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风 第一百八十七章 质责其心

风灵和穆克尔的出现，马上引起了逆魔者的注意。他们基本不认识风灵，但却有人认得穆克尔。

奥兰家设置的警戒区距离逆魔者暂住的区域有一段距离。这种距离即为了保证逆魔者居住时的自由感，减少他们被监管的束缚感，也是为了留下一些警戒区的保密性，不至于因为他们的换防、监控工作每天都近在逆魔者的鼻子下面，让他们随便都能看明白个七七八八。

也因此，在风灵和穆克尔迅疾地闯入这里时，逆魔者们似乎并没意识到，这两人是“闯“进来的。

他们有人在清理街道，有人在仓储室门外摆开长桌，向众人分配本地民政官调拨给他们的生活物资。还有人随便捡几片空地当做演武场，和同伴们切磋技艺。似乎他们在认真享受这个比起以往更加自由一些的生活。

三个月前，东泽国这个国家尚存时，瓦伦是地下工厂主持新兵训练的负责人，在逆魔者军团中，级别相当于百人队长。现在，他是同伴的后勤官，负责物资的集中管理和调配。

“瓦伦队长，民政官一直再推诿粮食供应。我们现在的玉米、腊肉、奶酪等都很缺，这样下去，撑不了七天大家就得挨饿。”瓦伦手下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家伙强烈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和担忧。

“这些不用你操心，食物很快会从外面运进来的。”瓦伦漫不经心地敷衍着。但他心里清楚，逆魔者的存在，对整个大陆来说都是一种另类和威胁，只怕……即便是那个继承了安娜王妃善良品性的霍兰德，也未必能容忍逆魔者生活在他的王国里。

他对逆魔者的未来……不，应该说，他一直就不认为逆魔者会有未来。他们只有正常人类一半的寿命，而且不能生育自己的后代，新的逆魔者只有在类似地下工厂那样的地方。以十换一的比例培育成功。

想必，如果是霍兰德，他的仁政之下，类似东泽王的那种疯狂和残忍的逆魔者培育试验不会再出现。而他们。将会无可逃避地慢慢迎来逆魔者军团的消亡。

他们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在历史的长河中忽然跳出来留下一个荒唐而神秘的符号，然后就彻底消失？

瓦伦不由怅然，从兜里摸出一把烟草，嚼进嘴里。真是浑浑噩噩的一生啊，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生，又为什么而活。

嗯……那是……穆克尔？瓦伦看到一男一女远远从警戒区那边走来，而其中一个，他正好认识。想了想，他吐掉刚嚼了没几口的烟草。迎上前去。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穆克尔看到了他，也认出了他。“瓦伦？紫发艾克在哪儿？我们要见他。”

瓦伦打量了一下穆克尔身边的少女，回道：“你们运气不太好，艾克刚刚离开。他说要找这里的地方官谈谈最近的物资供应清单。最近，他们在这方面比较苛刻。这里快要断粮了。”

穆克尔和风灵相视一眼。

“也就是说，艾克现在去地方政务官的办公地去了？是新任民政官那里吗？”风灵开口追究了一句。

“多半是。”瓦伦回道。

风灵身影一晃就不见了踪迹。穆克尔则温和笑着，对瓦伦说道：“一会儿，奥兰家的人估计会冲进来找我们，态度……不会太友好，最好帮我们拖延一下。”

瓦伦顿时冷了脸：“你该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我们不想和奥兰家为敌，他们是神裔。”

穆克尔低头沉默一会儿。看向瓦伦说：“我知道，你们在竭尽全力寻找自己的生存空间。但奥兰家不会是逆魔者的朋友，而风灵……至少你们还有争取的机会。这次和紫发艾克的见面后，风灵会作出决定。相信我，如果风灵成为你们的朋友，你们的处境会轻松很多。”

瓦伦看着穆克尔沉凝片刻。终于慎重地点了下头。

……

穆克尔追上风灵的时候，她正在民政官的小会议厅里把民政官大人从椅子里拎出来，然后把这个昏死过去的大人物丢到墙角里去，堂而皇之地霸占了民政官舒适的椅子，再和一脸无奈的紫发艾克面对面审视起来。

“上次见面很匆忙。”风灵开口说道。三个月前。逆魔者军团摆脱了东泽王的单方灵契，和穆克尔取得联系，也继而联系上了风灵。

当时风灵正愁怎么把安娜王妃的遗体妥善安置出去，又急于赶快点儿找东泽王那个混蛋算账，并处理神罚降临前一些乱七八糟的准备工作，所以基本没和紫发艾克多聊什么，直接就给他派了差事，并让他带着逆魔者军团迅速远离夙照都城。

