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朗听吕姨娘有话和他说,不由正襟危坐道:“太太有话请讲,云朗洗耳恭听!”
吕姨娘点了点头,叹息一声,神色飘忽道:“你也听说过吧,我们惜儿......生来便与别人不一样!”
云朗怔了怔,惊愕道:“太太是说,那些传言么......我,我从不信坊间传言的大枭雄!”
“不!”吕姨娘定定的直视着云朗,一字一句道:“那不是传言,那是真的!”
“怎么会?”云朗不可置信。
“唉,有些事连惜儿自己都不知道!”吕姨娘长叹一声,陷入了回忆里:“还记得有一年腊月末,冬雷震震瓢泼大雨,我们惜儿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人们都啧啧称奇,说天有异象必生妖孽,可是没想到这异象竟然会应在我们惜儿身上,我看她第一眼的时候,便惊呆了,她的样子......”吕姨娘神色惊异似乎还在害怕着什么,云朗屏息敛气不敢说话,许久吕姨娘才又叹道:“老爷说她是妖孽,是应天地戾气而生的妖孽,可是她的样子......”吕姨娘又思忖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的,反正我不相信她是别人口中说的妖孽,你不知道,她有多美,我从未见过哪一个小婴儿长得像她那样,那么纯净那么灵秀,尤其额间一颗红艳艳的痣,仿若画中的仙子一般......除了,除了她头上的那一对怪角!”
云朗惊异道:“这,这是真的?我一直以为那是别人编的故事,惜儿她现在与别人也没什么不同啊......而且,她也没有什么红痣啊!”
“是啊,她现在是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你可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是怎么来的吗?”吕姨娘的语调有些微微的轻颤,眼泪无声滑落,想起了痛苦的往事心伤不已:“那些日子,我把她藏得严严实实,不许别人靠近她,我本以为这一辈子我们娘两个就这么躲躲藏藏相依为命了,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人......”
“谁?”云朗紧张道。
“一个,一个对我好了一辈子的人!”吕姨娘避开云朗的视线,垂眸道:“他拿着一颗光华灿烂的珠子,让我每天用那珠子去磨惜儿头上的怪角。但是一次不能磨太久,最多只能磨半个时辰,不然那怪角就会流血不止。”吕姨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拭了泪道:“从那一天起,我每天早晨都用那珠子帮惜儿磨怪角,小孩子不懂事,我磨的时候她便痛得直哭,我也跟着一起哭。虽然她不会说话,可是从她憋的青紫的小脸和握紧的小拳头上,我知道我磨那怪角,对她来说有多么痛!可是有什么办法,我只能咬紧了牙根,就这样我磨了整整三年。她也痛了整整三年!”
云朗惊异的几乎忘了呼吸,心里酸痛不已:“真是苦了惜儿了!”
“还好,那角终于让我磨平了。可是她的模样跟初生时也变得不一样了,人人都说女大十八变,可是我们惜儿不是这样的,她的变化,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连那颗小巧圆润的红痣也不见了,虽然她不如以前好看。可是我却很高兴,因为我的惜儿终于变成了一个平凡人,变成了我的女儿!”吕姨娘唇角隐现笑意,眼泪却又夺眶而出。
云朗怔了怔,半信半疑道:“只是,不知太太说的那颗珠子,可还留着么?”
吕姨娘听云朗这么问,神情竟疑惑起来,她歪头想了一会儿才又道:“说起来,这也算一桩奇事了,那一日我为惜儿磨完最后一次,便将那珠子放进了木匣子里锁起来了,可是后来我收拾东西的时候,那珠子竟不见了......”
