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风 第三百三十九章 新的时代（终章）

在杀神身后一侧，另一个身影悄然闪现。她看出了这是杀神的灵魂分身，于是说道：“你们果然输了？”

杀神无奈叹一声，反问：“你从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双日之子的？”

“是和她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也就是在夙照城里，趁她被月虚石魔力侵蚀而潜入她深层意识的时候。”

“果然是那么早么？光明她明明曾把风灵关在过秘境之国，却没能察觉到她双日之子的身份。尽管透视一个人的灵魂并不是光明所擅长的，但这种迟钝还是让我很不理解。现在想来，多半是你在更早察觉了双日力量的时候就做了手脚，帮助她避开了所有兄弟姊妹的视野。”

“没错，秘境之国毕竟有我的魔法在里面，在那里暗中帮风灵隐藏双日力量也不算太难。”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觉得呢？“

“我……无法理解。尽管我理解双日之子力量的更迭，如果事无可争，我也会安然接受消亡的结局，但如果我们能在双日之子强大之前下手，也不是没有赢的可能。你这种帮助敌人的做法，我无法理解。“

天命女神笑一下，望着远处的夙照城说：“那是因为我们十三人中，只有我看到了风灵的全部。我们最开始就没有胜算，她不仅是双日之子，还是一种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她来自一个不同的世界，拥有我们无从了解的力量。在她双日力量觉醒之前，你们的分身不也和她打了一场吗？那情况你也看到了，你真觉得，我们能赢吗？”

点头沉吟一会儿。杀神说道：“赢的机会彼此五五分吧。”

“那比现在的结果如何？”

杀神叹口气，说：“大概……你的选择是对的。”

天命女神向前两步，远远望着夙照三城，目光迷离，好似被不知哪里的梦境给吸了去。“你们没见过风灵的梦，没见过那个她故乡最初的模样。我第一次见到，就被它吸引了。我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那样的城市。为此。我也不想和风灵为敌。”

“而且，”天命女神忽然很恶作剧地笑了，“把光明那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城池给改装一番。看看她抓狂的模样，也很值得期待啊。”

……

神明消失了。

神殿再不见神明光辉，祭祀们再也感应不到神明的气息。无论虔诚的信徒们如何祈祷，都得不到任何回应。就连几个神裔家族都自行抹去了神的痕迹。先后发表对外的正式声明，声称他们从此将只作为强大魔法家族自居。再不与神这一字挂钩。

千年信仰忽然失去依靠，让整个大陆陷入一片混乱。但依然有很多人和国家坚持自己的信仰，哪怕再没有神明的痕迹临现于世间。

白银历3042年6月18日，北境森林和万辉国的交界线上。举世瞩目的默多学院新校址落成典礼正式开启！这意味着，北境与万辉国的边疆地区终于能恢复安宁了。

这两年来，先是猎魔人盘踞北境一半地区。声明建国。紧接着，那些被万辉国佣兵占据的地方。也发表了建国宣言，他们划走了东南部总计相当于北境森林三分之一面积的地区，号称佣兵联盟。剩下的那约摸六分之一的地方，处在万辉、猎魔人之国、佣兵联盟三国交界，属于猎民自由区。不愿意被任何一个国家统治的自由猎民居住那里，维系原始猎民的传统生活。

默多学院的新校址就建在猎民自由区内，那些自由猎民在三国倾轧下难以生存，所以希望能在默多声望的庇护下，维持这点儿仅存的自由生存空间。而这一策略无疑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今日，三国都已派要员出席，预定将在典礼后共同签署边界协议，确保今后的边境安宁。

另有大陆二十五国要员也会出席这一典礼。介于神明消失、魔灾重现所引发的混乱，尽管出席国只占大陆国家总数的一半，那也是很难得了。

尤其让人瞠目结舌的是，据说龙族和魔城也会派人出席！

自由区的猎民们既兴奋又紧张，纷纷围堵在默多学院新校区周围，想要看看那些难得一见的人物。就在这人头攒动的某个地方，忽然有三个人脱掉外面的罩袍，露出里面血红色的十三神符衣。

“自由区的信民们！你们听我说！”三人中的一个站上另两人飞速召唤出来的高台，大声喊道。“神明的消失是因为我们的愚蠢，我们的不虔诚，是因为我们无可救药的原罪！他们是在警告我们，给我们一个教训，要我们重新思考作为一个神的子民该有怎样的品格和作为！这是一场考验，是我们必须经受住的考验，所以请不要放弃你们的信仰！从现在起，重新审视自己，净化自己，用自己虔诚的付出来向神明证明，我们还有资格得到神的眷顾！现在听我说，面临这样的考验，我们必须……”

