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风 第二百四十章 诅咒之源

“等等！”海伦急了。“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谁，但你得带我到他那儿去。你说的对，定期回来保持联络的确不太可行，我也没什么好的去处，不如就借着这次机会去投奔他吧。”

风灵想一下，觉得这样也好，就点了点头。

“他叫霍森，是北境戍边军的一个中层军官。他是我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下层军人，对我父母很尊敬，也感激。在我的父母出事后，所有人都淡漠了和我的交往，唯独霍森一直都很关心我，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也会很热情地伸出援手…… ”

风灵听得一头黑线，她无奈问道：“你所谓的调查北境情况，就是找他去问？”

“他很了解北边的情况，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我看你是没有他以外的人选了。”风灵很不客气地放话。“海伦，我问你，当初雇佣黑暗佣兵对兰思尔下手，也是通过他搭桥牵线吗？”

海伦点了点头，让风灵彻底无语了。这个海伦太不靠谱了！如果不是风灵还挂念着海伦得知自己辛秘的途径，她能现在就撇了这个无脑的货，随便她自己怎么折腾去。

“难道你觉得你的外公查不出这件事来？难道你觉得霍森现在还能顺顺当当供你差遣？你和霍森最后一次联系在什么时候？”

海伦闻言愣了愣，咬了咬唇，才说道：“我们最后一次联系在十天前。我们有一对魔法通讯石，一直暗中保持联系。你上次见我之后，我就用通讯石给他发信，可他一直没有回应。我这次出逃也是……”

“想自己去找他？”风灵冷笑一声，“你是嫌他命长，还是嫌你命长？”

海伦嘴唇咬得更紧了，好一会儿，她才冷绝异常地说道：“命长不命长，都是我们自己的事儿。与你无关。你要的东西，我们会想办法去弄。能弄到手，你就得帮我毁掉保罗家族，如果弄不到手。我们死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风灵看着这个女人，叹口气问：“霍森在北境戍边军里的具体职属你知道吗？”

“他是第三兵团格莱中队的中队长。”

风灵想了一下，以吉格?保罗的性子，那个霍森是绝不可能再在戍边军里逍遥了，他肯定会被吉格?保罗想方设法调回帝都，慢慢收拾。而万辉国一个兵团中队长的撤换调离，是要在内阁人事和军方人员任免里都留下记录的，先去万辉国内阁的档案室找着，应该可以找到霍森的下落。

看了看西斜的太阳，风灵仔细思忖一下。说道：“你先随我出城吧，我会给你编排一个身份，再改变一下你的容貌，让你在附近村落找个地方安身。”

海伦却无动于衷，没有丝毫跟随风灵的意思。手攥紧衣边儿。海伦直直盯着风灵说道：“我不需要你怜悯我，不用你帮，我也有办法找到安身的地方。”

就凭海伦这个不知世情，不解世理的娇养小姐，她能躲过吉格?保罗的追查，找到自己安身的地方？风灵根本不信。但看到海伦死撑着这份自尊，风灵也没有多事儿的意思。

没再多说一句话。风灵径自离开。巷子里，海伦的身影单薄孤单，还有些微微发颤。

也许她在为不知凶吉的前途害怕，也许是她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感到无措，但无论怎样，都和风灵没什么关系了。

……

……

潜进皇宫内阁的档案室里。风灵很快找到了霍森的调令。

就在十数天前，霍森被调回费季城防军出任中级巡防官，配属于城防北营地第二中队。按照调令，霍森被要求在三天内交接完毕，到新岗位任职。但从这里的存档档案来看，到目前为止，霍森还没有上交北境戍边军的军徽和证件，也没有递交已经在城防北营第二中队述职的就职报告。

风灵觉得这些情况所透露的信息已经很明确了，但她还是专程去了一趟北营第二中队，在装扮成第二中队的副官后，她很容易就了解到，军部的确下令说有个新调来的霍森巡防官近期会回来述职，但事实上是，到现在，都没人见过霍森这个人。

风灵也没心思直接跑到北境去查霍森的下落，因为那多半是白跑一趟。只目前的情况，就足以证明霍森这个人失踪了。或许是他接到调令后，预感到前程不妙，自己逃了，也可能是他硬着头皮接受调令后，在赶赴费季都城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如果有这个意外，那多半会是吉格?保罗的赏赐。谁叫他是能够把兰思尔遇刺案牵扯到保罗家族身上的重要中间人？

