们也别要太过着急才是！”

哈里木道，

“是流得多了，可是现在，连一丝气都没了，人没了气，肯定就活不成的嘛！”

小乙又道，

“哎，这也他的命，能不能活，都要看他自个儿的造化！你们几个，已经尽力了，真的不必自责！”

小乙讲出这话，赵公子的贴身护卫，慢慢平静了下来，轻声回他，

“公子若真的死了，你们就走吧，多留一个，便要多死一个！就把公子交给我们，我们带回去领死便是！”

小乙突然觉得他的形象变得异常高大，他这是要把罪过全都自己扛下，要其他人好好的活着！啧啧，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怀呢！

小乙朝他笑笑，回道，

“兄弟，你是明白人，我敬你是条汉子！”

那人挤出个笑来，好不难看，而后回道，

“没办法，谁咱们干了这个呢！呵呵，想起当年驰骋疆场之时，虽是每天都把命提在手中，却也不觉今日之绝望！哎，不说了，不说了，你们在这儿，我去与兄弟们说说里边情况！”

那个说完这话，又朝小乙几人笑了笑，而后退了出去！小乙看出，那人也就三四十岁，可他能被选派来保护赵公子，应该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要是因为没有保护好太子而死，那可是太划不来了！更可气的是，太子并非是被人暗杀，而是自己把自己给气死了，你说憋不憋气！

哈里木又道，

“要是，要是公子真的死了，那咱们，咱们就一齐逃走的嘛！”

小乙笑着回他，

“你不是宋人，自然是可以回到自己的国家，可是他们呢，他们的一家老小都在，他们逃了，又有谁人能够保全他们的家人呢？！更何况，他们都是忠义之士，又如何肯让自己背负这样的罪名，若是给他们选择，我想，几乎可以断定，他们也都会慷慨付死！”

哈里木眉头皱紧，回道，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眼中泪光闪闪，掉下几滴泪来，他那胡须，也不像之前那样挺拔，就如同他的情绪一下，跌落到了谷底！

小乙长出一口气，又问，

“咱们现在就没别的办法了么？！”

哈里木回道，

“我，我也就只会这些了，他们两个用针灸倒是厉害，不过也施用过的，根本就起不到效果的嘛！”

小乙摇摇头，回他，

“这也是难为了你了！”

那二位御医想尽了所有的办法，赵公子却始终未见好转，探他鼻息，真是没有一丝游离之气，若不是身子尚且有些温度，可不都认为他已经死了么！小乙陪在瑶儿身边，轻轻守护着她。

瑶儿与赵公子说了好多，不过，赵公子未必能够听着，若是听着的话，想来他也会颇受感动的！瑶儿此时，也是再也讲不出话来，她心中悲痛，溢于言表，不过，她还是硬撑着，尽量稳住嗓音，让它听起来仍是带着些欢乐！

可是，不论众人如何努力，赵公子的情况越发的恶化，身子也是越发的凉了！哈里木和二位御医也已经放弃了，剩下的时间，或许也就只够瑶儿与他道上一个别吧！

瑶儿忍了好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扑到赵公子的身上，大哭起来！这一哭，可就再也止不住了，这哭声之中也有无限伤怀，感染了这殿中醒着的所有人！每个人都很难过，当然，也有人为自己伤感！赵公子死后，与他陪葬的，自然也不会少的，眼前的这些位，或许不久之后，也会步了他的后尘！一切都结束了，希望他下辈子，能够多活一些吧！

小乙轻轻拉了拉瑶儿，轻声说来，

“臭娘们，差不多了，让他安安静静的走吧！”

瑶儿用手捂住了嘴，转身过来，钻到了小乙的怀里！小乙深吸一口气，长长的吐了出来！到了这个时候，一切的恩怨，也都叫它烟消云散了吧！

这殿中很快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吹火的声音，呼呼呼，直钻人心，更是叫你无法平静！

童陆轻声问话，

“咱们，还是得做些什么才行吧！”

是啊，就这么待着，也不是个事儿，总得为接下来打算打算吧！众护卫们听了这话，也是聚拢到一处商议，至于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可就不得而知了！

小乙正要与瑶儿说话，却是突然发现了异常！他轻唤一声，问道，

“什么人！”

这一声虽然声音不大，却也是惊到了所有人！小乙抬头看着上方，只因那声音是从那处传来！从那破开的顶部，也能看得一小片星空，那声音，可不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么！小乙心中大骇，上边怎会突然有了响动，若说是个飞鸟或是什么虫鼠之类，应该也不至于如此轻微，而且在响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小乙虽然不能确信，但他有种直觉，这上边有人！

