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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 第46章 以后要听钱哥的

作者:全金属弹壳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07-08 13:44:11 来源:平板电子书

宋鸿兵这个人干物流浪费人才了。

他应该去搞人力、当间谍。

文件袋里全是一份份个人档案,八个工头在里面全有位置。

此外上百号的搬运工,里面也有六十多号。

档案内登记信息有多有少,少的就比如老拐这种老实人,简简单单的记载了某年某月某日占取单位某某物品为个人所有。

多的就是杜峰等几个工头。

他们有很多侵占集体资产的情况,另外钱进仔细看去,还看到了更严重的犯罪行为:

杜峰参与了夜间利用舢板小船接驳走私冻品牛肉、牛百叶、牛肚等货物,还通过驾驶鱼排参与了一些外国农副产品流入黑市的工作。

寥易强军利用职务便利,在甲港修缮码头期间盗窃工地钢筋、铁板等建材300余斤,通过海上运输销赃。

古家帅更过分,他负责过75年夏季的夜间装卸工作,然后勾结港口一个看门人,通过伪造出门证,当时盗窃了不少东西……

钱进看完以后都懵了。

难怪这些人会被宋鸿兵拿捏,难怪这些人今天跟钱进对峙的时候,说出‘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之类的话,原来他手下全员恶人啊!

说是全员恶人倒是夸张了。

很多搬运工都有违纪行为,从事了违法行为的终究是少数。

八个队长里有五个涉嫌严重违法,让钱进吃惊的是胡顺子这个贪心货竟然没有严重违法行为。

宋鸿兵对他的登记就是,某天占用一尺布、某天偷了几个罐头、夏天某日喝了几瓶啤酒却声称啤酒被打碎,又或者某天单位会餐,从食堂偷拿几个鸡蛋回家等等。

反正小偷小摸不断,大事不犯。

而小偷小摸这种行为在搬运工队伍里是无法完全断绝的事。

就拿钱进和魏雄图来说,两人就拿过一双回力鞋。

甚至别说他们俩了,刚上班不到一个月还是临时工的李成功当时都拿了这双鞋。

看了这档案钱进头疼。

要是把资料全给送上去,估计他这支队伍真得塌掉半边天。

钱进琢磨之后,当即骑上自行车去找杨胜仗。

天塌了也该是高个子顶着。

事情具体怎么做让杨胜仗做决定,要头疼也让他这位部长头疼。

至于工头们的前程?

这个钱进管不了。

谁让他们违法的?

违法也就罢了,谁让他们跟他钱进作对的?

他钱进只是做了一个守法公民、合法领导该做的事罢了。

部长办公室里,杨胜仗正在抱着大包子看刚送来的报纸。

钱进把文件袋给他送上去。

包子不用吃了,报纸也不用看了。

杨胜仗整个人气炸了。

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唇哆嗦的像中风。

最终他不知道看了谁的违法行为记载,愤怒之下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这些狗日的东西!”

“你们怎么敢的!”

钱进垂手不语。

杨胜仗发泄一通怒视他问道:“你已经看过了,是不是?”

钱进点头后又摇头:“只看了很少一点,我看的胆战心惊就赶紧把所有资料给您送来了。”

杨胜仗一条眉头抖动,满脸都是恚怒之色:“这就是宋鸿兵私下里记载的东西?”

“他宋鸿兵明明发现了属下的违法行为,结果一不制止二不上报,他竟然自己记录下来用于威胁员工给自己干私活?!”

“他怎么能胆子这么大?这还是要为人民服务的干部吗!”

杨胜仗愤怒的起身,背着手走来走去,一度想要将墙上挂的扁担摘下来去打人。

这把钱进弄的尴尬不已,赶紧上去将老工人给劝住:

“领导您先息怒,你先息怒,别把自己给气坏了。”

“事情肯定得解决,但您去把他们打一顿没有用呀,恕我直言,算了我不直言了。”

杨胜仗推开他重新回到办公桌后坐下。

他举起搪瓷缸重重灌了一口水,结果又呛咳的厉害。

钱进给他拍后背。

他一把将钱进推开,问道:“你小子鬼灵精,我问你,你现在是大队长了,碰到这种事怎么办?”

