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风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夜探 被劫

白银历3039年9月29号奥兰家族卫士进入夙照城，开始组织夙照城内居民的撤离工作。准确的说，是开始准备罪民的撤离工作。

神裔特权在这场大撤退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奥兰族长的一句话，让这整城居民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只要身负奥兰之名，哪怕是被神亲自降下言咒的地方，他们也可以泰然自若身处其中而不会招致神的愤怒。

至于这场撤退组织得到底怎样，又是怎么进行的，就没人再关心了――七万余人中只有两万多接受了神所苛责的罪民生活，剩下的则带着绝望和自暴自弃的意思，留在了这个他们降生并成长的地方。这里曾是王都，是他们的骄傲。

带着两万多罪民，奥兰军队以胜利者的姿态返回清林城。霍兰德王亲自出城迎接，在颂功词上，他提到了诸多类似“夙照城被神厌弃，未能夺回”、“皇家戍卫军损失严重，奥兰外姓兵团全军尽殁”“奥兰本族军队未及攻城，神明便现身城头”“七万余夙照居民中，两万罪民追随回国”这种暗刺奥兰家此次出征毫无建树的本质。

面对这种心有不甘的隐晦指谪，奥兰大公却一直都笑得很清淡，似乎对霍兰德王语言上的文章并不在意。因为他只要略抬抬眉头，就会发现入城时两边人山人海的欢呼队伍――这才是真实的，奥兰家的威信是建在他们心里的，霍兰德王根本无力颠覆这一切。

不明所以的波妮卡跟马走在父亲奥兰大公之后，在霍兰德王为奥兰大公乘上功勋章时，她还在一边俏皮地对霍兰德做鬼脸。没头脑到这地步，霍兰德也只好苦笑一下，端着君王的威严不去搭理她。

波妮卡虽然明白这场合的庄重，但被霍兰德这么无视，还是憋了一肚子火。当天晚上，夜深人静。月黑风高时，她就去偷偷爬霍兰德王的床了。

霍兰德的寝室宽敞明亮，月华下依然光线极好，华丽的绒棉大被里。响着霍兰德均匀的鼻息。

他在做梦，梦到自己和妹妹洁娜正在湖边戏水，他们的母亲安娜王妃就在不远处的大树下注视着他们，笑得十分温柔。忽然，有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这片宁静的世界里，看不清模样，听不到声音。这个影子在湖中飘着飞绕过他和洁娜身边，既然游弋到安娜王妃身边，依偎到她怀里。

安娜王妃笑了笑，温柔地说着什么话。但霍兰德却听不清。

他出神注目那个飘忽的影子时。妹妹洁娜不乐意了。她抓着霍兰德的手摇晃，要他回神，可霍兰德却不做回应。越来越急躁、越来越恼怒的洁娜忽然面目凶狠起来，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短刀，直接向霍兰德心脏刺下……

“呼！”霍兰德从床上惊坐而起。“砰”就撞上了某个东西。

“啊呀！”

“好疼！”

屋里同时传出两个人的痛叫。霍兰德惊慌一瞬后立马沉冷下来――这声音他熟悉的得很，可不就是他那个风火轮似的未婚妻波妮卡？

“你忽然坐起来干什么！”波妮卡怒叫。

“你忽然来我屋里做什么？再说，你不是武艺很厉害吗？怎么会被我撞到头？”

波妮卡顿时气势消减一半，嘟囔着脸道：“还不是因为离得太近了，你冲得又太急。”

“离得太近？冲的太急？”霍兰德不解。

波妮卡早就红了脸，哼哼几句说：“就是这样子啦。”

这样子是那样子、啦？霍兰德很想揪根追底，但看着波妮卡这忸怩的模样。他砸吧了一下嘴，终于没问出来。（其实就是波妮卡想乘着霍兰德睡熟香一个来着）

“行了，快说吧，你这深根半夜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白天不搭理我，我当然是来揍你出气！”波妮卡立即气势汹涌。

霍兰德当即板脸：“我是国君，你揍我。是叛逆死罪。”

死罪？呵！波妮卡直接扑床上去，拎了枕头过来开始乱敲乱打：“打你的是枕头不是我，你处死这个枕头吧。”

“哈！区区枕头，竟敢犯下叛逆死罪！本王下令，把这个枕头处以五马分尸极刑！”说着。霍兰德御起低等风魔法，把这枕头切了个零碎。鹅绒毛就此飞一地，惹得波妮卡连打几个喷嚏。