小乙又道一声，

“各位，这上边或许有人，咱们得当心一些才是！”

这里人多，小乙自然也不会怕的，只不过，他也不愿现场有人糟了对方毒手！有那么两个人的面容在小乙脑中浮现，没错，正是那两个没有掌纹的杀手！龙霸天等人快要把这山给翻遍了，仍是未有见得他们，或许，他们早就藏到了这上边，而后一动不动，待了许久许久！若真是那样，他们的毅力，实在令人叹服！

想不得这许多，小乙伸出手来，与那公子的贴身护卫比划了两下，他立时明白过来，于是没有多言，吩咐自己的兄弟伙退到了外边，想要把对方的后路给断了！这地方，想要做到这一点，实在容易，只因三面皆是断崖，只一条路通向殿中，只要将这条路守住，对方也就只能被困其中了！

小乙又大喊一声，说道，

“你们走不了了，快些下来吧！”

没有人回应，但越是这样，小乙越觉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小乙让瑶儿留在原处，自己往那立柱移了过去，他想着，他们不敢下来，那自己便冒险上去一探究竟！刚走两步，忽的有那么一阵阴风吹过，紧接着，竟是噼里啪啦落下了雨来！

呵，这雨来得可真是又快又大，毫无征兆可言！很快，这大殿之中已被雨水打湿！赵公子那儿倒是安全，雨再大，也是不会再叨扰得了他了！小乙这里刚巧也能避开，只不过雨落得太大，也是有些雨雾扑洒在了脸上！反过来，这大殿上边，没有遮挡，若真的有人，可是真的不好过的！

小乙又道一句，

“是人是鬼，赶紧下来，要不天雷降落，定要把你劈成两半！”

小乙本在吓唬对方，谁曾想，突然天空之中忽又一闪，竟然真的打了雷了！哎哟，若真有人，可不要把对方吓惨了么，就连小乙等人，也无不大惊失色！紧接着，轰轰巨响传来，整个大殿也都为之一颤！再加上这雨狂灌而入，更似要把它摧毁那般！

小乙还未说话，那头顶的破洞处，竟是突然闪现出两个身影！那影子来得太快，顺着那石柱转到与小乙相对的另一侧！

小乙跳将出来，长棍直指那方，大喝一声，道，

“出来，出来！”

果然如小乙所料，躲到上边的，确实是人，而且，也如自己所猜想的，真就是两个人呢！这样看来，多有就是那一对没有掌纹的杀手了！小乙知道他们的厉害，所以也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而他身后很快也出现好些人，众人一齐，倒也不用怕他们了！

很快，那柱子后方，现出了两个人来，啧啧，与小乙猜想的简直是一模一样！呵，他二人藏到了上边，难怪无人能够找得到呢！若不是他二人之中，某位不经意见发出了一丝响动，还真是未必有人能够发现得了他们！

“小乙，你这耳朵也真够好使的啊！”

一人开口问话，小乙看他一指缠着厚厚的白布，应该就是被自己切掉手指的那位！他浑身湿透，好不狼狈，不过，他还在笑着，对小乙切掉他手指之事，似乎也不大在意！另一人，与这位长得一般，也是笑眯眯的点起头来！哦对，刚才那一句，他二人可是一齐说出的话，只因声调语速都是一模一样，所以，就似是一人说出来一样！

小乙咬住了牙，问道，

“你们两个，到这儿来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那二人又是一齐回了话，道，

“小乙，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做啊！躺着的那位，不是被你给气死的么？！”

小乙一时语塞，竟是不知如何回复！是啊，他二人从始至终，一直未有现过身，要说赵公子的死与他二人有多大关系，好像也是说不上的！反倒是他二人讲的，小乙或许才该为赵公子的死而负责！

小乙身边窜出一人，拔刀对着那二人，轻呵一声，

“你们是谁，怎会躲到这顶上！”

那二人嘻嘻笑着，回道，

“我们不过是来欣赏风景的，这上边景色，可是极好的哟，你们要有兴趣，也得去看看才是！”

小乙身边这位怒道，

“在这上边藏了整整一日，又怎么可能是来看风景的，哼，定是有什么企图！”

那二人皆是双手一摊，同时做了个无辜的表情，回话道，

“不过是看风景看累了，睡着了罢了！这不，刚才醒来，弄出了些声音，便被我们的小乙给发现了！”