钱进立马说:“我未必还会是大队长。”

“你还敢将我的军?”老工人气的拍桌子。

但他是真正觉悟高、思想纯粹的人民干部,奖惩都是对事不对人。

这样他平静一些后坦然说:“昨天我太生气了,说话做决定都有些冲动,差点犯了大错。”

“在这件事上我向你道歉,钱进同志,我冤枉你了!”

钱进没想到杨胜仗会主动道歉。

这可是一名有功劳、有苦劳在身的老干部,没想到这么能放得下身段!

他没话说了:“领导您言重了,只怪咱单位里小人太多,他们联起手来坑害您。”

杨胜仗叹气,手掌重重的拍在牛皮纸袋上。

暴怒之后冷静下来,他开始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全部法办,那甲港大队基本上就废了,等于是打断了骨头。

即使把他们法办,那仓储部其他几个大队呢?还有运输部呢?

他一直担心运输部的司机犯错误,注意力主要盯在这些人身上。

结果没想到,仓储部先出了问题。

或许运输部也出问题了。

他默默的对自己说,只是现在的年轻人、现在的人脑子灵活的很,把他这样的老头子糊弄的团团转。

事情该怎么办?

他注意到钱进在用灼灼目光盯着自己,显然在等自己的决断。

短暂的沉思之后,杨胜仗掀起办公桌玻璃板,从下面压着的照片里挑选出一张。

那是1949年他作为接管干部站在甲港码头的老照片。

刚年满三十岁的杨胜仗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背后是刚刚升起的新中国国旗。

而此刻,照片里的壮年汉子也用灼灼目光盯着三十年后的自己。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杨胜仗说道:“钱进同志,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我想问你,你认为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钱进决然的说:“生病了,就得治,犯法了,就得抓!”

“小错可以纠正,大错只能法办!”

杨胜仗的食指关节敲在桌面上,很用力,震得搪瓷茶杯里的水面微微颤动。

他又问:“可是治病讲究治本,抓了他们是治标不治本,谁能说后面上来的人不这么干呢?是不是?”

“甚至后面上来的这些人啊,他们可能干的更狠!”

“所以我想考校你一下,你有没有办法彻底解决仓储搬运这条链上的犯罪问题?”

钱进摇摇头:“这是人性,没有办法可以彻底解决。”

老工人很失望。

钱进想了想又说:“但可以想一些办法来控制类似的犯罪行为。”

他做出将这份资料上交的决定之后就猜到了领导会问这个问题。

这是常规操作。

所以他有所准备。

杨胜仗来了兴趣,问道:“那你说说看?”

钱进假装思考,掰着手指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然后还要了纸笔又写又画。

这把杨胜仗的瘾头给勾起来了,一时之间顾不上骂这些不争气的手下,满怀期待的看钱进。

钱进停下说:“领导,我现在汇报……”

“不用来这一套那一套的了,直接说你的对策。”杨胜仗一拍桌子。

钱进说道:“我将从五点开始说起,先说第一点,叫做岗位背景审查与权限分级。”

“这个背景审查您很熟悉,就是咱们说的查成分、查阶级。”

“但还要查的更严格,要查有没有登记在册的违法犯罪行为、要托人打听平时的信用和责任心,上岗之后要签署一份诸如《守法承诺书》或者《廉洁承诺书》之类的东西,在承诺书上写明犯罪后果。”

“所谓的权限分级就是得把岗位更细致化,按职责划分操作权限,不要像现在这样了,所有人都是搬运工,所有活都是搬运工负责。”

“你像出入库起码得单独安排人来负责,每次出库入库都得双人盘点并记录。”

杨胜仗本来只打算听一听,可钱进说的很详细,他听的眼睛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拍桌子问:

“这是第一点?后面还有四点?”

