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上海的天空蒙着层灰雾,李宝的越野车碾过湿漉漉的柏油路。
副驾驶座上,张远山把铜罗盘搁在膝头,指节敲了敲车窗:"去老城隍庙绕一圈,那枚唐镜若是真的,背面刻着'乾陵'二字。"
李宝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三天前在陈家村雪地里,张远山提起乾陵时,他就想起赵婉儿公司立项的"盛唐遗迹研究计划"——那是他们此行名义上的任务,实则是赵婉儿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半块玉牌,据说与乾陵地宫入口有关。"好。"他应着,余光瞥见张远山袖中露出半截铜钱剑穗子,血红色在灰雾里像团凝固的血。
车过外白渡桥时,雨丝突然落下来。
李宝调低了雨刷速度,忽见前方三十米处有团红影晃了晃。
等开近些才看清,是个穿红色呢子大衣的少妇,抱着个黑布包裹站在路边,发梢滴着水,面色白得像浸了水的纸。
"师傅,捎我段路成吗?"少妇踮脚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声音哑得像砂纸擦玻璃,"去龙华殡仪馆,就两公里。"
李宝的手指刚要按下车窗锁,腕上突然一烫——是陈旭东给的那枚开元通宝,从红绳里挣出来,烫得他缩了下手指。
余光里,张远山的罗盘指针"嗡"地转成了残影。
"不顺路。"李宝刚要踩油门,少妇突然把脸贴在玻璃上。
她眼尾泛着青,睫毛上挂的雨珠像沾了灰的碎钻:"我男人昨儿没了,头七要送他最后一程。"她举起怀里的包裹,黑布渗出暗黄的水,"骨灰盒不能淋雨。"
李宝喉结动了动。
后视镜里,张远山正捏着枚五帝钱在掌心搓,指节泛白。"上来吧。"他咬了咬牙,按下锁钮。
车门一开,寒气裹着股霉味涌进来。
少妇坐进后座,黑布包裹搁在腿上,始终垂着头。
李宝从后视镜看她,只看见发顶的珍珠发夹——珍珠蒙着层灰,像死鱼的眼睛。
手机在中控台上震动。
赵婉儿的视频通话弹出来,她化着精致的妆,身后是豫园的九曲桥:"李宝!
我和施丽娅在灯会等你呢,说好了带你吃南翔小笼!"
李宝刚要应,后颈突然一凉。
他下意识瞥向后视镜——少妇不知何时抬了头,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嘴角咧到耳根:"师傅,开快点,我男人等急了。"
"咳。"张远山突然咳嗽一声,把铜钱剑往两人中间一竖。
剑穗扫过李宝手背,烫得他打了个激灵。
再看后视镜,少妇又低下了头,发顶的珍珠发夹闪了闪。
雨越下越大。
李宝盯着导航,离龙华殡仪馆只剩三百米。
他踩下刹车,回头想说"到了",却见后座空着。
黑布包裹滚在地上,搭扣开着,里面是半叠冥币,沾着水的面额泛着幽蓝。
"她什么时候下的车?"李宝声音发颤,伸手去摸后座——座椅还是凉的,像刚被人坐过。
张远山摸出张黄符,在车窗上画了道。
玻璃上立刻凝出水痕,显露出个扭曲的女人轮廓。"找替身的。"他把符纸点燃,火星子溅在冥币上,"龙华殡仪馆后头是乱葬岗,民国时死了百来号产妇。
她穿红,是横死的。"
李宝想起后颈那股凉意,喉结动了动:"那她...?"
"你腕上的开元通宝是盛唐官铸,沾过乾陵地宫的地气。"张远山指了指他手腕,"她的怨气撞上来,魂飞魄散了。"
手机又响了。
赵婉儿的脸从屏幕里探出来,发梢沾着灯会上的金粉:"李宝!
我们在'千灯阁'等你半小时了,施丽娅都要把糖画吃哭了!"
李宝按下接听键,喉间发紧:"马上到。"他转头看向张远山,"赵总最忌讳这些...您别..."
"知道。"张远山把铜钱剑收进袖中,目光透过雨幕望向龙华殡仪馆的方向,"等会你去陪她们,我去殡仪馆后头转转。"
李宝踩下油门,雨刷"刷"地扫过前挡。
后视镜里,殡仪馆的白墙越变越远,他突然想起张远山说的"乱葬岗",想起赵婉儿父亲留下的玉牌,想起乾陵地宫里沉睡了千年的秘密。
越野车拐进豫园停车场时,张远山突然摸出块半指宽的铜片,在掌心敲了敲:"晚上我要去拜祭口棺材。"他看了眼李宝,"钱辉那小子,应该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