“区区鹅毛，竟敢害我未来王妃打喷嚏，处以火刑！”说着，霍兰德又一个低等火魔法丢出去，把地上的鹅绒毛点燃，这火，也顺带点着了地毯。

一时兴起的霍兰德愣了愣，慌忙一个小型水魔法过去，勉强浇灭了火头。昂贵的十数平米大的精致地毯已经被烧了个焦黑大洞出来。

霍兰德王干咳一声，埋怨波妮卡：“都是你的错，看看，地毯都被你毁了。”

“毁地毯的是你，才不是我！”波妮卡上去撕扯着霍兰德，拒绝给他背黑锅。

打闹一会儿，她才消停下来，看着焦黑的地毯对霍兰德说：“如果风灵在这儿，她就能把这个地毯复原成原样，你就不用换新地毯了。”

“别，我还是换个新地毯吧。”

霍兰德这句话，让波妮卡骤然颓丧了脸。“你也讨厌风灵了吗？”

“……”霍兰德沉默一瞬，才开口说道：“也不讨厌，但是现在，我和风灵那边并不适合进行任何接触。”

“就因为夙照成了魔城？难道你也觉得风灵被神厌弃了吗？”

“这也难说。”顿了顿，霍兰德又说道：“我觉得与其说是神明厌弃了风灵，不如说是风灵厌弃了神明。她对神总有一种不以为然的态度。”

“我不明白。我觉得我是她的朋友，但我一点儿都不明白风灵是怎么想的。大家都觉得很可怕的猎魔人，是她的朋友，大家都觉得很残忍的逆魔者，现在也成了她的小弟，大家都觉得很恐怖的神弃的夙照城，现在又是她一力要接管的地方……为什么她总是做些大家都头皮发怵的事情？”

波妮卡郁闷地在地上划拉划拉脚尖。“父亲大人现在都不允许我再和风灵接触了。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这样。”

“波妮卡。”霍兰德走到波妮卡面前，伸手轻轻捧住她的脸。“你要知道，你是神裔，是奥兰大公的女儿，更是我未来的王妃。现在风灵已经走上歧途。她与所有被大陆视为恶的人结交，她做了许多被大陆视为恶的事，她已经不是这片大陆可以宽容、接纳的存在。你不能在一个大国王妃的履历上留下和这种‘恶人’结交的污点。”

“可风灵她不是恶人，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霍兰德沉下音色，其中还含了几分对波妮卡的怜惜之意，“我知道。但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恶人不一定是恶人，好人不一定是好人。我们都希望这个世界公平、正直，但却永远只能对现实的不公和扭曲妥协。”

波妮卡微微咬唇，别过头说道：“我不喜欢这样。”

“我也不喜欢。”霍兰德把波妮卡搂在怀中。“可作为一个君王，我必须做出决断，所以我只能选择成为一个妥协的人。而你，我的波妮卡，我真希望你能远离这种抉择。永远做你喜欢的事，见你喜欢的人，听你喜欢的声音，看你喜欢的景色。我可以给你提供很多选择，给你很多私人的活动空间，但惟独这一点，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不要再和风灵见面了。时间会抹平一切，慢慢地，你会忘了她。”

“我不喜欢。”波妮卡只重复这句。

霍兰德无奈，他在波妮卡的额头上亲吻一下，叹口气说：“你是神裔，比起普通人来说。世人不敢对你过多诽谤，这也是神裔的特权了。依仗着这个特权，你就偶尔疯狂一下吧，但不要太过滥用它。哪怕是神裔，人们对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波妮卡扁着嘴抬头问：“你倒是没话了。可我爹那儿呢？怎么办？他要是知道我和风灵还来往，可是会发火的。”

霍兰德更无奈了。他削了一下波妮卡的鼻子说：“你那位老爹，你惹不起，我就能惹得起了？你也太高估我这王座的威信了。”

波妮卡哼哼一声，说：“反正他发火时，我会说这是你同意了的。”

“……”霍兰德看着蛮狠的波妮卡很无语，这不是成心给他找麻烦，给奥兰大公添堵吗？

波妮卡才不管这些，早就一猫腰爬上了霍兰德大床，歪扭一番滚成个猪窝，然后霸道地说：“我今晚要睡这儿。”