钱进说:“对呀。”

杨胜仗打开笔记本说:“那你说慢点,让我记一下,首先是查阶级查成分,然后怎么着来?”

钱进只好又重复一遍。

重复完毕他说道:“第二点是咱们单位往后要标准化操作流程……”

“别着急,你先叫我看看我记录的准不准。”杨胜仗头也不抬的挥挥手。

他用钢笔在本子上扫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嗯,是这么回事,第二点。”

“第二点怎么着?要咱单位往后标准的操什么?”

钱进听后咳嗽。

杨胜仗还以为他说的太多嗓子不舒服,也不在乎什么卫生不卫生、私人不私人——他们这种老革命不讲究这些东西。

反正他直接把自己搪瓷缸递过去:“喝一口水润润喉。”

钱进谢绝,继续说:“咱们这个部门必须要有明确的制度,比如可以起名叫《搬运作业规范》什么的。”

“到时候明确货物交接时必须核对的一些东西,核对完了要签字,最好这个签字还执行终身责任制,以后一旦查出问题不管人去了哪里,只要没出国就得负责。”

杨胜仗深以为然的点头。

钱进说道:“反正这一点的重点是规范,任何东西任何事情都要规范化,减少个人自由裁量空间。”

“这个有道理,继续说。”杨胜仗笔走龙蛇,比听课的小学生还认真。

钱进说道:“第三点是监督机制。”

“要设置专门的检查和抽查环节,负责人不定时随机抽检货物进行突击复秤。”

“如果条件可以,需要设立多个这种检查监察负责人,通过数据交叉比对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违纪违法行为的出现。”

杨胜仗的笔迟疑了下来,说道:“还要增加人手?”

现在他们部门就已经有些冗员了。

钱进说道:“不必增加人手,领导,你还记得我准备的那些新型劳动工具吗?”

“我可以像你保证,一旦采用那些工具,劳动力数量需求可以锐减,或者说个人劳动能力可以大增。”

杨胜仗点点头。

爱屋及乌。

他现在已经不那么反感改革劳动工具这件事了。

“继续说,继续说。”

钱进说道:“工作上不能吃大锅饭了,要实行奖惩制度,最好是阶梯型的奖惩制度。”

他想了想摇头:“算了,阶梯型太复杂,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咱们就先实行奖惩制度。”

“对于抽查检查全月无异常记录者进行奖励,有异常者就要惩罚,该罚款的罚款,该停职反思的进行停职反思。”

“第四点是进行培训,比如每季度或者每个月开展一个职业道德之类的培训,培训期间要展示那些存在违法违纪的行为和个人,以此震慑他们、警告他们。”

“第五点是要透明化工作环境,这时候要建立检举通道,允许有觉悟的同志去检举那些违纪违法行为并给予他们奖励……”

听到这一点,杨胜仗忍不住摇头:“这不是鼓励内斗了吗?咱们工人阶级可不能搞这一套。”

钱进说道:“是的领导,您说的对,可问题是那些违法违纪分子还算咱们工人阶级?”

“工人阶级团结一心、绝不内斗,一旦违法违纪就开除工人阶级!”

杨胜仗苦笑:“现在社会上有一种声音,说我们老同志都太激进,你们年青同志则圆滑。”

“我看呀,你比我们还激进。”

“但是这些蛀虫,这些喝人民鲜血的蚂蟥,确实得激进的对付他们!”

杨胜仗想起那些违法违纪行为又生气了。

钱进反正汇报结束了,他不说话只倾听。

杨胜仗重新将记录内容扫了一遍,越扫越满意。

不是对内容满意,而是对钱进这个年轻人满意。

脑子活。

有原则。

是个好同志!

杨胜仗合上本子起身看向他,郑重其事的说:“钱进啊,我现在很庆幸昨天没有武断的将你停职让你反思,否则我将犯下大错。”

“但是鉴于违纪违法分子就在你我眼皮底子下,我作为你的领导、一名老同志老工人,一定要告诫你,时时刻刻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万万不能利用职务之便去做违法违纪的事情啊!”

