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熵减文学 > 仙侠玄幻 > 春秋王旗 > 关山月 第120章 少年有一剑

春秋王旗 关山月 第120章 少年有一剑

作者:花下一壶酒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5-02-11 01:01:51 来源:平板电子书

燕云帝国,京城临安。

有个一身儒衫的中年文士,双手拢袖,缓缓从城东崇新门进入城中,一路穿过丰禾巷,兴礼坊,再经过一座的河上小桥走到河对岸,下桥后开始转道向北,顺着那条名为延河的城中河流一路向北而行,去往城北的社稷坛。

燕云帝国社稷坛,皇帝行社稷大礼之所在,每年仲春与仲秋,皇帝都会亲自在此祭祀社稷二神,祷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帝国基业万年太平。

各地山水神灵分布四方,牧守辖境,根据皇帝陛下祭祀时的祷辞依令而行,顺应四时变化,调配山水气运策应治下百姓春种秋收,护佑万民。

社稷坛建制地基由五色土建成,用料用水皆来自燕云帝国五岳四渎,借此与帝国千万里山水疆域之间产生联系,各地山水神灵也会因此与这座社稷坛之间遥相呼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人间礼制,代代相传一脉相承,某些规矩,总有道理。

中年文士缓缓走到那座甲士林立的社稷坛外围地界,有位军中武将披甲兜鍪,就站在文士停步不远处,躬身静候,大概是已在此地等待了这文士许久。

此刻,武将虽已见到来人已至,但脸上表情并无太多变化,只是快步走到文士身前,躬身抱拳道:“叶先生,陛下已在社稷坛等候,有请先生大驾。”

今夜皇帝出行一事并未声张,实属秘密移驾,此举意味着今夜在社稷坛,皇帝陛下的所有言行,都将不会出现在由内史省起居郎专司记述的皇帝起居注上,就更不会有哪怕一字一句见诸于青史,是实实在在的不见春秋。

那个中年文士由那位披甲武将在前领路,一路畅通走到社稷坛拜殿门前,武将转身做了一个请的收拾,然后便理所应当守在了殿门前,背对殿门,按刀而立,犹如门神。

中年文士对此恍如未觉,脚步不停独自一人进入了殿中,正好看到那位燕云国主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在贡台前静静凝视着大殿对面祭坛上那根江山石,许久一动不动。

二人之间,一时寂静。

又过了片刻,燕云国主并未回身,只是在看着那根代表社稷二神的石柱良久之后,才终于缓缓开口道:“叶先生,今天咱俩就不聊那些虚言了,朕想问一句,关于承云帝国的那座太庙,先生觉得如何?”

文士微微沉默了片刻,随后坦然道:“为了让自己喝到的是最好的美酒,就去往别人酒碗里吐唾沫这种事,古来有之。”

皇帝闻言有些讶然,轻笑道:“叶先生今日这句话倒是让朕见了先生真性情,也让朕不得不怀疑,先生是不是也怕那史官的铮铮铁笔?还是说‘君子慎独’一事,在先生这里不太灵光?”

那位叶先生听着皇帝陛下的调侃,只是淡淡笑了笑,并没有开口回答这种都不值得拿出来说的问题。

皇帝对此也不深究,毕竟这只不过是末节而已,他随即转过身来看着文士,笑道:“大约是在一年前,鸿胪寺那边与那马鞍渡口谈了笔买卖,回来后就递了份奏章给朕,说是要请朕将我燕云帝国的彩云买卖托付给那座渡口,往后我们便只需要跟着分钱就成,渡口一我们九。”

“朕觉得这买卖听起来还不错,但有时候又觉得好像不太好,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燕云帝国之所以富饶,并不只是因为它座落在石矶洲,也不仅是因为捏了那其中一份铸币之权在手中,这座以财力闻名天下的三品帝国,其实与金钗洲的那个此时已然国破,皇帝也已战死的檀渊国有些相似,因为燕云帝国同样有一份令天下侧目的独门买卖,叫做彩云锦。

