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街探案2 第13章 拳手往事

两周后。

穿过密林狭道的小爱再次来到接待室，但这次她决定释放愤怒。

她拍着桌子，瞪着护士不依不饶：“不能见？这次又是为什么？”

护士只是解释：“414号受了点轻伤，正在恢复期间，等他康复，我们会主动联系您。”

默默作为一个侦探怎么会让自己受伤，“受伤？什么伤？他怎么伤的？”

护士也没想到一个未成年人还有这么多问题，她只能敷衍到：“属于意外，一位病友突然发作，院方已经妥善处理了这件事，实在抱歉。”

“不行！他受伤了我更要见他！我现在就要见！不然······我就报警！”林默肯定有什么事情，小爱心道不妙。

护士面露难色，没想到小鬼如此难缠。

此时院长达明从里面走了出来，护士一脸得到解脱的样子。

“你好，我是天使疗养院的院长达明，有什么需求可以和我说。”

小爱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不是啥好人：“没什么需求，我就是要见414号。”

“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他是我舅舅。”

小爱差点把真心话说漏嘴。

“按照规定，我们的探视是需要官方出具的关系证明的。”

“可······他······我······我们······”

小爱被问得噎住，这院长果然不是好东西。

达明为了避免其他事端，还是给了眼前这孩子一个甜枣：“我可以破例让你探视，只不过他目前在休养阶段，不适合见人。院方有院方的规定，不会为任何人随意改变。”

看到小爱听进去了，达明给完甜枣还得给个大棒，他继续表演：“我可以向你保证414号很健康，但您如果执意想报警也可以，只不过最好先想清楚一个报警的理由。否则不仅对我们，对414号也不好。”

达明说完转身离去。

看着院长的背影，小爱差点被绕进去，想了半天，明白这是院长的威逼利诱，但她确实只是一个未成年孩子，只能带着无奈走出接待室。

小爱没叫车，慢慢走出这红墙绿瓦的疗养院，看着眼前的茂密树林，她有些疑惑和不舍，现在林默明显有问题，她该怎么办。

出了建筑，没了干扰，小爱才听到一直有一曲钢琴声音在耳畔若隐若现，她想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接着恍然大悟般突然转身。

在房间里就隐隐有感觉，只是初始并没有注意到那些旋律，一开始并不成曲调，直至步行到台阶处才被那重复的旋律吸引。

又是重复的旋律，她赶紧转身回来，怕别人发现她的异样。

不过她边走边思索，也没注意到天使疗养院的红墙大楼上的一扇窗后，有个穿医生服的身影一直注视着她，看完了她的突然转身，和后来的装模作样。

……

病人们仍在病区里各自放风，阿来在弹琴，林默坐在他身旁，好像也试着弹奏着，断断续续，一些不太好听的旋律从钢琴发出来，阿来听得不耐烦，抓过林默的手，开始教着林默怎么弹琴。

在活动区二层，彭西一直盯着林默，达明刚回来，走到她身边，问：“414这几天表现得怎么样？”

彭西点点头：“看来，他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方式了。”

达明往下瞅了一眼，这次林默不再和他对视，他笑了笑：“时间会把一个人彻底改变，谁都一样。”

彭西有些担忧：“按规定，明天沙马就要被放出来了。”

见达明只是嗯了下，彭西提出：“要不要先把他安排在重症区？”

“为什么？”林默学弹琴学得很差，看来脑子受到了些影响，达明判断着。

“被关了15天的禁闭，我担心他会把这件事迁怒在414身上······沙马的危险你是清楚的。”

达明这才转头盯着彭西：“所以你就要为了一个病人而放弃另一个病人吗？”

潜台词提醒了彭西，这让她沉默。

达明拂袖离去。

看起来是阿来在教林默，实际上阿来学会了林默弹奏的旋律，他开始弹奏，比林默的版本更加流畅，更加悦耳，林默只是聆听着，眼神饱含着迷茫。

……

夜晚的病房里，林默在角落中蜷缩成一团，他已然没有往日的神采，显得愈发沉沦了。

意外的是，有一人推门而进，居然是安颂医生。

他还是那么帅气，径直把一碗面放在林默面前，露出宠爱的微笑：“听说你嗅觉丧失了，我让厨房帮你做了碗船面，多放了些辣椒，你来尝尝······”

林默看着他的笑颜，露出迷茫的神色，然而船面看起来确实不错，他缓缓爬过去，接过面，闻了闻，又吃了一口，就又放下了。

安颂问他怎么样，林默摇摇头，看来嗅觉还是没有恢复太多。

安颂看着林默，目光中透露着一丝怜悯，林默没有捕捉到这点，让安颂在心中更加感慨。

但林默却注意到安颂手里的笔记本，他很久没说话的嗓子也有些沙哑。

“你今天是来听故事的。”

安颂有些意外，毕竟林默的样子很难像能讲故事的状态：“当然，如果你可以的话······”

林默看向窗外，此刻他如同牢笼中的鸟，很多事情都只能在回忆里反复打捞。

他确实想说出来。

“故事很多，你想哪个？”

安颂笑了：“就从你小时候讲起吧，讲你记忆最深的一件事。”

林默闭目，陷入回忆：“很多事情模糊了，但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条件还不错，住着有泳池的房子······”