“会不会是下人们偷了去?”云朗问道。
“不会,那时候我们惜君阁里没有下人的!”吕姨娘很肯定的说:“况且,那木匣子还好好的锁着呢,里面一些散碎银两也一文不少,钥匙一直是我随身带着的,只独独没了那珠子。”
云朗有些失神,这些事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么离奇的事情,可是吕姨娘言之凿凿,平日又不是会说谎的,由不得他不信。
吕姨娘叹一口气道:“这件事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可是一直在我心里搁着,我害怕......害怕惜儿会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害怕她会有什么意外......”吕姨娘怔怔的盯着云朗,眼神充满信任和期待:“所以朗儿,你要答应我,从今往后一定要好好待惜儿,我不要她多么显贵多么荣耀,只要她能像个普通女人那样有一个爱她的丈夫,再生个可爱的孩子,平凡安静的过完这一生,就好鼎炼乾坤!”
“太太放心,我一定会让惜儿幸福的!”云朗诚挚道:“虽然我不知道她过去都经历过什么,可是在我心里,她就是个平凡的女人,是我深爱的女人,我会好好待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吕姨娘欣慰的点了点头,可是她心里还是有隐隐的担忧,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清惜自从从宫里出来,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别人或许感觉不到,可是吕姨娘却敏感的察觉到,惜儿的额间似乎隐隐冒出了一点淡红色,尽管有刘海遮着,尽管似有若无,可是吕姨娘每每仔细寻着那点淡红的颜色,却不由自主心惊胆战......
云朗和吕姨娘在屋里谈话,清惜从屋里躲出来,却见细雨拿着一个钱袋子要出门,见了清惜便笑道:“小姐你瞧,弄墨去上香,竟然忘了带钱袋子了!”
“给我吧,我去送!你不知道,楚风那个小道士有多难缠!”清惜接过那钱袋子,便独自出了院子,转了个弯直往石青观去寻弄墨,这丫头说是要去上香,竟然没拿钱袋子。楚风那家伙又是只认钱不认人的,清惜快步往前赶,这两个人好不容易看对了眼,若是再因为银子吵起来就不好了。
清惜一路小跑至石青观院门处,便见楚风和弄墨躲在一棵老松树下说话,两个人神色有些不对,楚风垂头丧气的,似乎是有为难的事情一般。
清惜暗自笑道,别是弄墨是要让楚风还俗吧,瞧楚风那一脸的为难和惋惜的样子。也不知他有什么不舍的,清惜悄悄走过去,尽量不弄出声响。想听听楚风到底是怎么想的,弄墨这么好的丫头他都不知道珍惜,由不得人不替他们心焦!
“我当然要上报了,有什么法子......唉,只是主子又要一个人喝闷酒了!”楚风唉声叹气道。
“其实。主子也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不然他也不会放小姐出来。”弄墨劝慰着。
“料到和真的知道,是不一样的!”楚风撇了撇嘴:“我做了这么多年兰庭卫,虽说没有近身伺候过主子,可是兰姐姐也常常和我说起,每一次你们家小姐出了事报上去。主子都要喝闷酒,有时候还会掉眼泪呢!”
“不会吧?”弄墨有些讶异:“主子会流眼泪?我从小伺候他那么多年,从没见过主子的眼泪是什么样!”
“真的。是兰姐姐亲口说的!”
“不可能,主子根本就不会流眼泪的好不好?兴许是兰幽看错了,说不定是酒渍沾在脸上了呢?”
“这还能看错?”楚风不以为然:“兰姐姐的眼神你又不是不知道,兰庭卫那么多兄弟姐妹,哪一个有一点儿小伤。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上次我的手指头掉了块儿芝麻大的皮儿。兰姐姐一眼就看出来了,亲自给我上的药!”
“就你的兰姐姐好,一口一个兰姐姐兰姐姐的!”弄墨竟有些生气了:“我也比你年长,你怎么不叫我一声墨姐姐?”
“你?”楚风鄙夷的打量了弄墨两眼:“你怎么能跟我兰姐姐比?你那么矮!”
“喂,个子矮又不是人家的错!”弄墨气恼道:“人家年纪就是比你大嘛!你这叫不尊重长辈!”