这个臭名昭著的财政大臣，可以为了自己和家族的权势，毫不犹豫处理掉自己外孙女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哪怕这人会是能够带给海伦幸福的人。

风灵有些懊恼，海伦的命运已经十分明晰了，而她在海伦身上浪费了很多时间。

当天晚上，在返回旅店之前，她做了两件事，一是在吉格?保罗的床头留了一封信，二是根据档案上记载的霍森的家世，摸到霍森的家里，留下一个从《最后一课》上学来的魔法诅咒。

……

……

红日东升，天边飞云都染上了霞红。

早晨的森冷和昏晦中，万辉国财政大臣、当朝权臣吉格?保罗独自从豪华的帷帐大床上醒来。

他的妻子去世三年来，这个屋里的每个夜晚，他都是孤身一人。如果有**需要满足时，他从来不会待在自己的宅邸，更不会待在自己的卧房。他有自己的情愫，也有自己的情感，这一丁点儿的留念，让他始终保持了这一片空间的干净。

呃……其实这个房间，也不是那么纯情。

他的妻子、呃，准确的说，是他的第三任妻子，是个为了所爱之人、所爱之物可以不讲是非的人。她很漂亮，也喜欢奢华。只要吉格?保罗能源源不断送给她昂贵漂亮的首饰、摆设、地毯、丝锦……她的爱就能让吉格?保罗醉生欲死。

说起来，吉格?保罗的第一任妻子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并在不久后患病而死。结发之妻的丧礼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十分隆重。可就在这个隆重的丧礼仅仅过去半个月时，他就又为自己举办了一场更加隆重的婚礼。

这个新婚妻子在三个月后莫名其妙暴毙。这一次，丧礼十分简单低调，吉格?保罗也没有马上迎娶新妻，而是在半年后，才低调迎娶了他第三个妻子，也是一个整整小他二十岁的妻子。

可不知什么原因，他没能再拥有第三个孩子。结发之妻留给他的两个孩子成为他毕生最大的财富，当其中之一遭遇灾难时，他心中的震惊和伤痛无人能知。

也许就是这种伤痛。让吉格?保罗的心境产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熟悉他的贴身仆人会发现，在那之后，他们的保罗大人待人越来越冷漠，对财富的索取越来越偏执，甚至接近于疯狂。虽然在儿子面前。保罗始终能够像以前一样，一团和气，但在仆人们独自面对这位财政大臣时，他们会发现保罗大人脸上地笑容越来越少，整个人越来越阴沉。

没人能明白吉格?保罗到底怎么了，也没人能琢磨明白他的心思。仆人们对保罗越来越畏惧，也越来越战战兢兢。上一次吉格?保罗在早晨被仆人叫醒后。不知为什么心情不悦的保罗冷冷一个“滚”字，就把那名仆人滚到了府内专设的毒蛇坑里去。

从那以后，再没人敢在早晨进吉格?保罗的卧房。

于是，吉格?保罗在这里睡醒的时候，总是孤身一人。他起身下床，柔软的丝织睡袍拖沓在地摊上。微微转头。对身边观察总是很敏锐的保罗发现床头多了一个信封。

八成是有什么需要他近早查看的信件被仆人偷偷放进来了吧？

吉格?保罗走过去，拿起信封时，发现上面没有印泥封口，也没有署名。这就有点儿奇怪了，犹疑一下。保罗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信件。一眼看去，这封信的笔迹并不那么流畅漂亮，似乎是一个学字只有三四年的人的手笔，这让保罗更加奇怪，也从心底里直接升出一个推测――这一定是为了刻意改变笔迹，隐瞒自己的身份。

带着几分疑惑和不安，他打开折叠着的信纸，慢慢读了下去，脸也就此慢慢阴沉。

信件最后的署名只有简单的五个字――“海伦的霍森”。

“该死！”保罗恼火地把信纸撕成稀烂，大声叫道：“来人！”

屋外马上有仆人推门进来，心惊胆颤地跪下来道：“保罗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叫灰戈尔来见我，马上！”

仆人应着是急急退了出去。

灰戈尔是保罗留在府上地幕僚，有着一个众所周知的绰号――灰腿。他正是在盗贼团情报中出现、并引起风灵注意的那个幕僚。

半小时后，灰戈尔就飞快出现在保罗的卧房门外。尽管来得十分仓促，但他还是很周到地收拾整齐了自己的衣服。看到保罗还是一身睡袍站在屋中，目色愠怒，灰戈尔马上肃穆下来，进屋躬身道：“大人，您叫我？是有什么事出问题了？”

