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尘录 五四

阿亮听了这话，拿起自己的武器，慢慢往阿昊那边逼进过去！阿亮的怒气未消，近到了阿昊身边，又是大声说来，

“你，看到了吧，与他们这些契丹狗合作，就只会是这样的下场！”

阿昊没有回答，只是呵呵笑个不停，那笑好生无奈，不过，多有还是在笑话自己吧！小乙几人也围了过来，见着他那被泪水洗过的脸，竟是有些同情他了！

阿亮又道，

“说吧，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阿昊仍是不答，仍然只是哭笑！小乙慢慢收起了长棍，往四周看了看，又道，

“咱们抓紧点时间，莫要在这逗留太久才是！”

阿亮又道，

“快说，我们可没时间跟你耗！”

阿昊笑了好一阵，方才又道，

“没什么可说的，我也早就不想活了！阿亮，你杀了，杀了我吧！”

阿亮怒道，

“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你把你干的坏事，全都说出来！”

阿昊把自己的身子撑住，仰天而笑，又道一句，

“我都说了，没什么可讲的，你，快点过来把我杀死！”

阿亮气得咬牙切齿，脸上的肉也是来回颤抖，又听他道，

“你做了恶事，就想要一死了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不就是想要死后，去与我姐姐相会么？！呵呵，你想得可好，你杀了我爹，还出卖了族人，我姐又怎么可能再跟你好，你做梦去吧！她的鬼魂见着了你，也一定会用双手掐住你的脖子，狠狠的把你的舌头扯出来，叫你这没人性的家伙永世不得超生！”

小乙几人可都没想这阿亮竟能讲出这样话来，别说，还真是挺新鲜呢！阿亮还未说完，他把那刀收了收，又接着道，

“你，说是不说！”

阿昊听了刚才那话，也是有些被骂懵了，他可能也没想到，平日寡言少语的阿亮，竟会一下子讲出这许多话来！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这时回话，可是一点儿底气也没有了！

“我，我也不是故意要杀你爹的，是个意外，是个意外啊！”

阿亮又道，

“他是中了毒，又怎会是意外呢？！”

阿昊表情凝固下来，回了一句，

“契丹人说，吃了那药，便会叫他身体无力，我，我也是后来，方才知道那是毒药！后来，也真是个意外，才叫他突然毒发死了！他要是不逼我，我也不会断了腿，那他的毒，也能慢慢解开的！”

阿亮又急急问道，

“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讲清楚，讲清楚！”

阿亮又是往阿昊那边靠近了过去，拿刀的那手，也是不住颤抖，他又是咬住了牙，接着问道，

“快说，快说！”

阿昊的脸冰冰冷冷，全是那青紫颜色，片刻之后，又才听他讲出话来，

“对不起，阿亮，对不起！”

阿昊的身子略微一动，身子竟是扑向了阿亮！小乙一直注意他的手上，所以，并未觉得危险！而阿昊这一下，也是直扑向了阿亮手里的刀！阿亮被那阿昊扑倒在地，那刀，直接把那阿昊的身体给刺穿了！刀并不长，尖部有寸许留在了外边！

小乙只是站在边上，没有上前，他知道，阿昊这一下，可不是为了伤害阿亮，他是一心求死，所以才会用尽用力扑了过去！其实，要真的死在了阿亮的手上，他可能也会好受一些！哎，他也是个可怜人儿，所以，小乙并未出手相帮，就叫他二人自行处置吧！当然，阿亮也是没有经验，一直把那刀指向对方，这才叫对方有机会掌握自己的命运！

阿亮倒在地上，阿昊趴在他身上，那把刀，把他二人连接到了一起！阿亮大吼一声，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他正是紧张，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想要撑起阿昊，可是阿昊的身体不轻，他一时竟是没能把他撑开！紧接着，那血水顺着阿亮的手流了出来，他方才晓得出了大事！

小乙上前帮忙，将那阿昊给拉起，阿亮太过紧张，手里的刀也未有松开！那刀拔出之后，血流更是凶猛无比！再看阿昊，已经成了个血人！刀是插在了腹部，贯穿了阿昊的身体，小乙知道，这一下可是伤到了要害，没有小二黑那样的神医在场，该是没救的了！小乙欲要去帮他按着一些，可是，却又被阿昊拒绝了！血水也是通到了他的嘴里，吐出来也都是红色。