钱进郑重的说道:“请领导放心,但凡是单位的一草一木,我都不会往私人兜里装,我只拿我自己的东西,绝不碰别人的和公家的东西。”

老工人点点头:“你要说到做到,而且你不光要自己这么做,还要监督好你的人,让他们也这么做!”

钱进说道:“一定会监督好的。”

老工人又问:“你们甲港那支知青搬运队一共有多少人?”

“你负责任的告诉我,他们的品行怎么样?你能不能管的好他们?”

钱进说道:“他们总人数是六十余人,品行自然有高有低,但是我绝对能管的了他们,或者说我可以用规章制度管的了他们。”

“领导,干工作不能光靠个人觉悟,还要靠规章制度来约束!”

杨胜仗说道:“好,我知道了,邱大勇那几位同志的资料我看过了,崔科长昨天刚来找我讨论过这件事。”

“按照崔科长的意思是择优选两人录用,但是现在情况特殊,你做好给队伍换血的准备。”

说完他抓起红色电话机的手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转盘被咔嚓咔嚓的摇动,很快他的声音坚定有力的响起:

“保卫科吗?现在立刻去甲港大队,给我控制以下人员,古家帅、杜峰……”

从工头名字开始念起,足足念了一连串三四十个名字。

钱进暗暗感叹。

老革命就是不一般,打过仗的野战军干部就是不一样。

不怕得罪人也不怕乱了阵脚,果敢勇猛,该下重手就下重手。

但做出这个决定对任何一位领导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手下变成这样子,杨胜仗也得负责任。

他站到窗口打开窗户。

寒风凛冽,吹的他花白头发摇晃。

钱进赶紧往旁边躲。

老铁,我还低烧呢!

透过窗户往甲港方向看,如今楼房低矮,供销总社的办公大楼又高大,他能看到码头方向的桅杆。

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钱进听,杨胜仗一字一顿的说:

“那是多少好同志用鲜血冲刷出来的海岸线,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可不能让他们鲜血白流!我们不能以一己之私,让他们白白牺牲!”

凝视了甲港一会,他转身从文件柜底层取出个铁皮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历年先进工作者和他的合影照片。

他从中挑出一张给钱进:“宋鸿兵曾经也是先进工作者,没想到如今会变成这样。”

“还有古家帅,这个同志我很有印象,还行,胡顺子这个同志停住了,我刚才最担心的就是他。”

“这小子干活是把好手,可偷鸡摸狗也有能耐,每次跟他单独谈话,他走的时候不是摸我一盒烟就是拿我一盒火柴……”

杨胜仗说着笑起来。

钱进暗道这还真是胡顺子的风格,这货是个混不吝。

杨胜仗给他放了个假:“你是重感冒刚好,今天不必一直在岗,先回去吧。”

“甲港要乱,你是坐镇不住的,我得亲自过去。”

“明天开始你帮我收拾残局吧,记住要收拾好,如果不知道怎么收拾你就跟王浩商量一下,本来今天我准备让王浩这个同志来暂代大队长职务的。”

钱进一愣:“我以为是要让刘金山暂代呢。”

“刘金山?”杨胜仗哈哈笑,“这个同志可不行,说实话,我今天没在这个袋子里看见他还很吃惊呢。”

说实话钱进也吃惊。

刘金山肯定是干过不少违法违纪的行为,但不知道为什么宋鸿兵对此没有记录。

或许他觉得用照片已经足够威胁刘金山了,所以就不去记录其他方面的事情。

反正他记录这些违法违纪行为不是为了举报,是为了拿捏人家。

钱进提前下班。

他知道这是杨胜仗保护自己。

毕竟他一个新大队长,上任之后没几天队伍就遭遇大清洗,这对外说不过去对内更是要遭受质疑。

杨胜仗是个好领导,他自己没管好的队伍自己来负责,不找属下背锅。

就凭这一点,钱进就愿意跟着他好好干。

回到家里,钱进没事干拿出虎骨塞进商城准备看看价值。

结果上架后没有定价,商城不收!