啪！演说者被一块飞石砸晕过去。护在台下的两人赶忙冲上去查看，只见演说者已经头破血流。两人手忙脚地弄醒他后，这个演说者咬牙站起来，推开两个试图帮扶他的同伴，继续挥着拳头大喊：“我们必须……”

啪，又一块飞石砸了过来，这回，演说者彻底被砸晕了过去，怎么都弄不醒了。

“谁！”演说者的两个同伴气愤不已地向人群中搜索，却没有结果。于是两人一个照顾伤者，另一个站起身，振臂高呼：“我们不会放弃信仰！我们会等待诸神的归来！谁也无法动摇我们的决心！自由区的信民们，也请坚定你们的信心，坚定你们的信仰，诸神必定会有回归的一天，我们需要……”

啪。第三块飞石出现，彻底结束了这场演说。

见证了这场骚乱的猎民们有的不屑，有的嗤之以鼻，有的迷茫犹疑，有的沉默不语，也有人双手握着放在胸前，暗暗祈祷。

三人被赶到的治安员连抬带拽弄走后。人群安静下来。重新把目光放在了默多新校区的出入口上。

风灵托着下巴坐在默多校门口高耸的门标建筑上，将手里没用上的第四块石子捏了捏丢掉。在她旁边，坐着天命女神。不过，现在她自称红叶。

“如果有我的信徒在这里大声宣扬要坚持对天命女神的信仰，你要怎么办？不需要杀了我吗？”

“开始什么玩笑？你是天命女神吗？你现身于他们面前，自称是神明了吗？还是你还在维系你的神殿。调教自己的祭祀？”

“当然没有，就算是以前。我也没建过神殿。”

“那不得了。”风灵无所谓地哼哼两声，“他们要去追捧一个虚无的幻想，那是他们的事儿。只要你们没有对号入座的意思，我就不是你们的敌人。说起来。你为什么来这儿？你不是说要在夙照城和瓦尔特一起搞那个全城供暖系统么？”

“……”一句话，就把天命女神给问郁闷了。

风灵顿时觉得不妙，于是又小心试探道：“是不是戈德森又惹祸了？”

“除了他还能有谁！”天命女神当即抱怨起来。“你到底怎么教孩子的！他简直就是个恶魔！我和蒙德族人幸苦半个月的全城供暖系统。他一口就吃掉一大半！你能不能让他管一管自己的嘴啊！”

所以说，天命女神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来告状的。

风灵自己也快抓狂了，那个神之核的婴儿真是个不好养的东西！“穆克尔不是在城里吗？他怎么没看着点儿？”

“穆克尔能看得住吗？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看得住那家伙！这会儿，他自己都一脸无奈地在帮蒙德族人恢复被戈德森毁掉的全城供暖系统！你现在必须回去！”

“可这边的落成典礼还要半个小时才开。”

“我替你出席。”

“啊？可这次波妮卡要作为当届毕业生领取毕业证啊！好不容易出城一趟，怎么也要见一面吧？”

“谁叫你要养那个神之核的！既然养了，就负起责任看好它！就算出门，也请把他带在身边，不要让他给夙照城添乱！”

“……”风灵觉得自己简直是自作自受，自打养了戈德森，她就连人身自由都没了！“靠。”小声咒骂一句，风灵把默多的请柬丢给天命女神，从默多的门标建筑上消失掉。

天命女神这才算勉强顺了气，一个空间魔法就把自己送到了默多校园里的典礼礼宾处，把请柬递过去说：“夙照城的出席人换我了。”

接待的侍者看到请柬吃了一惊，听到说换人，反倒松了口气――不是那个恐怖无比的风灵啊，真是太好了！于是他赶快堆起笑意说：“没问题，一点儿问题都没。您只需要告诉我一下您的名字，我去更改一下宾客席的名单。”

“我叫红叶。”

侍者飞快做了一个记录，然后说：“好的。这就可以了，请您移步典礼区，那里会有侍者带您去您的席位。”

天命女神点点头，很顺利就被领到自己席位旁。席位处于第一排靠中间的地方，可见这个典礼给夙照城的待遇规格还是比较高的。而那个座位旁，早就有个少女凑一边儿东张西望，还穿着一身毕业生礼服。

那家伙天命女神也见过一次，不是波妮卡是谁？

波妮卡起初都没在意天命女神，直到她坐到了夙照城的宾客席上，波妮卡才瞪大眼睛瞅她半天，然后犹犹豫豫问道：“该不是风灵用什么魔法变装来逗我吧？”

“我叫红叶，风灵临时有事返回夙照城了。这次典礼，由我来替她出席。”