可是，阿昊竟然在笑，他竟然在笑哎，这可把坐在他对面的阿亮给吓得泪流满面！阿亮什么也讲不出来，身子颤抖不已，那刀，也总算放开，落到了地上！

小乙轻叹一声，对阿昊道，

“你啊，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呢！”

阿昊咽着血，微笑着看向几人，他已经虚弱得很了，小乙用自己的腿给他撑住身子，他方才能够坐立得住！最后，他把目光停留在阿亮身上，开口说话，

“谢谢你，阿，阿亮……”

说到此处，又是大吐一口鲜血，他身上的血啊，本来断腿应该也已经流出了不少，向这般流法，想来也是没有多少时间了！他的话音极弱，可是要仔细分辨才能听得清楚！几人都没有讲话，也是要把最后的时间全都留给他！

又听阿昊讲话，

“我要去见你，你姐，姐了，她，她还会，会记，记得我，我么？我对不起她，我以为，以为可以替她报，报仇，可，可……可是，我似乎错，错了……错了……”

阿昊的眼睛看向了阿亮的身后，他的眼里一亮，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小乙朝那方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或许，是他在弥留之迹，产生了幻觉，看到了什么人和事吧！哦，他刚才提到了阿亮的姐姐，或许就是她了！

阿昊的眼中一片温柔，嘴角也是带出了笑意，他的身子，也是不再动弹，而那血水，亦是不再继续往外流了！

小乙细看一眼，轻叹一声，说道，

“人死了，没得救了！”

阿亮听得这话，开始抽泣了起来！对他这么个半大的孩子来说，突然有一条人命落在了自己的手上，想来也是很难接受的！

小馋却是十分冷静，来到了阿亮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而后又道，

“他早就已经不想活了，这一次，总算是解脱了吧！起来吧，你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阿亮仍是愣着神，他身上的血渍，还有落在地上的那把刀，也是时刻提醒着他，他刚才可是真的杀掉了一个人！小馋上前一步，伸手放在了阿亮头上，而后又道，

“今日过后，你便是真正的男人了！”

阿亮抬起了头来，泪眼汪汪的看向小馋，小馋认真点下头，又道，

“嗯，没错，你已经是个男人了！”

阿亮握紧了双拳，按到地上，撑起了身子，他的手臂在颤抖，不过，还是慢慢起了身！这时再看他，眼里有神色，可又大不一样了！

小馋朝他笑了笑，也没讲话，让到了一旁！阿亮两次看到了阿昊，只不过，此时的阿昊，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阿亮还真似一下子就长大了那般，很快稳住了情绪，慢慢道来，

“阿昊哥，你，我不怪你了，不怪你了！要怪，就怪这老天，是他让姐姐与你分开！”

是啊，阿昊走到这一步，就是因为他与阿亮姐姐彼此爱慕，却是不能走到一处！他恨这造化弄人，恨那世人无情，他把所有的恨，都埋到了心底，终于有这么一天，完全爆发了出来！他觉得他自己已经不是人了，所以，做什么都不重要了，甚至，连他的死，也都是一种解脱！哎，这就是命吧，谁能说得清呢！

阿亮缓缓闭上了眼，良久方才慢慢睁开，又道，

“阿昊哥，你，要是见着了他们，跟他们说，我已经长大了，也会让自己变得更好，绝对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好了，好了，我这就带你回家！”

小乙朝他点了点头，说道，

“嗯，好，咱们这就走吧！”

小乙欲要去抱起阿昊的尸体，阿亮却道，

“小乙哥，让我来，让我来，带他回家！”

一提到这回家二字，小乙真是有些伤感了！是啊，阿昊，就像是个离家出走的孩子，他迷失了自己的方向，回不去了！阿亮要带他回去，毕竟，他们也是同种人，阿昊即便犯了再多的错误，他现在也已经死了，也不会再有人去追究他的过错了！小乙真是觉得阿亮长大了，他的形象，突然高大了起来！

小乙收回了手，阿亮过来，自己把阿昊给背到了后背之上！而后站起了身，虽然有略微有些晃，但也能支撑得住，又听他道出一句，

“走，我带你回家，回咱们的新家！”

阿亮这话，仍是把阿昊当自己人，可是让小乙颇为感动！小乙向童陆和小馋招招手，几人这又迈开了步子，跟到了阿亮身后！不远之外，几人又把兰羽接上，这一行人，又是聚回到了一处！