可能这玩意儿是真虎骨,未来国家不允许交易,所以这个商城还怪守法的咧。

既然商城不收,他就买了酒瓶子自己塞进去泡酒喝。

领证之后他会跟魏清欢同居,到时候这身子骨不知道顶不顶得住。

前两天他可是试过了,女老师的大长腿很有劲!

想起魏清欢,钱进很心动。

女老师最近照顾他很辛苦,白天晚上还要上班,他得好好报答人家。

那就做一顿美味的晚饭吧。

下午钱进从商城买了东北酸菜出来,这天适合吃杀猪菜。

特别是上次从生产队带回来的猪肉还没有吃完呢,还留了大块的肥肉和排骨,他买了猪肝和血肠放案板上,正好可以连酸菜一起炖上。

蜂窝煤炉子上的铝锅里放上猪肉剃下来的大骨头,钱进蹲在炉子前拿火钳翻动着煤块,火星子噼啪炸开,火焰熊熊燃烧。

铝锅放上去,很快就开始响起咕嘟声。

熬到第三遍添水时,汤色终于泛起奶白,油星子聚在锅沿凝成琥珀色的圈,像给这锅骨头汤镶了个让人垂涎的边。

他现在自己吃的东西往贵的买,这次买的酸菜不错,酸冽的气息冲得人嘴巴里一个劲冒口水。

菜刀切下,菜帮子在他手里脆生生裂开,刀刃切过纤维时发出细密的嚓嚓声,案板很快堆起一大堆的酸菜丝。

上好的酸菜菜叶发黄,宛如纤细金条。

他正在美滋滋的畅想着待会吃大肉喝酸汤的舒爽,门外过道传来胶鞋敲击水泥地面啪啪啪的声响,钱进握着菜刀的手一顿。

冲自己来的啊。

他看向黄锤。

黄锤正蹲在炉子边探头探脑,一边烤爪爪一边闻骨汤香味,闻的是狗眼眯成一条缝。

钱进给它脑门来了一巴掌:“吃吃吃,光想着吃,来人了!”

黄锤换了个他够不到的地方继续眯起狗眼。

钱进明白了。

这来的是熟人。

果然门口响起敲门声,邱大勇喊了一嗓子:

“钱哥,在家吗?”

钱进拉开门。

三道黑影裹着寒气挤进来,为首的邱大勇摘了狗皮帽子,露出剃得发青的头皮,两个手下抱着鼓囊囊的网兜,麻绳勒着啤酒。

“钱哥!”邱大勇进门二话不说就是深鞠一躬。

钱进拽着他肩膀拉起来:“这干什么?嘿,你后脑勺怎么了?怎么有那么一道大疤?”

邱大勇不知道什么时候剃得头,现在看起来还真有点黑涩会的味道。

主要是他后脑勺上那条蜈蚣似的疤格外狰狞,相当唬人。

后面一个青年嘿嘿笑:“去年卸船时被吊索砸的。大勇哥命大……”

邱大勇给他一肘子:“现在是解释这的时候?你们没看我干嘛呢?”

两个汉子急忙跟着弯腰鞠躬,网兜里的酒瓶撞得叮当响:“钱哥,谢谢您。”

钱进又扶他们两个,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你们仨被录用啦?”

