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风 第一百七十四章 师生

奥兰大公很清楚，亚恒亲王在把奥兰家当做鱼饵，给费昂家一个和奥兰找茬的机会，从而引费昂家上钩支持他的王座。而费昂家，想必会很乐意这么做吧？四大神裔家族，费昂和奥兰之间积怨最深。波妮卡被费昂家神兽重伤险些丧命的时候，他们就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面对奥兰家的控诉，一个个都冷嘲热讽。

这一次是他们的主场，而波妮卡的成年礼就在两天后。如果能找到一个莫大的罪名扣过来，他们求之不得。

小到干涉他国内政，大到绑架国主，甚至最理想如刺杀他们所守护的国王之类的罪名，都可以用来阻挠波妮卡的成年礼。

风灵想必也是知道的吧？她说自己处理剩下的事儿，无非是要做杀掉万辉国主的“真凶”。

让波妮卡带灵魅和巡防军官来找他，却偏偏留下了更有价值的证人――那个黑暗佣兵，其意思只有一个：万辉国主之死的目击证人这里有两个，有需要的时候，你可以用他们两个向世人宣告真相，但别以为你可以直接杀了这两人永远埋葬真相，心安理得地让我去背这个黑锅。

――我风灵信得过波妮卡，只要有机会，她会努力挖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来领罪。而你奥兰大公，绝对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和方便，把我卖个干净。

奥兰大公一杯红酒品尽，凝视着空空的杯底，缓缓说道：“玉石完璧，分箱而藏。”

巡防军官不明白这两句话的意思，灵魅却是知道的。

这是一个寓言故事。说以前有个农民。在田地里捡了一块漂亮的玉石，他把玉石带回家藏起来，每晚频频查看，就怕丢了，因为太过紧张。每晚都睡不好觉，于是他想了个好办法，就是把玉石一分为二，分别装在两个箱子里藏起来。

他觉得这么一来，残破的玉石就不值钱了，小偷一定不会再惦记。于是每天晚上的就能睡踏实觉了。

这种得不偿失的做法，经常被人用来形容那种自以为是、耍小聪明，却坑了自己的人。

他是在说风灵吗？灵魅暗中揣测，却听奥兰大公又慢慢说道：“今年万辉国的国葬，看起来需要同时葬下两个棺椁了。”

两个棺椁？一个是已死的万辉国主。那另一个……哦，他是在说亚恒亲王吧？

玉石完璧，分箱而藏，是在说亚恒亲王啊。

“这里的事儿了结后，你们随我回岐山国吧。在这里有家小的，这几天做个安顿。没家小的，和自己过往的生意做个了断。既然你们今天来这儿了，从今往后就是我奥兰家的人。黑暗界的过往，从此与你们没有半点儿关系。”

那个有家小的，说的自然是巡防军军官。那个需要和过往生意做了断的，自然是灵魅。

奥兰大公走到床头桌柜，从小抽屉里取了纸笔出来，分两张纸写下两个名字，然后递给灵魅和巡防军官。“从现在开始，这就是你们的名字。姓氏便是奥兰，算入分家族册。”

巡防军官彻底愣住了！奥兰？要他姓奥兰？那个高不可攀的神裔家族的姓氏。竟然许成他的姓了？这简直就是莫大的殊荣！

灵魅则半晌无语，她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陌生的名字。它仿佛是曾今换用过的无数个名字一样，那么普通。这个名字，真的会从此伴自己一生吗？飘零不定的生活，真要束缚在这个姓氏之下了吗？在接下风灵的雇佣契约时，她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怎么？不乐意？”奥兰大公敏锐地察觉到了灵魅飘忽不定的神色。

灵魅抬头看了眼奥兰大公，收起纸张，叹口气说道：“我别无选择。”

从她成为那场刺杀的目击者时，就注定她已经无法回到黑暗界了。因为无论是奥兰大公，还是费昂家族，都不会允许她游散在外。风灵正是知道这一点，才让她跟着波妮卡来见奥兰大公，也算是给她指明一条出路。

……

……

黑暗佣兵是风灵在和费昂家动手前就另找地方藏好了的。

从护城河另一角的树屋中把昏死过去的黑暗佣兵拎出来后，风灵直接越城纵向费季城中的国宾旅店。

城中的魔法波动现在十分活跃，显然是因为伯力克的神之力，很多地方的戒备都开始升级。而且不少好事的人都开始试探刚刚神之力爆发的方位，想一探究竟。

其中，有一位老者的魔法力纯绵祥和，那种持稳淳厚的研究者的感觉，是风灵十分熟悉的。

她拎着黑暗佣兵破窗而入时，坐在床边的老者收回法杖，也收回了试探出去的魔法力。他看向风灵，哑声说道：“是你？刚刚的神之力，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费昂家的伯力克吧？你做了什么事？惹费昂家如此动怒？”