数千年间,燕云帝国有一批代代独门单传的黄道婆,俗名叫织女,擅长豢养灵蚕,纺线织布。

这些织女养出千年以上的金蚕,几近成妖,其吐丝制茧就如同一枚金蛋般极为珍贵,再将那金蚕丝再辅以燕云皇室独掌的一门仙家秘法,织就出来的丝绸锦缎便能色彩炫丽,灿若云霞,故名为彩云锦。

江湖上还有一些广为流传的说法,称这彩云锦有水火不入,万法不侵的功效,用之制成的仙家法袍自然就更是上乘绝品。

当然,这个“万法不侵”的说辞,其实是有些水分在其中的,不过是有心人为了赚更多钱在手的一个夸大说辞而已,但即便是有六七成的水准,也足够让无数江湖修士趋之若鹜,梦寐以求了。

让鸿胪寺那边以如此之大的一桩破天富贵去作为鱼饵,去引诱那马鞍渡口咬钩,可见眼前这位皇帝陛下为了做成某些事,实打实是下了何等高昂的血本。

叶先生对于皇帝说的那桩买卖不置可否,有些读书人其实不怎么在乎钱财,只觉得那些东西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所以他并未对皇帝的问题给一个明确的回答,反而转了个话题。

“陛下是觉得燕云帝国先前押错宝了?”

皇帝闻言笑了笑,随后又叹了口气,“若是太平时节,错了也就错了,朕倒是也不怎么在乎,可如今却不行了,毕竟这燕云万里疆土,亿万百姓都是要指着朕这个一家之主让他们吃饱饭的。”

“南边的金钗洲已经彻底沦陷,但那异族当然不会就此罢手,贪得无厌、贼心不死是事实,只看他们下一步是要西进还是北上,若是那颖山陈氏与许川姜氏先对上异族,朕兴许就还有时间,可若是对面直接北上,那么这整座石矶洲内,首当其冲的便是我燕云帝国。”

“当年先祖创业,为了国家长治久安选择了偃武修文,大兴文教,这本是件好事。可如今时移事迁,生逢乱世,满朝重臣却找不出来几个懂兵法的,朕总不好差遣太学里那几位大学士、教书先生们去坐镇两军阵前吧?”

中年文士闻言皱了皱眉头,有些话不是他这个儒家门人可以随意开口的,但他心里当然也清楚,要真说打架,燕云帝国的战力确实不如礼官洲的那座承云帝国,更比不上兴和洲的那座三品青云。

皇帝大概也没希望文士对此有什么说法,只是摇摇头继续道:“朕其实也是犹豫过一段时间的,只是后来觉得青云的那帮人大概不会乐意让朕攀亲戚,他们当年既然能仅仅因为一句话,就强弓硬弩、铁蹄快刀犁了一遍兴和洲的整座陆地,那么这样的强硬帝国,朕怕是也高攀不上。”

“除此之外,朕有耳闻说青云的那位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再加上他们那位国师,大概也是不允许朕用这种小手段的。”

皇帝苦笑一声,“可万一将来大势有变,朕总要想辙给我燕云皇室留些血脉下来,先生觉得对也不对?”

中年文士此刻的面色有些凝重,“陛下当真觉得承云的那位就好说话?更何况那个小姑娘身后还站着一座西河剑宗,恕我直言,陛下此举…恐怕会有隐忧。”

皇帝点了点头算是认同这位读书人的说法,但转瞬又笑了笑,“朕也不是说一时三刻就要如何,徐徐图之而已,毕竟好歹现在也还是有一些时间的,但朕既然有此意图,就总要先断了那两位在盐官学塾时的谋划才成,否则其他人哪里还会有机会?”

