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石斋志异 第二十五章 老虎报恩

很久以前，在我们的沂州府有一家姓胡的人家，他们两口子一辈子就生养一个男孩。孩子的爹叫胡宏才，娘张氏，孩子叫胡成。胡宏才常年在外面做生意，家里只剩下胡成和他娘两个人过日子。胡成今年一十五岁了，他除了天天在学堂里读书以外，就是在家里照顾他娘。胡成的娘有长远病喘不开，出力的活她一点也不能干。胡成不但从小就很懂事，这孩子还长得一表人才，左邻右舍的没有一个不夸他的。胡宏才有这么一个懂事的儿子替他照顾家，他在外面做生意也放心不少，所以胡宏才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后来他在杭州买了一处门面，开了一家绸缎庄。

等到他绸缎庄的生意稳定下来以后，他想把老婆孩子接过来一起住。可是，胡宏才后来又想了想，他老婆有喘不开的病。要是再加上长途跋涉舟车劳顿，身子骨肯定受不了。最后想想还是算了，先让儿子胡成在家里多受点累吧。为此，胡宏才经常往家里寄钱，胡成娘俩在家里的日子过得也还行。就这样又过了三年，胡成的娘终于没有熬过病魔的折磨，在一年的冬天去世了。胡宏才从杭州回来料理完老婆的丧事，他给胡成留下了一些钱又回杭州忙活生意去了。临走的时候交代胡成说：“你在家里等着给你娘上完百天坟，尽完百天孝以后就去杭州找我吧。”

今年胡成已经十八岁了，已成了大人。他爹爹走了以后，他在家里除了看书以外也没有什么事干，一百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等过了百天，胡成给他娘上完了白天坟以后，他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启程奔杭州找他爹去了。

他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他想：我反正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就是到杭州找爹爹吗。我何不趁这个机会，游览一下沿途的名山大川和名胜古迹呢。有了这个想法以后，在路上他很少坐船坐车，遇到了名胜古迹，名山大川的他都要去游玩一番。

有一天，他来到了一座大山上。见这里山势险峻，森林茂密，一时只顾得贪图欣赏美景了。等到他发现天快黑了的时候，自己还没有走出森林，这时候他才着了慌。一是这里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晚上连一个吃饭住宿的地方都没有。再说在这深山老林里，白天饿了一天的猛兽晚上也会出来伤人。一想到这些，胡成吓得后背出了一阵凉气，他忙加快了下山的脚步。虽然胡成想尽快地走出林子回到山下去，可是，这里山路崎岖难走，想快走也快不了。

胡成走了时间不长天就黑了。这时候，他突然间感觉到自己头皮一阵发麻，他赶忙抬头往前一看。只见在前面有一只斑斓老虎，正趴在林中间的小路上。他早没有注意，只是集中精力光顾着赶路了。等发现老虎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老虎的跟前，现在想赶快跑离开这里已经是来不及了。胡成早已吓得他两腿打颤，寸步难行，只觉得背后上的冷汗像小雨一样流了下来。心想：看来我今天要命丧此地了。

胡成站在这里向前不敢前行，往后不敢逃命。在他失去了求生**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老虎低沉地叫了一声。胡成听了心想：看来老虎是要对我下手了。想到这里，他的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谁知道胡成在这里等了半天，却没见老虎扑过来，他觉得很奇怪。心想：老虎怎么没有过来吃我呢，难道是这只老虎已经吃饱了，现在拦着我不让我走，是想着晚上把我当夜宵吃了。胡成想到这里，大了大胆子睁开眼睛又看了一眼老虎。只见老虎还趴在原地没有动，这时老虎又哀鸣般地叫了一声。胡成这才发现这只大老虎，两眼可怜巴巴地一直在看着他，根本没有想吃他的意思。胡成又仔细一看，他发现老虎好像是在求他帮忙一样。胡成看到这里心想：难道这是一只受了伤的老虎吗？老虎是不是想求我救它呢。现在我反正已是进退不得，如果老虎想吃我，我根本就没有逃跑的可能。后退是死，往前走也是死，干脆我过去看看这只老虎到底是什么情况再说吧。胡成想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走近老虎一看。真是不假，只见老虎的左后腿上带着一个大捕兽夹子。一根绳子已经被扯断，可是，大铁夹子还牢牢地夹在老虎的腿上，地上流了一滩鲜血。胡成看到这里他这才明白，原来这是一只受了伤的老虎，老虎是想找人帮忙救它。