霍兰德愣了愣，迟疑了两秒钟才答道：“哦”，然后，他抿抿嘴春，挪回自己的床去，准备也滚将上去。可坐下扑到的动作才做到一半，就被波妮卡一脚踹了个踉跄，跌跌撞撞好几步才停稳身形。

“我说了我要睡这儿！”

反应了一下，霍兰德才指着自己鼻子问：“那我呢？我睡哪儿？”

波妮卡向四面扫了一圈没找到能睡觉的东西，就从床脚收纳凉被的储物格里拽了几条凉被出来，直接丢在地上，“睡地毯吧。”

霍兰德王嘴角抽搐几下，从地上捡起这几件凉被，有种很荒唐的感觉。

未来岐山国国王和岐山国王妃……还能和谐生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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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照城终于平静下来，在经历了打砸抢烧式的混乱后。

那些罪民失去了信仰和希望，堕落了灵魂，行为举动无所顾忌。这个城里弃家而逃的人不会再回来了，他们成了这座城的主人。从此以后，不会再有巡察队管制，不会有君王统领，不会有国家的法律秩序，也不会有曾今辛苦却还算安宁快乐的小日子了。

无所约束加绝望，直接造成了一场无节制的骚乱。

他们打砸开空置的每一间房屋，发泄式地享用后，再破坏里面的一切，然后继续光临去下一家。

期初，逆魔者们并没在意这种小动作，但这种局势蔓延到全城后，连逆魔者的仓储都被袭击了。紫发艾克觉得不能再放任局面这样恶化下去。立即组织了一个一百人的临时执法小队，四处警告打砸者。

但这种警告却没什么用。虽然他们害怕死亡后立即变成孤魂野鬼，没有不要命地上来攻击逆魔者，但逆魔者也没有采取很强硬的措施制止他们。

就逆魔者来说。虽然是上边儿这么下令了，可人类的事儿就是人类的事儿，和他们有毛的关系？如果有人敢袭击他们逆魔者的财产、仓储，直接杀了就是，哪用这样子跑出来幸苦？这种心态下，逆魔者临时之法队出工不出力，受到的成效自然有限。

风灵一直安静地旁观着这一切，只看不问。哪怕是紫发艾克征询她的意见时，风灵也只回一句话：“让他们闹吧。”

典型的不干事儿的老板！紫发艾克心中愤恨一下，继续加派临时执法队人手。并严厉要求他们加强执法力度。

其结果……当然是白费功夫。

紫发艾克发飙了，对这些懒洋洋的下属说：“夙照三城这么大的地方，需要有人走动才算活城。就待着我们一千多号人，它还能算城吗？难道我们得到的第一片领土要做个死城？四万余罪民，就是我们的邻居。日后也会是这座城市劳作的主力。你们难道以为，这样一座孤城，能够自己长出粮食来？能自己生出肉给你们吃？你们得要人劳作供你们吃喝！该死，管着点儿这些人，否则等夙照城粮存用完，就都给我喝西北风去！”

这回，紫发艾克的话好像起了点儿作用。因为这次散会后不到三小时，就出现了罪民被逆魔者当场格杀的事情。

罪民们倒是安分了，他们开始比较安静地待在固定的房间里，但是那种苦涩和愤恨，让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泛着死光。

风灵此时……不知道哪儿去了。

本来她说想喝杯咖啡，去找乘水的壶去了。但才转了个弯，她的气息就忽然从穆克尔的感应里消失。他焦急地联系紫发艾克，并指派逆魔者们进行了一次全城大搜索，也没搜出个结果。这让穆克尔非常担心。

风灵不会不辞而别。而且那种气息被突然掐断的感觉，也不像是风灵在故意隐匿气息。穆克尔所能想到的是。风灵不知道被哪里杀出来的高人给掳走了。

事实上，穆克尔猜对了一半。

风灵的确是被人掳走了，但掳走她的却不是高人，而是神明。

一个鸟语花香的孤岛上，光明女神就站在海滩边。赤足的她在沙滩上留下一串脚印，海水涌上再退，便轻易抹去了这些痕迹。

风灵也站在沙滩上，她却穿着鞋，此时早被海水打湿。

“尊贵的光明女神大人，您为了请我来这里真是大费周折啊。先是这样一个空间再造，没有天命女神那种纯熟的空间魔法，做起来可很费劲的。”

“你在说我不如天命女神？”光明女神冷哼一声。

风灵微微欠身，略显恭敬：“我是说，您在空间魔法方面不如天命女神。”