今夜无风,月色晴朗,一位皇帝与一位儒门读书人在这座社稷坛之内聊了很多,但大多都是那位皇帝陛下在说,而那个一身儒衫的中年文士在听,这与往日两人之间的交谈方式截然相反。

这位皇帝陛下想做的事,其实早已经动作起来了,从一年前就开始布局落子,劝他罢手的可能微乎其微。

他今夜之所以会想要找人聊聊天,只是希望能有人帮他查漏补缺而已,只可惜这位姓叶的读书人从头到尾言辞很少,点到为止,绝不多言。

两人聊到最后,连皇帝陛下自己都开始怀疑今夜此行是不是来错了,又或者是没有找对人。

乘兴而来,归去时却反而心绪复杂,表情也有些僵硬。

时近午夜,皇帝最终带着那个披甲武将离开了社稷坛,唯余那中年文士一人落后半步,缓缓踱步出门。

社稷坛建制坐南朝北,与皇家宫城另一侧的太庙刚好是一左一右的方位建制,开门方向也是一北一南恰恰相反,所谓“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前朝后市”,都是来自当年那位制定礼法的大人物之手写就的规矩礼仪。

按照诸子阴阳一脉的说法,有“天为阳,地为阴”之说,所谓“社稷”二字,社神为地神,稷神为谷神,社稷以地为根,故而建坛当以北门为正门。

中年文士最终走出社稷坛,停步在正门之外,皇帝陛下早已回宫不在此处。

文士站在门前,隔河相对的正是燕云帝国皇城司大营,兵甲遍布,灯火通明,来回巡防的营门职守将卒,隐隐可见身影。

文士站在原地,看着那座兵营,许久都未曾说话。

今夜这位燕云国主特意没有带上起居郎,不必顾忌言行表率之类的规矩,所以有些话说得就很直白,但这恰恰让与之对话的中年文士心情有些沉重。

他是儒家门生,自然对儒门一些学问深信不疑,圣人有云,“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皇帝言谈无忌,当着他的面还能表露出不太看好儒门学问的意思,可见这件事已在那位国主心中徘徊许久,用在此时的某些手段看起来也不太光明,

对于那场决定诸子道统的学问之争,儒门一脉上来先输一阵,实乃时也,命也。

文士此刻突然就想起来在龙池洲自立门户的那位岳王,一位横空出世的兵家奇才,虽未进入武庙,但武功赫赫一时无两。

那个人的当年事,恰恰说明了另外一个问题,所谓文教之畅行于燕云,不过是只在表而不在里的镜花水月而已。

儒门之于皇家,不过裱糊匠而已。

一声叹息过后,这位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读书人,竟已瞬间白头,面目苍苍,意态萧索。

文士回头看了眼那座社稷坛,轻声呢喃了一句,“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说罢,这个在燕云帝国呆了数千年,不为官不聚财,只在三尺书斋讲书的读书人,终于大笑了一声,泪流满面。

原路返回,出崇新门,一去不返。

石矶洲南,燕云帝国,从此再不见大儒叶道新。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

白毫渡船。

楚元宵缓缓退进船舱之中,身侧站着余人,两人面色都有些凝重,死死盯着那个登门做买卖的燕云帝国皇家子弟赵正纶。

手持一本书卷的皇家子弟笑意清浅,看着一门之隔满是戒备的二人,大概是觉得有些好笑,“两位何必如此?这白毫渡船如今已然升空南下,二位也不必再等谁来救你们,赵某其实也并无恶意,只要这笔买卖谈成,咱们就可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而且我燕云帝国在石矶洲还略有几分薄面,保证诸位还是可以继续你们的远游路,畅行无阻。”

楚元宵看着这个成竹在胸的家伙,对于他的某些威胁言辞不置可否,只是有些好奇道:“我其实不太明白,燕云帝国如此明目张胆,就不怕事后有人登门问安?”

先不说一艘升空飞行的仙家渡船,所谓护船罡气是不是真的能拦下某些人,即便是他们真的抢到了想要的东西,可燕云帝国堂堂三品的帝国基业总还在九洲之内,想跑是跑不掉的,如果真的有人事后算账,又待如何?