此时胡成又犯了难。不救它自己已经跑不了了，救了它还害怕被老虎吃了。他犹豫了一下，又看看老虎也怪可怜人。心想：反正是一死就赌一把吧。他又给自己又壮了壮胆子，然后把肩上的包袱放在了地上。他这才蹲在老虎的身边，费了半天吃奶的劲，终于把大铁夹子从老虎的腿上取下来。然后他又从包袱里拿出来硬伤药面来，敷在老虎的腿上，又找了一件旧衣裳把伤口给包扎好。就这样一切都处理利索了，胡成看看老虎并没有吃他意思，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对老虎说道：“你快点走吧，要是猎人来了，你可走不了了。”

老虎听了胡成的话，好像是明白了胡成的意思。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朝胡成低吼了一声，转身一瘸一拐地走进密林里去了。胡成经过这一次惊吓以后，也不敢再游山玩水了。他有车坐车有船坐船，在路上没用几天的时间就到了杭州，找到了他的爹爹胡宏才。

胡宏才见儿子安全地来到了杭州他非常高兴。他们父子相见不免的既高兴又伤心，高兴的是这么多年了，他们父子二人总算是团聚了。伤心的是胡成的娘没能活到现在，没能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过了几天，等胡成安顿下来以后，胡宏才对儿子说：“我看你以后就给我帮忙，学着做生意吧。读书虽好，但是，能有几个读书人考上举人状元升官发财的。”

胡成听了父亲的话，也正符合他的心意。他们一起读书的一伙年轻人，没有事的时候，也经常在一起谈论这一件事。他们整个沂州府，又有几个人是靠读书出人头地的呢。还真不如学个一技之长，不论走到哪里都饿不着。从这以后，胡成安心地跟着爹爹学起了做绸缎的生意。本来胡成就很聪明，又加上是自己的亲爹教他，他很快就掌握了经商的各种门道。从绸缎的进货渠道，到绸缎优次的鉴别，胡宏才都细心地讲给儿子听。供货的老板和来提货的老板，胡宏才都介绍给了儿子。现在有胡成在店里帮忙，胡宏才也感觉轻松了不少，生意也越来越红火。

在他们绸缎庄的斜对面，有一家药材铺。店面虽然不大，但是买卖却很好。开店的是一个姓李的老两口，膝下无儿就一个闺女。老头叫李福，老伴刘氏，闺女叫李丹。李丹今年十七岁了，长得如花似玉。虽然是小户人家的孩子，但却是杭州城里数得着的美女。因为李丹和胡成两家的店铺是斜对门，李丹也经常到胡成他们的绸缎庄里来买绸缎。她看见胡成不但人长得好，还是一个诚实善良的小伙子，就慢慢地喜欢上了他。再后来李丹经常以买绸缎为由过来见胡成，刚开始胡成没有在意。心想：人家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姐，家里又有钱，哪里能看上咱呢。可是，后来慢慢地胡成就发现，李丹每一次来也不全是为了买布，主要还是找机会和他见面。胡成也是聪明人，既然人家对咱有意，咱也不能辜负了人家的一片真情。他们两个逐渐地从开始羞羞答答地见面，到后来公开地一起出去玩。时间一长，胡成的爹也看出来了他们两个人秘密。问胡成说：“你是不是看上人家药材铺里的闺女了？”

到了这时候，胡成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实实在在地对爹说了他和李丹的事。胡宏才听了以后心里很高兴，想想儿子已经长大了，是该说媳妇成家了。他就找了一个媒婆到李家提亲，没有想到李家很痛快地答应了。因为李福和他们是对着门的生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见胡成不但人才出众还知书达理，早就对他有了好感。老两口心想：以后闺女要是嫁过去了，这两步远一步近的地方，和在自己家里还不是一样吗，老了也好有个依靠。就这样，过了几天这门亲事就定了下来。到了年底胡宏才和李福两家一商量，选了一个好日子让胡成和李丹拜了堂成了亲。

胡成和李丹成婚以后，两家人就像一家人一样。有事互相帮忙，好事共同分享，两家五口人，小日子过得和和睦睦。人们看到他们两家处得这样好，也都愿意到他们店里来买东西。他们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好，左邻右舍的生意人都羡慕地不得了。他们就这样幸福地生活着，不知不觉间胡成和李丹结婚已经六年了。这一年杭州城里发生了瘟疫，胡宏才和李福老两口子，都没有逃过这一劫难，先后相继去世了。胡宏才临死的时候，伤心地对胡成说：“你们等我死后，一定要把我送回咱们的老家去和你娘合葬。你娘活着的时候我欠她的太多了，让我死后去伺候她吧。”

