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宛如刀锋组成的风暴,在荒原上肆虐。
两支军队就在这片荒原里遥遥对峙,那股肃杀的气息,几乎让人的呼吸都停止。
孟骁那边,是数万纪律严明的边关精锐。他们组成的方阵极为出色,左手举起的盾牌密不透风,右手握紧的长枪稳如泰山。
整个军队,宛如一颗巨大的流星锤头,又像是一头悠长呼吸的钢铁巨兽,风的呜咽与旗帜被撕扯的噼啪声不断响起。
每一个士兵,都像是在军阵里生了根,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
而在他们对面,大漠的女兵们简直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数一点不少,阵型却乱得像一锅烧开的沸水,一股脑地往前涌动。
她们身上的装备也是乱糟糟,尽是些杂乱的皮袄兽骨。
兵器更是五花八门,像是从哪个角落里扒拉出来的。
可偏偏,她们每个人的脸上,还都挂着一种笃定,仿佛坚信自己一定会赢。
一处地势稍高的沙丘上,三公主姜琉璃身披雪白的狐裘,神情冷漠地俯瞰着这幅景象。她的身边,则是一脸担忧的可敦。
“公主,我们真的能赢吗?”尽管脑子早被洗得一干二净,但面对孟骁那肃杀的军阵,可敦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你在质疑我的话?”三公主的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说道。
“不!我怎么敢!”可敦吓得一哆嗦,差点就跪下了。
三公主这才将目光缓缓地移到她身上,那眼神里高高在上,仿佛神明俯视蝼蚁。
“抬起头,看着我。”她说道。
可敦战战兢兢地抬起了脸。
三公主的声调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起伏,也一如既往地坚定:“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们为何必胜。因为我们是女人。我们生来就比他们强。记住,这就是这世上唯一的真理。”
她伸出一根白得像玉的手指,轻蔑地指向孟骁的军阵:“瞧见那些铁罐头了吗?那就是一群猪猡为了掩盖自己有多脆弱,给自己套上的龟壳。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真是笑话。他们根本不明白吃够了肉蛋奶的女人力量有多大!”
她看着可敦,继续说道:“可敦听好了,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
“请公主吩咐!”可敦立刻说道。
三公主的语气随意得像是在拉家常:“冲上去。用双手撕开他们的阵型,敲碎他们的骨头。
不准后退,不准犹豫,更不准你去想任何多余的事情。杀。不停地杀。胜利自然会来到我们脚下。因为这就是世界的法则。”
三公主的演讲抽象又荒唐,像是某种完全不过脑子的唯心口号,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口号,却成功调动起了可敦的情绪。
“我明白了!”可敦像是被灌了一整壶烈酒,脸涨得通红,理智烟消云散,心里只剩下没有根据的自信。
三公主淡漠地挥了挥手:“去吧,让我看看你觉醒后的模样。”
“是!”
可敦转身,再没有丁点儿犹豫。
她大步流星地走下沙丘。风雪跟鞭子似的抽在她脸上,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冷,只觉得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像是要从骨头缝里炸开。
她来到阵前,利落地翻身上了自己的战马。后方数万双眼睛,齐刷刷地钉在她身上,那眼神里,是疯狂的臆想。
可敦深吸了一口气,这片荒原的冷空气像刀子一样灌进肺里,却无法冷却她心中的疯狂。她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刀锋在昏暗的天色下,闪着凄厉的弧光。
她将刀尖直直地指向孟骁那片方阵,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仿佛要撕裂苍穹的咆哮:“姐妹们!为了公主!为了我们的荣耀!跟我——冲锋!”
“噢噢噢噢!”
数万女兵爆发出野兽般的狂嚎,像是决了堤的洪水,朝着孟骁的军阵发起了亡命的冲锋。
大地为之震颤。
孟骁立于阵前,冷静地注视着那片汹涌而来的人潮。
双方的距离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近。
就在女兵们一头冲进弓箭射程的那个瞬间,孟骁举起的手,像闸刀一样猛然劈落!
“放!”
“嗡!”