“不是仨,是六个!我递交的六个名单全录用了!”邱大勇激动的眼眶泛红。

“还不止六个,很可能不止六个,劳资科去下通知书的同志让我把队伍里所有兄弟姐妹的档案都给统计出来,一起送去他们科里给领导看……”

他身后叫苏少兵的青年更激动:“劳资科动作真快呀,我还寻思就算咱的活有着落也得等个半个月二十天呢。”

钱进说道:“不是劳资科动作快,是咱们仓储运输部动作快。”

“决定录用你们的不是劳资科,是咱们的杨部长,都坐,我给你们讲讲内情。”

他把宋鸿兵对付自己然后反被自己抓,宋鸿兵又找人对付自己然后又反被自己一把干掉的消息说出来。

苏少兵冲动的站起来喊道:“妈的,原来是这棺材瓢子割了自行车轮胎?老子去烧了他的家!”

“烧饼!”邱大勇踹他一脚将他踹了个趔趄,“钱哥说话呢,他妈的以后领导发言你乖乖的听,有什么话等钱哥说完你再哔哔!”

苏少兵急忙点头哈腰:“是是,我刚才太激动了。钱进您继续说,我仔细听着呢。”

钱进最后叮嘱他们:“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是这件事在没有出通知之前你们别往外传,自己知道就行了,毕竟不是光彩事。”

“只要消息走漏了,就你俩的责任!”邱大勇指着两个手下重重的说。

钱进讪笑:“也可能是我的,我嘴巴大。”

三人笑起来。

此刻大骨头已经炖到位了,原始而纯粹的香味混着煤烟在屋里打转。

三人情不自禁的瞄向三屉桌。

上面全是酸菜、肉、血肠、猪肝之类的好东西。

钱进二话不说:“今晚你们留下,烧饼去把另外录用的三个兄弟给我叫过来,今晚我这个大队长给你们办个接风宴。”

“这哪能啊,钱哥,我们不能光占你便宜啊。”邱大勇急忙拉住要往外跑的烧饼。

钱进说:“生活里你们叫我钱哥,工作中叫我钱大队,那我就得有这个当哥的、当领导的风范。”

“烧饼,去,把弟兄们叫过来,今晚咱多多少少的喝点。”

苏少兵嘿嘿笑:“大勇哥,我不是不听你的,是咱大队长下命令了,军令如山啊!”

钱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你这么说就对了,以后我才是领导。”

邱大勇立马说:“那就听领导的,以后你们不用听我的,都听领导的,因为我也得听咱领导的。”

钱进拍拍他肩膀:“私下里都是哥们,没必要搞谁听谁的那一套。”

“不过一旦上了班我丑话说前头,你们必须得按照我的指示去工作,不准搞以前小山头那一套,更不要胡乱向货物伸手!”

邱大勇挺起胸膛严肃的说:“钱大队你放心,谁要是敢动公家的东西,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我要是动了公家东西,你也不用放过我!”

钱进点点头:“这可不是说笑,都以为供销总社好东西多,可以占便宜的地方多。”

“以前是这样,以后绝不行。”

“但你们放心,跟着我进了公家单位,我不会让你们吃亏,只要你们给我把活干好了,我亲自给你们请功,一定让你们吃福利吃到饱,光明正大的过上好日子!”

三人一起点头。

邱大勇从军大衣内兜掏出盖红戳的通知书,手指头在‘海滨市供销总社劳资科’几个字上反复摩挲:

“工作上钱大队说什么我们做什么,生活里钱哥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实话实说,我们哥几个打死没敢想能进供销总社吃上商品粮,钱哥,多谢……”

“哎呀,谢的话不说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行了行了,烧饼喊人,你们俩给我打下手。”钱进拦住他。

“对了,大勇,你在东北插队的,那杀猪菜你得熟啊。”

邱大勇仔细藏起录用通知书,笑道:“这必须熟啊,钱哥我刚才进屋看到这些酸菜就想问你是不是要做杀猪菜。”

“来,钳子,咱俩下手让钱哥歇着,这小活咱俩就能解决。”

竹匾里的猪血肠并排在一起,肠衣透出玛瑙般的暗红。

邱大勇洗了手拈起菜刀在窗台上蹭了两下当做磨刀,然后将血肠颤巍巍地横在案板上,刀刃切下去几乎感觉不到阻力,断面露出蜂巢状的气孔,让他赞不绝口:

“钱哥你有能耐,这哪里的血肠?里面血豆腐嫩得能映出人影。”

钱进说道:“好不容易托农贸市场的赵主任帮忙弄了点,这是屠宰场内部福利,他们偷偷留下猪小肠,用上午刚杀新猪的猪血灌的。”

邱大勇再次赞叹:“里头有行家,灌肠的时候准拌了葱姜水和五香粉,我闻出味儿来了。”

“猪血里怎么还有油呢?”钳子奇怪的问。

邱大勇说道:“对,要不吃起来咋那么香?”