赵正纶叹了口气,“本来是不太想提起这些伤心事的,但没想到小仙师竟非要与人为难…”

他似是真的被勾到了伤心处,摇着头一脸哀伤,“实在不巧,赵某大概半年前犯了件事,纨绔子弟的通病而已,招来朝野群臣的弹劾攻讦,皇帝陛下为了给满朝臣工一个交代,就下旨免掉了赵某鸿胪寺卿一职,宗正寺竟也跟着落井下石,剥掉了赵某的宗室身份,所以严格来说,赵某如今已非燕云皇室中人,我与他们之间还有些反目成仇的旧怨。”

楚元宵闻言挑了挑眉,果然某些人行事,总会是如此的周到有理,让旁人想要指摘都不会有太好的由头。

当初的龙泉渡口也曾试图以类似的方式,想要在中土那座学宫的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毕竟中土有很多规矩历来都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只是少年怎么都没想到,那个方氏的事情才过去多久,眼前这就又窜出来一个…

俗话说兔子急了都是会咬人的,这些人难道真就不怕那座天下共主一个不高兴,也来玩一出还施彼身?人家确实是君子,可人家又不是傻子。

“不知道小仙师还有别的问题吗?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想,咱们多少还是有些时间的。”

赵正纶大概是很满意少年错愕的表情,所以又笑眯眯问了一句。

少年沉默了一瞬,“非要如此不可?为了一个都不能保证稳赢的谋算,就让自己生生沦落为孤魂野鬼也在所不惜?”

赵正纶往前走了两步,不请自入了少年的客舱房间,还低头看了眼手中那本一直未曾翻页的书籍,笑道:“也不知道小仙师读书读得怎么样了,我这书上有句话,叫‘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不知小仙师可曾听闻?”

少年嗤笑了一声,此时已然退到了房间内那张圆桌边,先前进舱时解下来的佩刀绣春就摆在桌面上,他便顺势将之提在了手中。

赵正纶见状,不由地有些遗憾,“道理讲不通,就非得动手?跟着你的那个七境金丹都没有胜算,何况是你?”

“我还听说,你之前都已经大道断了头,好不容易才把路修回来,还因祸得福踏上了三径同修的康庄大道,你又何必非要当个犟种,给我一个理由去废掉你这一身让人不太舒服的机缘?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长得好看了一些的姑娘而已,真就有这么舍不得?”

楚元宵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将绣春重新悬佩在腰间,然后抬起头像这个废话很多的家伙,一只手顺势按在了刀柄上。

赵正纶叹了口气,缓缓摇头,“既然如此,那赵某就要得罪了。”

说话出口的瞬间,原本还站在门口的赵氏子弟突然身形消失,在屋中二人都没有反应过了的瞬间就出现在少年身侧,一只手轻飘飘落在了少年肩头。

除了当初在小镇,那位曾被少年扶进乡塾的老人,以及崔先生之外,少年今日算是离开凉州之后第一次遇见神修。

精气神三径,神修最为少见,白衣姑娘李十三曾说过,神修一脉大多是儒门读书人在修行。

先前在龙池洲姜蓉国境内,那个蒙眼年轻人第一次展露手段的时候还曾提过一句,说是神修与神灵二者都有一个神字是有些缘由的,跟儒门把文庙学塾开遍九洲也有些关系。

至于其中实质是什么,他倒是没有明说,留给了少年人自己去求索。

此刻,这个以儒生形象出现的年轻人赵正纶,一出手就是一记神修手段,直接将少年定在了原地,余人当然也跑不掉。

高阶修士的某些神诡手段历来眼花缭乱,楚元宵二人跟这个赵正纶之间,境界差距到底是太过悬殊了一些,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寻到,就已经被逼入了绝境。

不过,赵正纶好像也知道少年身上那枚须弥物刻有一个“儒”字,更知道某些大能者的手段是何等的不可揣度,所以他并没有想要强行将那件东西拿出来,而是再次笑眯眯看着已经动弹不得的少年人。

“现在如何,是不是可以将东西给我了?”