他二人一口一个小乙，似乎和小乙很熟那般，这倒是让人有些疑惑了！旁边这位转头看向小乙，也似在向他问询！小乙一时之间，还真不知如何回他呢！

突然，有那么一把刀破空而起，旋转着往这二人那方飞了过去！那力道着实不小，若是被刀砍中，可是能将他二人的头给切下来呢！只不过，这二人可都是绝世高手，这样一下，又如何能够奈何得了他们！他们身子微动，轻轻一让，那刀擦着他们鼻尖而过，重重的砍在了石柱之上！呵哟，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寻常江湖中人，恨不得多避让开一些，这二位可是不一样，刚好躲开便是，连一寸也不愿多让！

紧接着，天空之中又是一闪，整个大殿亮如白昼那般，小乙只觉十分刺眼，双耳轰鸣，一时间，竟是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哎哟，这闪电可是直劈到了大殿之中，当真是可怕得紧啊！再看扔出那一把刀的龙霸天，本是要冲过来，与那二人搏命，可被这一下惊着，重重扑倒在了地上！这闪光一瞬即逝，小乙还未能看清，便已经结束了，当然，即便他能瞪大眼睛看个清楚，那也只能见着一片白光，仅此而已！

伴随着那一声巨响，大殿也是塌了一角，还好不是小然他们那边，也没能伤到任何一人！小乙再看对面二位，他们也被吓得不轻，呵呵，看来这人啊，无论多么厉害，遇到了这样的情形，也都会感到害怕的吧！雷声过后，又只剩下了雨声，再后来，雷声更小，甚至还不如这雨声了！呵呵，这老天也真是爱开玩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小乙心情仍是无法平复，对方的胸口，也是起伏不定，好一阵子，又才听到他们说话，

“哎哟，我的妈呀，还好下来了，要不真就要被劈成两半了！”

小乙也没能想到，自己的一句戏言，竟是成了真！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回道，

“你二人，作恶太多，早晚会遭此报应！”

那二人背靠在石柱之上，总算是缓和了过来，又道，

“以后再也不爬高了，好可怕，好可怕啊！”

龙霸天从地上翻爬了起来，飞快冲上前来，他身上伤还未好，又只是一人冲击，哪里会是对手，小乙迅速往他那方奔走，将其抱在了怀中！

“霸天大哥，你冷静些，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龙霸天满脸是泪，哭嚎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给兄弟们报仇，我要给公子报仇！”

龙霸天把赵公子的死，也算在了他们的头上，多少还是有些牵强的！不过，他这般说法，倒也没有一人反对，身边的众多护卫，也纷纷拿起了刀剑，慢慢朝那二人靠拢了过去！他们只有两个，若真是全力而战，多半得不了什么好结果！

他二人连忙摆起手来，说道，

“喂喂喂，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你们可不能不讲理啊，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做呢，干嘛这么对我们！”

龙霸天一把鼻涕一把泪，又道，

“就是他们，他们杀了好多人，他们上山的目的，就是来杀公子的！”

这话说完，众人的怒气，又被点着！他们本就无从发泄，这一下见到了这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可不就把气给撒在那二人身上了么！再说了，那二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这倒也不算委屈了他们！

那二人躲到了柱子后边，可是，那方也有人围拢过来，他们陷入了重围，可是不容易跑得掉了！二人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这方，他们满脸的委屈，竟是在向小乙求教，

“小乙啊小乙，你最是清楚啊，我们两个，可是没有主动杀人的哟！要不是这龙霸天故意刁难，他那些个兄弟，也不至于会死的嘛！凡事都得讲个理不是，你说呢，小乙？！”

小乙怒道，

“你们两个，还想狡辩，若非那心狠手辣之人，又怎会在杀人不眨眼呢！我到现在还记得，被你们杀死的那十来位兄弟的模样，我也要为他们报仇，报仇 ！”

谁都不是傻子，他二人的武艺，仅从他们落到殿中便能看出了！他们这般厉害，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怎么可能是在看风景呢！他们的目的，大家应该也都猜测得到，多半就是为了赵公子！让他们没能想到的是，赵公子还未等到他二人出手，便把自己给气死了，呵呵，他二人倒是得了个清闲！

小乙又道，

“不用说了，拿命来！”

小乙的枪头已然出动，直往那二人刺了过去！

不过，小乙刚才出手，却又听得身后有人说话，那声音充满了欣喜，可不正是瑶儿在讲，

“师哥，师哥，你听到我说话了，对么，对么？！”

小乙听得此话，也是不由得停下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