保罗现在很想把刚刚那封信狠狠扔到灰戈尔脸上，让他自己看，却很懊恼地发现那封信已经被他自己给撕碎了。

于是保罗双手背在身后，斜眼瞥了眼被他扔在地上的信纸碎片，难抑怒火地对灰戈尔说道：“这里有封信，你自己看。”

灰戈尔顺着保罗的目光看到了那个信纸碎片，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二话不说，赶忙过来从地上收集碎片，然后在另一边的小书桌上把这张信纸慢慢拼齐，完完整整读了一遍。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灰戈尔觉得难以置信！现在，他完全明白保罗大人为什么会这么恼怒了。

“大人，我雇佣的是费季城内信誉最好的佣兵团，他们把霍森的身份证明和他的面部拓纸都带回来了，霍森不可能还活着！这封信绝对不可能是霍森写的！”

“那又怎样？霍森死了又怎样？只要能够写这封信的人在，霍森死了又有什么用！你这个废物，办事儿之前怎么不弄清楚他还有没有别的帮手！”

“我……”灰戈尔很想说他查过，也确认了霍森没有别的帮手。而且他特意嘱咐过佣兵团。在杀掉霍森之前，一定要从他嘴里把所有情况都问清楚后再动手，而从佣兵团的回报来看，霍森也却是没什么可靠的帮手。

可事到如今。怎么却忽然冒出这么一封信来？

“你现在就去佣兵团那里。信里说，霍森对袭击他的佣兵团成员都下了诅咒。如果这是真的，佣兵团那里应该已经出事了。我需要马上确认这封信的内容有多少可信度。”

“是！”灰戈尔急忙应声，飞速退了出去。他必须马上弄明白诅咒的事儿是不是真的，因为那封信提到的可不只是佣兵团的事儿，上面言简意赅所指所言的，是现在保罗家绝对保密的内部辛秘，也是保罗家绝不能被外人所知的秘密。

真无法想象这些事儿是怎么走露风声的，如果那个人真的知道这么多，那他对保罗家来说绝对是个巨大的威胁！

……

灰戈尔的联络传到绿盟佣兵团时。整个佣兵团正陷入一片恐慌。只一夜之间，他们中的十八人就患上了怪病。他们一个个口不能言，眼不能视，整个脸都像被糊上了一层泥浆一样，封得严严实实。只留两个小小的鼻孔透气。

而这两个小气孔，也在一点儿点儿缩小，天知道什么时候会堵死！

诅咒！这绝对是诅咒！这种数百年前被大陆明令禁止传播的诅咒魔法已经十分少见。在各种吟游诗人的传说里，这种邪恶的魔法是只属于邪恶魔法师的专利。而那些邪恶魔法师的力量在吟游诗人们无限的扩展中，给人们留下了非常可怕的印象。

现在，在现实生活中见到活生生地诅咒，让佣兵团地成员们恐慌无比！没人知道这个诅咒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牵连进去。所有人都在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诅咒的人。

――听说，死于诅咒的人，会被神明厌弃！

“团长！你必须向大家说明白！我现在已经接到一百多封退团申请了！那可是我们三分之一的人啊！现在人心惶惶，大家都在害怕是我们佣兵团得罪了什么人，害怕是佣兵团本身被诅咒了。您不出来做个解释，只怕我们佣兵团会走得一个人都不剩！”

面对副官的激烈言辞。绿盟佣兵团的团长沉默一会儿，才说道：“我们和客户缔结契约，就有守密的义务。我已经讲了，那十八人一起出过一次任务，多半也是在那次任务中被诅咒。现在诅咒没有蔓延。就应该不会对我们佣兵团的其他人产生影响。”

“团长！你自己到外面看看去！这话能应付过去吗？大家都要求你公开那次任务的内容！他们要求明确了解那个任务招来诅咒的原因！”

“我不会这么做，我们绿盟的信誉，是整个佣兵团的生命。契约内容只有我和任务参与者可以知道，绝不能被这之外的人知道。这是我们佣兵团的铁律！”

“铁律？这么铁下去，我们佣兵团的人就走光了！没了人，佣兵团的生命还上哪儿找去！”