这个赵氏子弟一边说话,一边顺势做到了桌边圆凳上,翘起二郎腿,一只手肘拄在桌面上,手背撑在脸侧,看着被定身的少年人,唇角勾起一抹带着些嘲讽的邪笑。

“我当然知道你背靠大树好乘凉,还知道你身后的大树不止一两棵,没点胆量的人确实惹不起你,但此时你那几位先生各有各的事要忙,恐怕是赶不及来救你的。”

赵正纶有些得意,说话时还在有意无意抖腿,整个人的做派已经不太像是重规矩礼仪的儒门子弟了,他紧接着长吁出一口气,笑道:“装了这么多年的规矩,如今终于可以放下身段来,我其实还挺舒服的,所以你如果不给我这个面子,乖乖地把东西拿出来,我就会有很多的办法来炮制你,以前有顾虑的事,现在没有顾虑,我其实还挺想试试的,比如…”

他轻笑了一声,“我之前在燕云帝国的刑部带过一段时间,有手底下的小吏曾给我演示过一种名为‘加官贴’的酷刑。”

“那些不通文墨的糙人,竟拿着上好的宣纸去给人上刑,我当时还挺来气,骂了那些家伙几句有辱斯文,但其实心底里也想亲手试试,把一张又一张价格昂贵的玉版纸贴在人脸上,再往上浇水会是什么感觉?”

似乎是觉得这么说并不够骇人,赵正纶就又笑着道:“不管进门来的人有多豪横,或是有多嘴硬,但凡是加官贴上脸,从九品官开始往上加,很少有人能撑得过正五品,更多的人到后来就是憋得浑身泛紫,屎尿一裤裆,臭不可闻,熏得人都到不了跟前去。”

说到这里,他一脸玩味之色看着楚元宵,笑道:“若是像你这样师出名门的高门弟子,真到了那个地步,不知道以后到了江湖上,你还敢不敢自报家门?你那几位先生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颜面?”

说罢,这个从头到尾从未变过脸的赵正纶,突然挑眉一笑,撑在脸侧的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在这一刻,已身中定身术的楚元宵,骤然之间双目陷入失明,视野漆黑,与此同时,口鼻之中瞬间窒息。

眼看着楚元宵脸色越来越痛苦,皮肤逐渐开始充血泛红,同样被定身在圆桌另一侧的青衣小厮余人目呲欲裂,怒睁双眼恶狠狠瞪着那个一身儒衫的燕云皇族。

赵正纶对此置若罔闻,只是饶有兴趣看着那个面容扭曲的窒息少年,想看看他能扛到什么时候才会讨饶。

一声剧烈的爆响声骤然响起,与隔壁客舱之间的那堵墙壁,在瞬间被人从对面硬生生撞碎开来,一个娇俏的身影从隔壁电闪而来,五指成爪,直奔赵正纶。

坐在桌边一脸笑意的赵氏皇族子弟,对于这突兀而来的袭击并无意外,甚至还有空淡笑摇头,“好好一个练气士,怎么还跟那些修武道的莽夫一样上不得台面?不过你这能将渡船客舱的墙壁都撞碎的本事,确实是也够头铁了,江湖把式的铁头功?”

赵正纶说着话,空着的那只手早已朝着那个飞身而来的少女探了出去,又是轻轻巧巧一手定身术,飞在半空中的青霜一瞬间被固定在原地,没了冲劲之后脸面朝下跌落在地,动弹不得。

另一侧隔壁的青玉听到动静,跑过来问出了什么事,结果连门槛都没能迈进来,被那坐在桌边的年轻人轻轻巧巧看了一眼,就直接倒飞了出去,撞在对面的船舱墙壁上,口吐鲜血,脸色苍白,再难起身。

四人都非一合之敌,山穷水尽,危在旦夕。

……

白毫渡船的船头笔尖处,有个一身朴素、清癯俊朗的中年人,三绺长髯,风姿卓绝,他此刻就盘腿坐在那船首位置,并未突破护船罡气,如水中浮萍,与整座渡船相得益彰,犹如一体,共同南下。