“好,长辈!”楚风伸手揪了揪弄墨的发辫:“长辈没事了吧?晚辈要回去继续盯着元坤老头去了!你不知道,他的坏事儿还真不少呢!”
弄墨气的要打他:“臭楚风,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再揪我的辫子!”
楚风笑嘻嘻的三两下便跑走了,弄墨气愤的直跺脚:“这小子,轻功倒是见长了!”
弄墨回身往回走,却见另一边的石桌上,赫然放着一个钱袋子......
弄墨捧着那个钱袋子,满怀心事往回走,抬眸正看到清惜倚在院门口怔怔的看落日,她的脸被夕阳染成了金色,睫毛上似乎挂着一颗泪珠,又似乎不是,亮晶晶的悬在眼角,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朦朦胧胧,宜喜宜嗔,她的神色寂寞淡然,让人看不出她是悲是喜双谍传奇。
弄墨上前叫了一声:“小姐!”
清惜转眸看她,那一颗泪珠便自睫毛上滑落下来,落在脸颊上,似乎在诉说着满腹心事。
“惜儿!”云朗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清惜向弄墨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回了院子。
吕姨娘和清惜一起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庆功宴为云朗庆贺,清惜向众人笑道:“这几碟菜是我在宫里边儿当差的时候,跟御膳房的师傅学的,你们尝尝好不好?”
云朗忙道:“惜儿做的,都好!”众人忍不住哄笑起来,云朗忙低了头再不敢多说话了。
清惜红了脸笑道:“大家别看着了,快尝尝吧!好吃的话,我以后再多做一些!”
“呀,这都是皇上和娘娘们吃的,哪有不好的理儿?”细雨兴奋道:“光是看着就流口水了呢!”
吕姨娘也道:“宫里边的做法就是别致呢!不知道这菜可有名字么?”
“有的,这菜名也讲究的很!”清惜笑道:“这一道叫雪夜桃花,是用鲜鱼肉和鸡汤煨出来,再拌上桃花汁子,最后再洒上白芝麻。做法倒是不麻烦,难得的是新鲜别致,这道菜是云裳公主的最爱!”
细雨忙夹了一口道:“哇,今儿托小姐的福,我也做一回公主!”众人俱都笑了。
清惜又指着另一道菜道:“这一道叫白云流水,是拿豆腐莲子银耳等用鱼汤炖出来的,这是太后最爱吃的!据说可以美容养颜!”
“这个我要吃!”弄墨忙大叫道:“我比你们年纪大,都快老了!我要好好美美容!”
吕姨娘笑道:“小孩子家说这种话,也不怕招打!”虽如此说,却将那碟子贴心的向弄墨那边挪了挪。
云朗指着自己面前的一盘黑糊糊的东西,笑道:“惜儿,这一道叫什么名?这个......看起来可不太好!我在宫里也吃过宫宴的,怎么从未见过这一道?”
清惜笑道:“那是爆酶鹅......”清惜说了半句,却忽然住了口。
云朗皱眉道:“果真名字也不如别的雅致”云朗用筷子夹了一块细细品了品,挑眉赞道:“这个菜吃起来还不错呢!”
细雨皱眉道:“小姐,这个菜是谁的最爱?这么没有卖相......”
弄墨心里一急,暗自扯了扯细雨的衣襟,细雨讶异道:“你拉我干什么?”
弄墨尴尬的笑笑,看了看清惜的脸色,清惜垂眸笑道:“这个......是皇上幼时最爱吃的。”
云朗点头道:“怪不得,那家伙就是跟别人不一样!连爱吃的菜都这么特别!”
“是吗?小侯爷,您快跟我们说说,咱们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细雨一脸兴奋:“听人家说,皇上长的可帅了,是不是真的......”
弄墨捡了一块香酿鱼酥塞到细雨喋喋不休的嘴里,把细雨噎得直翻白眼,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除了云朗,谁也没注意到清惜悄然离了席,独自在院子里对着夜色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