林默的记忆像是被折叠了好多次，清道夫干久了，见识了太多的人性丑陋，在那之前的事情他都有些不记得。

他的爸爸可能是个化学老师，在林默印象中父亲常在家里的一个房间里做些实验。

可是有一天，家里来了几个人，一切都改变了。

他被母亲塞进巨大的衣柜，被叮嘱不要发出声音，然而缝隙透进来的光诱惑着他。

他看到了血泊中的母亲，他闻到了血液以外的味道。

在缝隙中，一只纹着Q的强壮手臂挡住了视野。

Q和印象极其深刻的味道，组成了记忆里的全部符号。

“那晚后我失去了双亲，被送进了一个孤儿院。直到后来遇见我第一个师父。”

林默有些烦躁，他想点根烟抽。

安颂好奇：“找到杀害你父母的凶手了吗？”

林默摇头：“我只看了Q字纹身和他身上那种特殊的气息······”

安颂记了下：“什么气息？”

“我再也没有遇到过，气息恐怕是最难形容的东西，我甚至分辨不出那种气息是来

源于动物还是植物。”

这是林默最悔恨的记忆，但樱花的死再次为他的悔恨叠加了新的伤口。

安颂合上自己的笔记本：“谢谢你把这么精彩的故事和我分享。今天，你想听谁的故事？”

林默想都不想，报出名字：“沙马。”

安颂点点头表示理解：“虽然他对你很粗暴，但他其实是个很可怜的人······”

从安颂口中得知，沙马曾经是个很优秀的拳手，有过非常辉煌的战绩。

退役后沙马日子过得并不好，因为妻子和别人私奔，他一个人带着儿子长大，后来为了儿子的大学学费他不得不重操旧业，去打黑市拳。

但黑市拳没有那么好打，不仅要会演，还要演得真。

在绳索围聚的四角笼空地，四周看客围聚，嘶吼喧闹，在那样的氛围里沙马也不断堕落。他不再能享受拳击带来的快乐，因为生活而不断妥协，几年后，沙马被黑市拳组织牢牢控制，并成了他们的摇钱树。

直到有一次，沙马就那么一次，表达了不甘心，在某次重大的比赛中沙马违反了黑老大的安排，赢了那场比赛。

就那么一次，但最后却输了一家人的性命。

那次比赛，不到五十岁的沙马和一个青年拳手对垒，在四角笼中，两人犹如困兽。

台下黑老大关注着拳赛。

沙马毕竟不年轻了，他都不需要演，就已经渐落下风，被一拳打倒在地。

年轻拳手奚落着沙马，一口痰吐在了他的脸上。

周围观众的奚落声，年轻拳手的得意，黑老大的笑，具体是什么，沙马也说不清，可能也是想起了自己儿子，总之沙马被激怒了，多年的隐忍、妥协、堕落，他都不在乎，他就想为自己，全力以赴地打一次。

他猛然起身，把疯子般狂风暴雨的拳头落在年轻拳手身上，他要给自己讨回名誉。

那拳手招架不住，有一拳刚好被击倒在太阳穴上，偌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观众们在裁判的读秒声中愈加疯狂。

直到裁判高高举起了沙马的手，沙马才如梦初醒般错愕地看着倒地不起对手，他知道自己已经犯下大错。

黑老大走到台边，仰望着沙马，但沙马却觉得自己比他矮小一万倍，只见黑老大用手比划砍脖子的动作。

“咔嚓，咔嚓。”

伤痕累累的沙马回到家，惊悚的一幕已在眼前。

他的儿子，儿媳已然被人割断喉咙，分别躺在沙发和床边。

沙马崩溃，跪倒在地，从此便疯了。

听到安颂转述的沙马故事，确实如同修罗地狱一般，林默怔了怔，想到了最开始沙马给他看的全家福照片。

安颂还在继续讲述：“那晚邻居报警后，警方就发现沙马的精神出了问题，没多久就把人送来了这里。沙马也许应该感谢天使疗养院，如果在外面，他可能早死于非命了。”

林默插嘴：“他还有个孙女？”

安颂愣了一下，回忆道：“对，事发时还不到三岁，那晚睡在卧室躲过一劫。”

“那她现在？”

安颂摇摇头：“不知道。”

看着林默似乎共情，安颂踌躇了一下提醒道：“6个疗程的ECT电抽搐疗法，半个月禁闭，这是院方因为你的事而对沙马做出的惩罚。问题是，他明天就要被放出来了。”

“你想提醒我什么？”侦探的直觉告诉林默，有些事情恐怕会发生。

“他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是整个疗养院最危险、最恐怖的病人，我担心他出来会找你麻烦。你要注意安全。”

“谢谢你，我会的。说到安全，你没觉得这里的非正常死亡率太高了吗？”

林默也想提醒安颂医生，或者从他这里套取情报。

“说实话，我也怀疑过，但后来想了想，这里本来就是个非正常的地方。”

安颂平静地说完，起身欲离开，好像不太愿意多聊此事。

“达明院长······你对他的故事了解多少？”林默还想套取更多信息。

安颂没转身，帅气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更加高贵，却让林默想到了樱花：“我只对病人的故事感兴趣，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