“啊？怎么这样啊！”波妮卡非常失望。“都两年没见了，还想趁这次机会和她见一面呢。”

在这短暂交谈的时候，周围已经有人交头接耳地议论：

“看，岐山国的王妃在和魔城的人交谈呢？”

“哼，我看岐山国、奥兰家和魔城的人都一丘之貉。神明会消失，肯定都是他们的错。”

“就是。大陆上出现这么不纯洁的东西，奥兰、岐山这样神裔之族、神眷之国却还和他们攀交情，肯定是这种行为惹怒了神明，神明才会抛弃这片大陆。”

“不明白默多为什么要把魔城的席位安排得那么高位次。”

“是怕了吧？默多学院今非昔比，没了以前的实力，也丢了以前的傲骨，屈服了。”

“唉……”

一片哀声叹气中。被奥兰大公强硬安排给波妮卡的侍从走过来。霸道无比地拖走了他家的这位嫁了人的大小姐。

时至，典礼正式开始。

一系列的固定仪式后，新任默多校长走上演讲台。他人很年轻。只不过四十出头，脸有点儿圆，看起来温文尔雅。他站在台上整了整衣领，柔和而睿智的目光扫过台下所有的宾客、学生、以及另外一些普通的旁观者。开口慢慢说道：

“我叫莫里森?德莱特，一小时前。刚刚宣誓就任默多学院的校长，这个宣誓足足迟来了三年，我想在座的大家都知道这是为什么。默多的灾难让整个默多学院飘零无所，而我也被大陆动荡的局势拖延在了故国。我生于王室。看过高位之人的高尚和堕落，我亦曾流落于民间，见过平民百姓的骄傲和耻辱。在这一切经历之后。我意识到，世间有不公平。有阶层之分，有贫富之别，有意见分歧，有立场的对立，但所有这些，都无法用以定义一个人。”

“作为个人，他是否曾遭遇不公，他是贵族还是平民，他是贫穷还是富贵，是坚持哪一种意见，是处于哪种立场，都不足以用来描述他是怎样的人。能够定义一个人的，是他是否具有担负责任的品格，无论这个责任是大是小；能定义一个人的，是他能否尊重万物生灵，无论是它帝王权贵还是贫贱残弱，甚至是小小的飞虫，地上的矮草；能定义一个人的，是他在危难降临时是否有勇气，那种不既不鲁莽又不畏缩的勇气；能定义一个人的，是他是否能保持谦逊，哪怕有着可以毁国灭邦之力，也能停下步伐为一个孱弱的老者让路。能定义一个人的，是他是否有辨别是非的睿智，能够让善者得安宁，使恶者无安逸。”

“我之所以要讲这些，并不因为今天是默多学院新校落成的日子，也不是因为辉煌而苦难的默多重又有了自己成长壮大的基石，而是因为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处于一个全新的时代。我们失去了神明的庇护，迎来了龙族的回归，面临着古魔法种族的复兴，还将面对整个大陆上不止何时才会休止的魔法灾难。这将是个混乱的时代，我们需要从中寻找保护自己的方法，这是个孤独的时代，我们需要独自思考何去何从，这是个探索的时代，我们需要自己寻找脚下的路，这是一个需要力量的时代，我们每个一人，都有义务成长为这样的力量。身为默多的学生，您们更应如此。新的默多学院也将以此为宗旨，肩负起新时代的责任。”

“我的孩子们，你们将在这里学习，在这里成长，在这里培育个人的品格，然后走出这个校园，成为引领这个世界走出混乱和黑暗的力量。今日，让我们告别推卸责任、寻找依靠的祈祷，以自己的力量，用自己的双手，让自己的勇气和智慧去创造这个时代吧。”

新校长的演讲落下帷幕，之后是新生入学仪式，再往后则是两届被迫延期毕业的学生们进行毕业典礼。

也许是受新校长演说的影响，无论是入学典礼还是毕业典礼，都充满了凝重感，无人嬉笑，却刻印着一种决心，燃烧着火焰。

白银历3042年6月18日，新默多万里晴空，夙照城飘起薄薄细雨，齐齐托镇多云大风，费季城全城大雾，清林城闷热一天……万千气象之中，共发生11921次魔灾，龙族即便倾尽全力，能及时赶赴魔灾之地救援的次数也仅321次。

落神城诺拉神殿的卓兰祭祀看着阴沉的天空。这个在中心湖向布莱特通告第四预言最后一句发生变化的议者，此时坐在沉寂了的预言卷轴之旁，透过琉璃天窗仰望着，呢喃吐了一句：“果然……变得更糟糕了啊。”

……

（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