“我跟你们说过好几次林场的杀猪菜有多香你们不信,哼哼,今天你们跟着钱哥沾光,让你们开开眼。”

切好的血肠片码在粗瓷盘里,像叠了层红玉印章。

旁边搪瓷盆里是卤好的猪肝,密布的血管纹路宛如老树盘根。

邱大勇是行行通,菜刀斜着下刃,切出来的肝片薄如蝉翼。

钱进直接掰了一块下来分给他俩:“先过过瘾,然后别用刀切,手掰肝更好吃。”

邱大勇嘿嘿笑,拿了块猪肝仔细吃起来:“钱哥你也是行家,海滨市没有手掰肝的说法,都不知道猪肝就得这么吃,好吃又过瘾。”

钳子吃着卤猪肝赞不绝口:“谁卤的啊?真香,一点没有腥味,也太好吃了吧,比猪肉还要吃咧。”

钱进说道:“我老哥是国营二饭店的大组长,你说谁卤的?”

酸菜不能直接下锅炖,不够香。

钱进另起炉灶,冷锅热油。

凝固的油脂遇热化作金汤,酸菜丝倒进去的瞬间,水汽裹着酸香炸开,糊在墙上的报纸顿时被蒸汽洇得卷了边。

他抡着锅铲翻炒,酸菜从土黄色渐渐炒出蜜色,泛着的油光让人心里发痒。

烧饼带队,很快又有三个强壮青年进门来。

他们也提了网兜,里头是苹果罐头和当下稀罕物鸡蛋糕,数量真不少。

钱进笑道:“哟呵,哪里搞来的好东西?”

有个身板只比胡顺子小一号的青年不好意思的说:“我爸厂里的中秋节福利,一直没舍得去领,今天来钱哥这里,我爸让我全捎上。”

钱进说道:“这是给钱哥带的还是给钱大队带的?”

青年没明白,邱大勇急忙说:“肯定给钱哥带的。”

钱进说道:“那罐头我就收下了,鸡蛋糕带回去给家里老人吃吧。”

“我不是说场面话,你们过来吃饭带点东西我很欢迎,但不要带过分贵重的东西,毕竟我是你们的领导了,咱绝对不能养成私下里送礼的习惯!”

几人还要劝说他收下鸡蛋糕。

钱进招呼他们:“废话干什么?赶紧过来切菜啊,我还得再去弄几块肉呢。”

人口子多了,肉也得多。

刘家送的半扇猪肉今天可吃出来了。

肉煮熟切成麻将牌大小,然后一块块铺在酸菜上。

好肉完全不一样。

肥肉层透如水晶,瘦肉纹似松针。

肉片在滚汤里翻了个身,油脂花儿便星星点点浮上来。

血肠不能早下,得等酸菜炖出绵劲,猪肝更要掐着钟点。

天色早早黑了下来。

钱进骑上车去接女老师回家。

魏清欢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很担心的皱眉:“怎么这么热呀?你不用来接我,我还能丢了呢!”

钱进说道:“这大冷天你就是摸家里头的石头它也热,我戴着棉帽子能不热吗?”

“说实话我真怕你丢了,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路上让盲流子绑走怎么办?”

魏清欢拍他后背:“还没娶呢。”

钱进调转车头:“那我先取点东西,你等我一下。”

魏清欢奇怪:“要取什么?”