逆魔者的身体构造对魔法元素十分敏感，她、甚至是隐者议会的那些老怪物们，都没法推测神罚会对他们产生怎样的影响。所以，既然他们已经有了要结盟的意愿，那风灵也就对他们表示了最基本的善意，警告他们必须在神罚降临之前尽可能远离夙照都城。

“你那时候说，有些关于安娜王妃的事要和我说，但我当时没来得及听。现在，我来找你，准备了充足的时间，你可以和我谈谈了。”

穆克尔瞥了风灵一眼。充足的时间……天知道奥兰家的人什么时候会杀到这儿来。但愿波妮卡和瓦伦能够创造“充足的时间”吧。

紫发艾克显得……有点儿措手不及。他很是犹豫了一下，带着告诫的口吻说道：“你这样的做法，会让我们逆魔者军团的处境更麻烦。我知道，有些人，并不希望你我之间过多接触，如果你想找我问安娜王妃的事，请至少找个更安静隐秘点儿的地方，而不是样明目张胆地闯进民政官会议厅。”

风灵笑眯眼看着紫发艾克，漫不经心：“那么，你是打算用这种废话来浪费我的时间吗？”

紫发艾克见状，无奈至极，只好调整一下情绪，说：“关于安娜王妃的事，我只是想向你解释一下，她嘱托我们，如果可以，请务必成为你的助力。她已经知道，你就是赫娜?勃勃。”

风灵略挑了挑眉，冒出一种被认错人的不爽，淡漠说道：“我不是赫娜，但我确实和赫娜有些关系。你说她知道我是赫娜，是怎么回事儿？”

对于风灵否认身份的说法，紫发艾克没怎么放在心上。“随你怎么说吧。当时最初注意到你的，是洁娜。她曾暗中和安娜殿下提起过，所以安娜殿下做了一件很简单的事，她炼制了一个血蛾，并让血蛾去带回你的一滴血。通过这滴血，安娜殿下认定了你的身份。”说到这儿，紫发艾克凝重地强调了一下：“我不认为安娜殿下的炼金术会出错，所以，不管你怎么想，对我来说，你是赫娜这件事，没什么好辩驳的。”

关于这件事，风灵的确没法辩驳。她不耐烦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径自问道：“然后呢？你……应该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紫发艾克神色有些复杂，好一会儿才答道：“在东泽王决议发动默多攻势后，就已经决心要除掉安娜王妃，但安娜王妃却在洁娜殿下的帮助下逃出皇宫。似乎洁娜还利用了卡罗妮长公主，为此东泽王大发雷霆，把卡罗妮长公主禁足宫中。之后安娜王妃就一直行踪不明，甚至连洁娜殿下本人也不知道王妃去了哪儿。就在三个月前，也就在穆克尔和我们接触后不久，王妃忽然来到地下工厂找我们。她说她找到了让我们自由的办法，但……她必须和东泽王亲自见一面。”

风灵皱了皱眉头：“这么说，是你们送她去见东泽王的？”

“是。”

“……”一丝阴霾不易察觉地浮上风灵眸底，“是作为你们的王妃，还是作为你们的俘虏？”

风灵尖刻的问话让紫发艾克有些难堪，回话时也很不自在：“那时我们还无法违逆东泽王。而以东泽王的意愿，他并不乐意把安娜殿下当自己的妻子看待。”

“哈！”风灵冷笑一声，“这么说，你们把安娜王妃作为俘虏送给了东泽王？”

紫发艾克无言以对。

风灵强压着心中怒火，一字一字说道：“你们该知道，安娜王妃落在东泽王手里只有死路一条。你们该知道，她是为了给你们解开单方灵契才去冒这个险。你们该知道，她一直想要你们自由，一直想把逆魔者从那该死的诅咒里解放出来，哪怕你们这些懦弱惜命的家伙在最关键的时刻抛弃了她，哪怕你们像该死的爬虫一样去跪在东泽王面前给他舔靴子，她依然想着给你们争取一份自由和尊严！”

紫发艾克低下头，有愧色，却没有悔色。他视自己的军团为亲人、为兄弟、为归宿，如果为了军团，为了解开那个束缚他们的单方灵契，他并不介意让安娜冒险一试。面对风灵的指责，他自认为，他的行径并非懦弱，却毫无疑问是自私的。

所以，他看着风灵，平静地说道：“这是王妃殿下自己的决定，也是她的选择。我们只是顺从了她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