“万辉国主死了。”风灵回答得十分直白。随即，她简单解释了整个过程。

老者颇为吃惊地听完风灵的讲述，随即低头叹口气道：“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法帮你了。而且我也在犹豫，你或许不需要我的帮助。”

风灵把黑暗佣兵随手丢到一边，走到老者面前躬身一礼，说道：“并不是我不需要您的帮助，而是您在质疑自己，质疑自己还该不该帮我。我的所作所为，在您眼里，只怕已经和第四预言里的灾难之源越来越近。所以您在怀疑乌兰老师和您以前做出的决定是不是错了，是不是该早早把我封印起来，或者直接杀掉，才是对整个大陆负责的做法。”

说话之时，风灵直起身，打量一下老者更显消瘦的身形，叹口气说道：“晴星校长，关于这件事，只怕我和您的意见是一致的，唯独乌兰老师却是一直坚持最初的决断。”

“乌兰？”晴星不解地看向风灵。

风灵思索一下，告诉了晴星在自己在时空穿梭和乌兰老师见面的事。

晴星沉默良久，拄杖起身。“那个老头，是个比我更固执的家伙。他的理念清晰到不容任何事、任何人去扭曲、侵蚀。他认定一个人有维护的价值，那就会无视掉所有关于这人的争论，无视掉围绕着他的一切风云变幻，坚持到底。”

风灵问道：“您认为他是错的吗？”

“我？”晴星回身看着风灵，摊开手掌，“看看我，一个最多只有百年寿命，又已经活了七十年的老头。七十年的阅历，比乌兰少了近千年。平凡不过的头脑，比乌兰的知识少了何止千倍万倍？他能看到的，我看不到，他能参透的，我参不透。我没有自信，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去看透一个人的一生，然后在所有事情都变得面目全非时还去相信他。我无法坚持，因为我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景色，当繁多灾难纷纷涌现时，我不得不怀疑我现在走的路是否能抵达那个我所预期的地方。”

“您在迷茫？”

“是，作为一个师长，我很失败。因为陷入迷途的自己，根本没法去引导自己的学生。”晴星长叹口气，却又如释重负，“但正因为这样，事情或许可以变得更简单了。”

风灵安静的看着晴星，等待他的答案。

“自己无力的时候，就去借助他人的力量。我无法做出判断的时候，就去遵从可信的智者。风灵，我作为师长无法再教你什么，却也不能毫无用处。这个黑暗佣兵留给我吧。另外……”他随手一捏，从魔法空间取了一个小小的魔法卡条出来。“朔夜所在的地方，我想你已经知道了。这是十二把钥匙之一，剩下的十一把，你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风灵一言不发接过魔法卡条，瞥了眼单薄的木床离开。

晴星拄杖看了窗外很久，才返回床铺。满腹心事的他刚要躺下，却赫然发现床褥竟然厚了一倍。

风灵刚刚那一瞥，原来是这个意思？

呵，万辉国的初冬，似乎也没有想象中寒冷啊……

……

……

风灵将一纸写明万辉国主已死的书信丢到洁娜的院子里后，洁娜怒就不可遏地砸碎了一地东西。

“该死的，万辉国主死了，费昂家又站了出来，万辉国的王位交接问题上还怎么兴风作浪！还怎么让万辉国打内战？没有内战消耗，那些万辉国的贵族就不需要借钱，他们不借钱，我怎么让他们欠我的债？他们不欠我的债，我又怎么拿债务条据去要求他们用地方矿产来抵债！各方资金都已经调度完了大半，结果那个万辉国主说死就死了？混蛋！我囤积的粮草军资要怎么卖出去，向哪儿卖去？”

洁娜怒吼着。她身边低头候着的两人不出一声，视线的焦点笔直地垂落在地上。

“你们一个个低着头干什么！数蚂蚁呢？说，现在该怎办！”

两个人抽抽鼻子，依旧是盯着地面不吭一声。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办？老老实实当炮灰吧。

洁娜见状，更加气恼。她恶狠狠向两人问道：“监视万辉国北边防线的人回信了没？吉格?保罗多半是逃到北境去了，让他们赶快找到吉格?保罗的下落！这种时候，也许只能指望那个胖子能有些用处了。”

“是，殿下。”两人恭敬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