天边忽然出现了一片宛如蝗灾袭来的画面,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聚集在天空中。
但那不是蝗虫,那是由箭矢编织成的乌云。在几乎要撕裂人耳膜的嗡鸣声中,箭矢毫无怜悯地扎进了那片狂奔的人潮里。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炸开,冲在最前面的女兵,就像是中了绊马索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然后被后面的女兵践踏,几乎瞬间便成了肉泥。
可敦对此不管不顾,她心中只牢记着三公主的叮嘱,大声喊道:“不许停!冲!给我冲烂他们!”
在她野兽般的嘶吼下,女兵继续疯狂地向前扑。
终于,两股洪流,用最野蛮的方式撞在了一起!
孟骁的军队坚守在原地,用盾牌抵挡女兵的冲锋。
他们握着盾牌的手是如此坚固,女兵们的势头在接触到的瞬间便被硬生生停了下来。
就像潮水轰击大坝,纵然一声炸响,浪花四溅,看起来气势骇人,但水花落下后,便能看到大坝纹丝不动。
而在女兵们被挡下之后,孟骁的士兵们便将长枪从盾牌缝隙中捅出,瞬间便贯穿了面前的女兵。
喊杀声、铁器碰撞的尖叫、骨头被砸断的闷响、还有临死前绝望的抽气声,所有声音搅成了一锅血腥的稀粥。
女兵们凭着一股疯劲,拼了命想要撕开孟骁的军阵。
但是她们的攻击毫无章法,就是一通乱劈乱砍,而孟骁的士兵们则像一群冷静的屠夫,三人一组,五人一队,配合得如同一人。
格挡,转身,突刺,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不浪费一丝力气,收割生命的效率高得让人心寒。
双方的战损比以极快的速度拉大。
杀红了眼的可敦却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她只是拼命地执行着三公主那套战术——绝不后退,杀!杀就对了!
然而当她身先士卒,砍翻了一个又一个敌人,然后抽空回头看时,才惊恐地发现,身边的姐妹们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消失。
而面前的钢铁防线始终没有一丝动摇。
而就在这时,一直像雕塑般立在孟骁军阵两翼的骑兵,动了。
“全军,两翼包抄!”
随着将领一声令下,两股黑色的铁流如同两把利剑,从左右两个方向,狠狠地刺入了女兵们。
前后贯穿,轻易将她们的阵线切割开来。
骑兵们举起的马刀每一次起落都精准地带走一条人命,每一次冲锋都在混乱的敌阵中犁开一道血肉模糊的深沟。
这一下,彻底击垮了她们。
腹背受敌的女兵们再也没法维持那狂热的心态,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
可敦慌张地左顾右盼,看着女兵们像是被扔进了磨盘的麦子,被碾得粉碎。
接二连三的失利,根本看不到希望的局势,让可敦也开始产生动摇。
她猛地勒住马,回头望向那高高的沙丘,发出了困惑的喊声:“公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沙丘上的三公主听见了。她当然听见了。她的脸色骤然绷紧,嘴唇死死地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线。
可她没有回答。回应可敦的,只有战场上更加凄厉的惨叫。
可敦亲眼看着熟悉的部落旗帜被一刀斩断,亲眼看着自己前几日还见过面闲谈过的姐妹被数支长矛活活钉在地上。
可敦她不明白,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按照三公主的战术去做,局势却如此糟糕。
她疯了一样挥刀砍翻面前的敌人,可更多的敌人从豁口涌入,她的那点挣扎,在那精锐的骑兵面前,毫无用处。
汗水和血水糊住了她的眼睛,她脸上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痛苦,她再次朝着沙丘哭喊起来:“我明明按照你说的去做了!我没有后退!我让她们一直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沙丘上的三公主依然只是冷冷地看着,谁也看不出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而这份沉默,让可敦更加崩溃。
她放弃了反抗,呆立在混乱的战场中央,声音凄厉地大吼:“我们到底哪里做错了?!公主你回答我啊!”
这时,一个骑兵朝可敦冲了过来。
在双方擦肩而过的时候,骑士挥舞短柄锤,把可敦从马上砸了下来。
可敦重重倒在地上,后脑勺砸在沙土上,掀起一小捧沙尘。
血丝从她嘴角溢出,交战的士兵从她身边经过,但她没有起身,她只是躺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天空。
最终,这场声势浩大的战役,从喧嚣的开始到死寂的溃败,连一个时辰都没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