“你说的也没错。”光明女神竟然承认了这一点。然后一张手，一副怀抱天下的姿势，仿佛宣言这个世界是她的一样。“这个空间其实就是天命女神建造的，被我给抢过来用了。”

抢过来……风灵眉角跳了跳，觉得这俩女神好像是种天生冤家的关系。

“天命女神似乎和你关系不错，她有和你提起过我吗？”

“没有。”

“你撒谎。”光明女神直视风灵的双眸，阴着脸下了评判。下一刻，她又转过脸看向海的彼方。“她不是想借你的手恶心一下我吗？怎么会没和你提起过我？”

“恕我冒昧，光明女神大人，我不得不否认您的指责。天命女神大人并没有想借我的手来恶心一下您。”风灵好整以暇地答道。顿了顿，又补了句：“我的手还算美观，并不恶心人。”

光明女神回眸瞥风灵一眼，冷哼一声：“油嘴滑舌。我问你，你盯上夙照城，难道不是她的授意？”

“不是。”风灵如实答道：“那是我自己的决意。”

“你竟敢觊觎我赐下人间的城池？好大的胆子！”光明女神历斥道，却不见几分怒意。

“那只是您心血来潮丢下人间的玩具，只怕您早就对它失去兴致了。”

“我失去兴致，你就可以把它变成一个弃城了？你没有敬神之心。”光明女神不满说道。

风灵笑笑说：“正因为有敬神之心。我才会这么做。让您的玩具变得更有趣，就是我的职责。”

“狡猾的人类。”光明女神冷哼一声。“怪不得脸天命女神那么孤僻的家伙都会对你那么感兴趣。你现在如实告诉我，她都让你做什么了？”

“您可以直接去问天命女神。”

见风灵嘴这么严实，光明女神也就作罢。她很霸气地说道：“她让你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哼。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想在我的城池里捣鼓什么东西出来。”

“谨遵神令。”风灵一板一眼地做出回应。

之后，这个空间就陷入了长时间的静默。

风灵抬头，试探着问道：“尊贵的光明女神大人，我可以离开了吗？”

女神回头瞟她一眼：“离开？这句话难道不该是‘可以送我离开’吗？难道说你自己有离开这里的办法？”

“办法也有，但是比较笨拙。”

“呵，说来听听。”

“空间魔法术式十分精细，只要有一个术式标记出错，那整个术式就都会失败。我们如果能把这个空间魔法的术式改造一下，自然就能离开了。”

“破坏一个已经生效的魔法术式？而且是神明魔法的术式？你是觉得我太愚蠢。好糊弄，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真的认为你可以改变整个魔法的术式？”光明女神现在真的发火了。可以直接干预数据就意味着对方可能有干涉神明魔法的能力，这是任何一个神明都不乐意看到，也不想看到的事。

风灵才不管这些，她的底细。天命女神早就知道了。在波洛尔山里的遭遇中，她已经做过一次干涉神明魔法的演示，她的力量，迟早会被所有神明知晓的。

“女神大人，我只是碰巧有些比较奇怪的能力而已。”

“碰巧？怎么碰的巧？奇怪的能力又是什么？说给我听听。”

风灵莞尔一笑说：“我如果都对您揭了底，只怕您会杀了我了事。”

光明女神冷哼一声，道：“难道你不揭底。我就杀不了你了？”

风灵这回认真思考了一下，才答道：“如果是斗兽场类型的必决胜负类的比试，我赢不了。但如果是随跑随打的方式，您杀不了我。”

“好狂傲的口气！”女神冷眼定在风灵身上，“我或许就应该把你丢进斗兽场，看看你有几斤几两的本事。”

“您的意志。我将遵从。”

“……”光明女神被风灵这看似死板实则油滑的态度给梗得很不爽。“你这家伙，迟早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

“尊贵的光明女神大人，请您务必明白，我并非狂妄，只是……从骨子里比较厌恶神明这种存在而已。”

“哈！这可真是漂亮的辩解说明！”光明女神怒火更窜――这家伙。要不要真的就此杀了她？起码她自己觉得，如果现在风灵还在她面前待很久，她绝对会忍不住想动手杀人。

“我只是比较诚实。您的教典内容都很和善，我想您自身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和我大打出手吧。”风灵说话时，戏谑的笑意让光明女神看着很不爽。

她注视风灵片刻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总算明白天命女神为什么会选你来恶心我了。那个比猪还笨的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你这个人用来恶心人，简直就是如鱼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