这位数千上万年都没离开过他那三亩自耕田的中年汉子,也不知是何时到的此地,即便是马鞍渡口那位负责守护白毫渡船不出意外的压箱底高阶修士,都没有丝毫察觉。

关于白毫渡船上某间船舱之中发生的事,对于中年人而言,如在眼前。

这一幕大概是让他破天荒想起了某些旧故事,所以也难免有些感慨,故国山河在,故人如旧颜。

这都多少年了,有些人的习惯秉性还是如当年一样,死性不改,子子孙孙都是一个样子,偶尔出来一个长得比较直溜的好树苗,也依旧改不掉那一大家子的门风,所谓积习难改,不过如此。

很多年不曾饮酒的中年汉子,此刻突然有些想喝酒,伸手一招,手中便出现了一只酒坛,有一个粗犷的名字叫做“匈奴血”,酒浆鲜红如血,辛辣刺喉,酒气极壮。

汉子揭开酒坛泥封,并未豪饮,只是凑在笔尖处闻了闻,便算是饮酒了。

年轻时领兵习惯了禁酒令,后来不再为一军之首,也并未废掉那“禁酒”二字,以身作则,早就习惯了。

……

楚元宵双目空洞不能视物,因为窒息之下,意识都逐渐开始模糊,周身空洞。

不知何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如在溺水中的少年忽然发觉自己能动了,于是便拼命朝着那个光点处游过去。

在水中扑腾了许久之后,终于到了岸边,距离那光亮极近,他赶忙铺上岸去,顾不得浑身湿透,继续朝那光点狂奔。

有个不知来历的声音,温润柔和,缓缓问道:“你觉得那座燕云帝国如何?”

狂奔少年猛地脚下一顿,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当初在盐官镇那棵门前老槐树下时,他就经历过一回了。

对于那个莫名的问题,少年并未太过思考,只是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那个声音对此似乎是有些讶然,轻笑一声后又问道:“与你为难的是赵氏皇族子弟,今日如此之大的委屈,说一句奇耻大辱都不为过,窥一斑而知全豹,你难道不觉得那个皇族有问题?”

楚元宵皱了皱眉头,垂眸思考了一瞬,然后抬起头看着那处光亮,轻轻摇头道:“我确实认为他不是好人,但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就定性所有赵氏,这样不公平。”

“那他对你就公平了?”那个声音似乎不太认同少年人的这句话,声音变得有些淡漠。

楚元宵好像没有察觉到对面的不喜一样,固执道:“所以如果有机会,我肯定会把今日的债还回去,也让他亲自尝尝‘加官贴’是什么滋味,但如果只因为他一个人,就推测跟他同族的人都不是好人,这样不对。”

那个声音嗤笑一声,“妇人之仁!”

少年不说话,也不再往那光亮传来的地方挪步。

那个声音大概是因为见他久久不肯服软,有些恼怒,“这世上总有一种人,觉得别人只是一个人使坏,自己就不应该牵扯旁人,傻了吧唧在那里讲究一个所谓大义,打肿脸充好人,结果到头来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傻是不傻?!我瞧着你就是个大傻子!”

楚元宵闻言抿了抿唇,“那个皇族怎么样,至少要等我见过其中很多人之后才能确定,只是一个人不能说明什么,评判人心好坏,也不该如此潦草。”

那个声音突然就沉默了下来,久久都没有说话。

楚元宵见他归于寂静,也不再等待,而是打量着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寻找出路。

片刻之后,那个声音又突然出现,只是这一次平静了很多,“既然你坚持己见,那就希望你将来能去好好看一看某些人心,只是在那之前,你得先活下来。”

说罢,那个声音便彻底归于沉寂,只是前一刻于少年而言还可望不可即的那处光亮,骤然之间开始在他眼前放大,直到天光大亮。

赵正纶似乎是没有发现楚元宵已经恢复了视线,也恢复了呼吸,还在那里满脸兴味欣赏自己的杰作。

楚元宵瞬间手握住身后剑柄,下一刻,当初在白云剑山曾出手的那一剑再次现世。

一道白光闪过,身侧圆桌一分为二,连带着那赵正纶的一只手臂一起,一同跌落在地。

赵正纶甚至有些发懵,甚至都没能立刻感受到痛觉,只是愣愣看着对面那个眯眼看着自己的少年人,不可置信般喃喃道:“怎么可能?”