阿亮带路，几人跟着他往前行进！他们的目的也很明确，正是要顺水而下，所以，先到了溪水边上，才是正事！即便没有太多光亮，阿亮也能看着道，几人跟着，也不觉如何困难。兰羽趴在马背上睡得香极，哎，她这一睡啊，可是错过了太多了！

行了好一会儿，小乙可是听到了水声！没错，那溪水，可是就在不远之外了！突然，小乙听到些异常声响，另外几人也同样感觉到了，几人立时警觉，躲藏了起来！很快，便见着有人打着灯火，瞟了过来！小乙很快就看明白了，是有人坐着筏子来了，那火光可是不大，也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小乙几人身在暗处，又是一声不吭，就连那马儿也是乖乖的候着，对方可是不容易发现的！

那筏子之上，载着五六个人，远远的瞧见他们的面容与装扮，可不就是那契丹人么！小乙心道，这么晚了，他们还如此努力搜寻，还真是挺敬业的呢！正想着，他们便靠了岸，而后，又听着有人说话，

“真是累死个人，赶紧赶紧，赶紧回去，吃上一口热汤再说！”

另一人也是回了话，道，

“这么找，也不是个办法啊，累死算逑了！”

之前那位扯着筏子，又道，

“快些过来帮忙啊，要是把这鬼玩意儿弄坏了，明日又得忙活半日才行！”

那几位全都跳下了筏子，而后一起用力，把那筏子拉到了岸上！几人都是气喘吁吁，还真是累坏了呢！小乙能够想象得到，几人头一日便出来了，直到这第二日半夜方才赶了回来，差不多有个一日一夜了，没有歇息好，还真是有些辛苦的！

几人喘匀了气，又有一人说来，

“走吧，走吧，别愣着了，赶紧走吧，再不走啊，我可真就动弹不得了！快走，快走！”

另几人也跟着他讲道，

“走，走走，最后一哆嗦，胜利就在前方！”

那几位离小乙他们并不太远，只是，他们应该也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还能遇着人！再加上他们早就累得不行，在这黑暗之中，眼睛可是更花了，哪能再看到小乙他们！几人相互搀扶着，在离小乙几人三五丈远的地方走过，他们全都目视着前方，连一眼都未有朝小乙这方瞧过一眼！

看他们行进的方向，正是与小乙几人恰好相反的方向，这样看来，才来的那处，应该也就是他们提供补给的营地了！小乙之前也见着些布口袋，里边或许装的就是粮食之类的！只不过，这个时候过去，等待他们的，可不会只有热汤，还有那一地的污血和恶心的臭味！也不知他们看着之后，又会作何感想！

待他们走得远后，小乙方才轻声说了一句，

“看看，这老天爷都在帮咱们呢！这不，给送了个筏子过来，咱们可是要省了不少力气呢！”

这是小乙刚才与童陆碰了碰胳膊，便商量好了的。是啊，这么个筏子摆在面前，不用白不用嘛！

小乙站起身，又道，

“这马儿，可是带不了的，小馋你让它们自己去吧！至于咱们嘛，那就直接借用他们的筏子，连夜逃出生天！哎，这几匹马儿，真是乖得不行，若非不得以，还真是不愿让他们走呢！”

小馋不住点头，回道，

“是啊，我也舍不得他们！只是，现在也没办法再带他们走了！小乙哥，我想，让马儿四散跑开，一定能够扰乱他们的视线，这样也能给咱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小乙不住点头，回道，

“这样最好，他们越是混乱，对咱们越是有利！小馋，那就辛苦你了！”

小馋道了声好，自己转过了身，与那几匹马儿依依惜别！小乙把兰羽抱了下来，带着童陆和阿亮，先往那溪水边行去！小馋安抚好马儿之后，又是拍拍马屁，叫它们往西南方向小跑着过去！马儿虽然有些不舍，不过，还是听了小馋的话，它们也真有灵性，又比人更加的可靠，它们吃苦耐劳，从不抱怨！小乙这般一想，或许它们才应该成为自己的朋友！

马儿走了，小馋也很快赶了过去，童陆和阿亮他们已经在那筏子上了，小馋跳了上去，余下的位置，容下小乙也没多大问题！

小乙轻轻推着那筏子，小声说来，

“这筏子扎得不错，应该够咱们折腾一阵了！走喽，阿亮，你要想这儿了，只有自己费费力气了哦！”