胡成和李丹合计着，给公公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材，入殓以后就停放在庙里。胡成又托人给他的岳父岳母买了一块好墓地，大灾面前也不敢大操大办，就简简单单地把他们二老入土为安了。

瘟疫过去以后，他们的生意已大不如以前。加上刚刚失去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他们也无心打理生意，慢慢地两家店铺里的顾客也越来越少了。就这样他们又坚持了一年多，看看生意还是没有什么起色。胡成和李丹商量着把店铺盘出去，然后好把爹爹的棺椁运回老家和母亲合葬。如果在老家里那面有什么可做的生意，就不再回来了。起初老婆李丹并不同意，想想她爹娘就她这么一个闺女，他们要是走了，每年到了二老的忌日和清明的时候又有谁来给他们烧纸呢。可是，后来经不住胡成天天的讲孝道，说道理。李丹又看看公公的棺椁还停放在庙里，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最后还是同意了胡成的要求。就这样，他们找到了经纪人，很快就把两个店铺给盘了出去。然后他们又把家里的东西一处理，把这些年来他们攒下的金银装了四个大箱子，就准备启程了。

胡成考虑的周到，他想：我们带着这么多钱财，走旱路怕不安全，他们夫妻二人商量好了走水路。之后胡成找了一个朋友，帮忙给他们雇了一条船。然后他们选了一个日子，找人把他爹爹的棺椁运到船上装好。再把家里的东西运来装好，然后他们两口子告别了亲朋好友就启程了。

他们雇的这条船的船老大叫麻五，四十多岁了是一个光棍。他因为没有家室，所以他常年在船上南里北里的跑活。麻五还雇了一个伙计给他帮忙，这个伙计是一个小伙子，二十来岁了是一个哑巴。原来这个船老大麻五是一个不守本分的人。他仗着行船在水上的优势，有时候见到单身的客商带的钱多了，他也干那杀人越货的勾当。今天他看见胡成两口子一上船，他就被李丹的美貌给吸引住了。他心想：我都活了半辈子了，做梦也没有见到过这么好看的女人，简直是仙女下凡。要是有一个这样的女人做媳妇，让我一辈子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后来又见他们带的那些东西，特别是那四个大箱子往船上一装。他就感觉到了箱子很沉，里面十有**装的是金银。看到这里他心里一阵高兴，心想：这辈子要是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媳妇陪着，还有这么多的金银用着，那我可真是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了。

头几天，他怕胡成两口子心存防备，他每天都是细心地做事，尽量地装出一个好人的样子来。几天以后的一个下午，他看见江边上有一座大山，麻五就有了主意。他陪着笑脸对胡成说：“胡老板，你看江边上有一座山。咱们船上的柴火也不多了，你能不能和我一起下船，到山上去砍一些干柴回来？”

胡成一听心想：坐了这么多天的船了，也正想下去活动活动。麻五把船在岸边上停好以后，他打着手势告诉哑巴伙计看好船，然后拿了一把斧子和胡成下了船。胡成跟在麻五的后面，一前一后地上山去了。李丹看着他们走了以后，心里就感觉到一阵恍恍惚惚。

麻五在前面领着，一直到了山里面才发现有一些枯树，这地方已经离他们的船很远了。麻五看看这里也不容易被人发现。他对胡成说：“你先歇一会，我砍下木头来，你拾在一起就行了。”

麻五说完，便开始砍柴。不一会他就砍了一堆，这时候，胡成过去弯下腰来，想把干柴收拾到一块。麻五一看机会来了，他抡起斧子朝着胡成的头上就砍去。谁知道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斑斓大虎呼啸着从树林里窜了出来。麻五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早已把他吓得魂飞魄散，手一软砍柴斧子一下子砍在了胡成的肩膀上。此时他哪里还管胡成的死活，扔下斧子撒腿就往山下跑去。他一边逃命一边想：虽然我一斧子没有把胡成砍死，现在胡成就是有几条命也不够老虎吃的，他必死无疑。

麻五惊魂未定地来到船上的时候，天已经上黑影了。李丹还站在船头上，正担心地等着他们。她看见麻五惊慌失措的一个人回来了，焦急地问他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麻五浑身哆嗦着说：“可吓死我了，我们砍完柴正准备下山的时候。却从山上窜出来一只大老虎，把你丈夫给吃了，幸亏我跑得快才保住了一条命。”