“佣兵团的信誉要我们每个人去守，如果他们觉得可以不要这个信誉，那他们走人就是，我绿盟也不会留这样的人。”

“团长！”副官急了，但佣兵团团长却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你出去吧。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

副官跺跺脚，无奈离开。面对那一大帮讨要说法的佣兵兄弟，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服他们留下。

而佣兵团团长在此时却卸下了铁板儿似的表情，转而挂上满脸的无奈。现在的状况，总有几个老人和有气性的年轻人会留下，可如果那个委托内容真的宣扬出去，那这个佣兵团才叫玩儿完了，吉格保罗那个阴狠的权臣，是不会让绿盟留下一个活人！

也不知独自待了多长时间，外面有人敲响房门。

“团长，那位熟客来了。”

这个熟客。指的自然是保罗府上的灰戈尔。灰戈尔不会在通讯石这种会留下记录的通讯方式中详谈事情，每次，他都会通过魔法信鸽先传一封信过来，告诉佣兵团长他什么时候会来。简言他要来商量的事情框架，让这边准备好暗道，再亲自上门。

这一次虽然事情从急，但也没有打破这个惯例。

长袍风帽裹了个严实的灰戈尔出现在屋中后，那个专门的领路人关上房门，悄无声息地守在门外。

佣兵团长抬头看着灰戈尔，苦笑一声说：“你曾说，如果我能在保罗家族身上押注，我绿盟佣兵团就能在万辉国得到权贵世族的长期扶助，成为费季城一等一的大型佣兵团。可现在。我觉得我押输了。逢赌必输的我，根本就不该听信你的话，来做这份豪赌。”

灰戈尔闻言面色一寒，冷冷说道：“怎么？现在后悔了？”

“我怎么敢？”佣兵团长的笑容更加苦涩，“我绿盟佣兵团到现在为止。给你们保罗家做了多少脏事，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我知道保罗家的事儿太多，如果稍有犹豫，你保罗家绝对会杀了我根绝后患。更何况，我现在还有后悔的余地吗？如果保罗家的那些事儿都被捅出去，死得绝不仅仅是你保罗家，我这个直接做脏差的佣兵团也会被那些贵族老爷的怒火给烧成灰！灰戈尔。你是个厉害的家伙，一张巧嘴，诱我上了保罗家的贼船，交给我做的事儿由少到多，由小倒大，现在已经大到让我根本无法脱身了。”

灰戈尔这才脸色缓和一些。冷哼一声道：“算你识相。”

佣兵团长叹息一声，起身说道：“被诅咒的十八个人在医堂里，你要去看看吗？”

灰戈尔当即摇头说：“我不看。你说给我听。”

这一副高高在上的命令口吻，在此时让绿盟佣兵团的团长听着刺耳。他看着灰戈尔，一字一顿说道：“我自承了你们的活儿后。已经有四十多个弟兄因为你们的事儿送命了。”

“你以前以魔兽狩猎为主业时，每年都会送进去十几条人命。现在十年时间才死了四十多个人，难道不应该感激我吗？”

佣兵团长默然半晌，所有繁复心绪都化作一声叹息。

对诅咒进行了详细的描述后，灰戈尔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自忖强闻博记，知识量非常丰富，诅咒方面的东西他也研究过，却偏偏对这十八人所中的诅咒一点儿头绪都没有。这让他对对手的来历和实力都担忧起来。

“我必须马上向大人回报这件事。”灰戈尔敲敲门，示意外面的领路人为他带路，同时还不忘回头看绿盟佣兵团团长一眼。

“别忘了你的佣兵团是怎么从一个十几人的落魄小团，发展到现在三百多号人的大团的。你跟着我们，就算整个佣兵团散到只剩你一个，也照样能再拉起一个在费季城数一数二的强盛的佣兵团。如果你敢背叛我们，到时候你会第一个死，而整个绿盟佣兵团也会给你陪葬。”

绿盟佣兵团团长默不作声地目送灰戈尔离开，在安静坐了半个小时后，他忽然起身，疯狂打砸身边所有能打砸的东西。发泄完后，他深吸几口气，按捺下心胸中的烦闷。然后吟诵咒文，只见屋中所有碎片都浮动起来，各自复位，不会儿，整个屋子就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吃惊。因为他使用的，竟然是大陆上极少人能够拥有的时间魔法。

而事实上，这一幕确实有人看到了。那个人，就是风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