阿亮轻声回答，

“好的，小乙哥，走吧，去往咱们的新家！”

小乙跳上了筏子，用长棍在岸上一撑，整个筏子载着几人，一齐顺水而下！水量十分充沛，流速也是奇快，还好有阿亮熟悉这水路，多有提醒，要不，筏子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还真是不一定呢！过不多时，筏子入了更宽更大的河水之后，小乙紧绷着的神经，方才好上一些！继续前行，在天蒙蒙亮时，总算是进了一条大河之中，这河水一路背行而去，远远的，也是一眼看不到尽头！

小乙总算能够歇歇了，他看向另外几人，轻声说来，

“阿亮，是不是有些失落呢？！”

阿亮抬头看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太白山，依旧雄浑威武，不论这世上人们怎样，它可一直都是这般傲然屹立在那方，从未有所动摇！对于阿亮来说，这是生他养他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他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又或者，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所以，他要多看几眼，认认真真的看上几眼！

良久，阿亮方才又转过了头来，这时，带着些笑意，如此回答，

“我不失落，我肯定还会回来的！”

兰羽在这时醒来，见着阿昊的尸体，也是被吓个不轻！不过，待她平复心情之后，又才与几人说笑起来，有她在，这一路之上，也就不会觉得无聊了！这一路走走停停，当然也是怕被那些个契丹人发现，几人尽量白日歇息，夜里行进！筏子承受不住远距离航行，所以，小乙也是多翻修理，才让它足够结实！

阿昊的尸体，很快发出了恶心难闻的气味，阿亮虽然仍想要坚持把他带回去，可是，就几人这般进度，他还未到，身子可早就腐烂了！毕竟还有小馋和兰羽两个女人，阿亮最终还是狠了狠心，把阿昊葬在了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那里能够隐约见着远处的太白山，又能听着这水声啪啪直响，想来，让他待在此处，也是不会太过无聊了吧！

小乙与童陆私底下说起阿昊，其实，也是有些同情于他！他用情太深，所以才为因此而受难！他本来不想要做坏人，可是，一切似乎都在与他为难，他只有挺而走险！他与契丹人联络，其实，也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小乙二人猜测一阵，最终还是认可这个方案，他，他死前说过的报仇，当然不会是找自己的族人报仇，而是，而是那些个没有能力救活阿亮他姐姐的家伙！他们或是阿亮姐姐的丈夫，公婆，又或是晓得这事的所有人！他没有能力去对付他们，所以，他也只能选择与契丹人合作！他为契丹人刺探情报，换来契丹人要讨伐对方的口头承诺！哎，他真是太傻了，与那些个契丹人合作，可不是完全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了么！这阴差阳错之间，他可真就害死了阿亮他爹，而自己，也是没能落个善终，再有，更是没能换回契丹人的行动，真可畏是这最大的输家了！二人把这想法告诉给另几人，他们都觉有理！只不过，事实究竟如何，阿昊已经死，想要知道答案，也只能去找那些个契丹人了！

安葬了阿昊之后，阿亮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也能与几人说些玩笑话了！小乙看他如此，也是很为他开心！小乙注意到，小馋这时再看他，眼神可是与以往不大一样了，这样的感觉，让小乙很是开心！是啊，他二人或许真就要走到一起了，而且根本不用自己来参合！小乙又想起了阿亮他娘说的那话，小馋是个不一样的女子，她若能跟了阿亮，会给阿亮带去不一样的东西，二人的结合，或许真能如她所讲，能够成为改变未来的重要一环呢！小乙想到此处，心中也是有些小小的激动！

再看兰羽，她可又开始吃参了，以至于，白日多半睡下，夜里却是精神无比，当然，这也是与几人行动的时间一致！小乙觉得很是奇怪，只不过，他还是相信这参能有用处，能够改变她身体的机能，最终，把她的病给彻底治好！

本来按计划，是两日的行程，他们这般走着，可是用了五六日呢！当然，也是遇着契丹人好些次，只是，小乙十分小心，双方离得又是很远，所以，并未被他们发现！总算有惊无，按照阿亮他娘险上得岸来，回忆这一路，真是感慨万千！

上了岸，把那筏子扔了，几人一身轻松，迈着大步，往那新的家园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