李丹听了，吓得差点摔倒在船上。麻五赶忙上去扶住她，然后找了一个地方让李丹坐下。他又添枝加叶地，把胡成是怎样被老虎吃掉的经过说了一遍，目的就是让李丹相信她丈夫真的死了。之后他又想出来了一个狠招，说这里是个恶煞之地要命的地方。晚上不能在这里过夜了，得赶快开船离开这里。好让他的谋财害命，夺妻的计划更好地成功。可是，李丹却誓死不愿离开，她跑到船头上对麻五说：“如果你非要把船开走，我就投江而死。我一定要等到天明，到山上我丈夫遇害的地方，就是找几块骨头回来也行，也好拿回家去把他安葬了。”

麻五见李丹决心不愿意离开，心想：这么好看的一个美人，眼看就要到手了。要是她一时想不开真的投江死了岂不是可惜，就是得到他们的钱财又有什么用呢。反正是胡成已经死了，想等就等一夜吧，你早晚也得是我的人。

李丹伤心地哭了一夜。等到了天明，她就让麻五领着她上山。麻五没有办法犟不过李丹，只能领着她，又来到了昨天胡成被老虎吃掉的地方。奇怪的是，他们在这里找了半天，除了地上的几点血迹以外什么也没有发现，别说是找几根骨头了。他们又往四周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老虎吃人的地方。麻五想不明白了，心想：难道老虎把胡成连骨头带衣服的都吃了吗？或者是老虎把人拖到别的地方去了。正在他心怀鬼胎胡思乱想的时候，昨天的那只斑斓猛虎又悄悄地从树林子里出来了。老虎看见了麻五，突然像发了疯一样，怒吼着朝着麻五就扑了过去。此时的麻五早已吓得浑身发抖两腿发软，这时候他就是有一千条腿也都用不上了。只见老虎一下子把麻无扑倒在地，只听“咔嚓”一声，老虎早已把麻五的脖颈咬断了。他之前还想着发财娶美人，却万万也没有想到，自己倒是成了老虎的一顿早饭。

李丹亲眼看见老虎把麻五咬死了，早已把她吓得晕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李丹听见有人在喊她。她睁开眼一看，只见胡成正用一只手扶着她，焦急地在喊着她的名字。在她还没有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她又看见了那只老虎，正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吓得她赶忙趴在了胡成的怀里，颤抖地抱着他不放手了。胡成赶忙对老婆说：“你不用害怕，就是这只老虎救了我的命。”

原来，昨天麻五拿着斧子砍他的时候，正巧被躲在树林子里的这只老虎看见了。老虎虽然离他们很远，但是它已经认出来了，胡成就是几年前救它的那个人。所以老虎从林子里窜出来赶走了麻五，救了恩人胡成一命。当时，胡成肩膀上流着血疼痛难忍。心想：这回一定是死定了。虽然没有被麻五杀了，还不一样被老虎吃掉吗。正在他坐在地上等死的时候，那只老虎却低声叫着用嘴拱了拱他，并没有伤害他。又等了一会，胡成无意之间看到了老虎的左后腿上，隐隐约约地有块伤疤。他这才一下子明白了，心想：难怪老虎没有把我吃掉，看来这只老虎就是我前几年救的那一只。

结果还真是和胡成想到的一样，这只老虎就是他以前救的那一只。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下来，胡成的伤口还在流血，看看下山已经不可能了。他就跟着老虎来到了一个山洞里。老虎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叼了几棵不知名的草药，意识胡成把草药弄碎敷在伤口上。胡成把草药用石头砸碎了以后，又从身上撕了一块布，敷上药把伤口包扎好，不一会的工夫伤口还真的不大疼了。他们一虎一人，在这个山洞里住了一个晚上。没有想到第二天胡成准备下山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麻五和李丹上山来找他。

李丹听了丈夫的话之后也不再害怕了。他们夫妻二人，对着远处的老虎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然后就下山了。他们来到船上，突然听到那个哑巴伙计说话了：“阿弥陀佛，看来是好人终有好报，坏人也决不能有好下场。”

后来胡成报了案，哑巴就把麻五这些年来杀人越货的事，一件一件地全部都说了出来。后来官差让胡成领着他们，来到遇见老虎的地方。在这里，官差只找到了麻五的几根骨头。结案以后，哑巴把胡成两口子一直送到了沂州府的老家。从这以后，他也不再到船上干活了，而是到了一座庙里当了一个和尚。他以前到底是不是一个哑巴，和现在又为什么出家当和尚谁也没有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