“娶你呀。”钱进嘿嘿笑。

魏清欢看看周围的人,顿时含羞带怯:“你真是油嘴滑舌。”

钱进发现这年头土味情话可一点不土,魏清欢竟然很喜欢听这种话。

于是他蹬着自行车开始绞尽脑汁的套路女老师:

“你能不能别说话。”

“我没说话呀,你听的是别人声音吧。”

“不是,就是你的,我满脑子里都是你的声音。”

拍后背。

“你最近沉了?”

“有吗?”

“有,在我心里分量越来越重。”

又拍后背同时伴有嘻嘻笑声。

回到家里,锅盖跳动,不断有白汽从四处喷涌。

蒸汽里混着大骨的醇、酸菜的冽、葱花的鲜、肥肉的香,让人胃口大开,

钱进路上说过邱大勇六个人的事了,所以看到满屋大汉,魏清欢没奇怪,先祝贺他们入职供销总社。

邱大勇嘿嘿笑:“谢谢小魏老师……”

“叫什么小魏老师,以后叫嫂子,我跟魏清欢同志在高考结束后就去登记了。”钱进说道。

魏清欢落落大方的承认。

两人各自所属的街道或者单位已经通过了他们递交的结婚申请,这在当下比订婚还有效力,已经等于是半合法夫妻了。

青花海碗里早备好了蒜泥,石臼捣出的蒜蓉泛着微黄色。

滚烫的香油浇下去,“滋啦”一声激出冲天的辛香,酱油顺着碗沿进去一搅拌,烧饼当场赞叹一声:

“不用吃肉,光吃这蒜泥我能下两个饼子!”

邱大勇他们带来的是错版标啤酒,他用牙齿咬开盖,钱进摆手:“大冷天喝啤的?得喝点白的!”

“你还有点低烧呢。”魏清欢担忧。

钱进立马说:“我不喝,我听媳妇的话,让他们喝。”

邱大勇等人起哄,却没有强行要求他喝酒。

说是朋友,但地位已经有了差别。

钱进给四小和汤圆先舀了一小盆的肉和血肠,又给黄锤扔了根骨头。

黄锤趴在桌子底下啃的咔咔作响。

小汤圆夹起片颤巍巍的血肠,在蒜酱里滚了三滚,暗红的肠衣裹上酱汁,一口下去胖腮上全是笑意:“真好吃。”

钱进挺佩服她:“这么小就这么能吃辣?”

“只要是能吃的,管他辣还是苦她都能吃。”魏清欢笑容中多少有点酸楚。

钱进招呼她吃肉。

但杀猪菜的灵魂在血肠。

上好的血肠进嘴里,咬下去的瞬间,外层弹牙的肠衣与内里嫩滑的血豆腐在舌头上共舞,滚烫的汤汁混着蒜辣直冲天灵盖。

冬天没有比这更好的食物!

当然其他配菜一样出色。

酸菜吸饱了牛骨与猪油的精华,嚼起来脆中带糯。

五花肉的肥脂早已化成无形,唯留满口荤香在舌尖缠绵。

最绝是舀勺酸香浓汤浇在米饭上,金黄的汤珠顺着饭粒滚落,扒拉进嘴使劲一嚼,咸鲜喷香里还能窜出丝酸菜心里没退尽的甜味——

几个孩子扒拉筷子跟起飞了似的。

天色越晚,窗外的寒气越浓,北风呼啸声越大,越发显得这顿饭吃的爽。

铝锅仍在煤炉上咕嘟着,骨汤的蒸汽四处冒,玻璃上的霜花被热气呵出个圆洞。

邱大勇摸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举起酒杯:“来,同志们,感谢咱哥咱嫂子的款待啊,以后跟着钱哥好好干!”

“敬咱哥咱嫂子,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钱进摆摆手:“感谢兄弟们的好意,这个祝福先不着急。”

“我们过几天领证,但得晚点办婚礼,因为我还得琢磨一下我俩的婚房呢。”

这是下一步的重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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