那一剑不仅斩了他一条手臂,更是直接封了他的修为,此刻赵正纶,几于普通人无异,只能勉勉强强维持住重伤,不至于血流致死。

楚元宵看了眼手中木剑,有些心疼,“你之前说得确实不错,的确是哪里都算到了,但你唯一的一点缺憾就是,你没去过龙池洲。”

赵正纶咬着牙眯了眯眼,此刻那断臂的钻心刺骨才开始直冲天灵,疼得他都开始打哆嗦了。

少年也不用他发问,将手中那柄并未沾血的木剑送回身后剑鞘,然后从一侧搬过来一只完好的圆凳坐下来,看着赵正纶缓缓道:“当初在白云剑山时,我曾有幸登上他们那座宗门后山的半山腰,还在与人斗法的过程中,取巧借用了半山剑气。”

少年有些怅然,看了眼那个脸色越发苍白的赵氏皇族,语气变得更差了一些,仿佛自己的家底被人投了一半一样,一脸肉痛。

“那一招过后,我身后这把剑上本来是还残留了一些剑气余韵的,只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将之全部温养进入木剑之中,你就撞上门来了。”

楚元宵有意无意没有提有人出手帮忙的事,只是用那一剑掩盖了所有事。

少年又长叹一声,还是觉得自己亏大了,哀怨道:“你说说你,运气不好就不好吧,还非要拉上我作陪,结果你亏我也亏,这又是何必呢?”

终于有些明白了缘由的赵正纶惨笑一声,任他如何智计,如何的大势已成,也没想到还有这种变故,燕云帝国皇城司的探马去遍了全天下,唯独没去过龙池洲。

“既然如此,赵某技不如人,要杀要刮随你处置便是。”

楚元宵耸了耸肩,“你贴我加官,我虽然不知道自己扛到了几品,但也没有像你说得一样一裤裆屎尿,还算好吧,砍你一条胳膊足够了,也算我先替李姑娘收一波利息,我暂时勉强能给自己交待了。”

说着,他瞥了眼那个有些错愕的赵氏子弟,凉凉道:“别以为这样就过去了,我只是收利息而已,真正要债的事情李姑娘肯定会自己做,希望你们到时候已经准备好了。”

当初在盐官镇时,那个白衣姑娘也曾说过一句类似的话,只不过是对那个水岫湖嫡子说的。

赵正纶默了默,站起身来后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深深看了眼少年人,然后便步履蹒跚离开了船舱。

其他三人早在赵正纶被斩断一臂的时候,就都已恢复了自由,各自愣在原地,震惊地看着楚元宵。

楚元宵一直坐在那圆凳上,目视着那赵正纶起身,又转身出门,渐渐远去。

少顷,楚元宵微微转头给余人递了个眼神,青衣小厮立刻会意,赶忙出门去扶起依旧难以起身的青玉,顺势看了眼两排船舱之间的走廊,空无一人。

二人进门来,余人又关上了房门,这才朝着少年点了点头。

楚元宵一瞬间面色潮红,直接喷了一口鲜血出来,面色苍白,气息紊乱。

当初在剑山的那一剑,他的剑招学自李乘仙,剑气借于那座白云剑山历代已故剑修,而且还是在梦境心湖之中,所以一剑过后就还好,虽然同样有伤,但好歹还能承受。

但今日这一剑可是实打实在人间,不是剑修,却干了件剑修的事,不死也得脱层皮。

要当剑修,哪会有这么容易?

……

白毫渡船船头处,那个衣衫朴素的中年汉子面带笑意,这一次是真的提起手中酒坛猛灌了一口酒。

人间有一剑,不是剑修,胜似剑修!

……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