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不记得 第九十二章 天宫秘录

英雄会第一日。

天才微微亮，天虹楼前已经排起了长龙。

工匠们或背或抱着大小不一的木盒铁箱，井然有序地排着队，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热情和期许，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中装着他们的手艺，装着他们的踌躇满志，也装载了他们身为岠国工匠的自豪和骄傲。

岠国工匠是对铁匠、木匠、皮匠、石匠、花匠等等各类研习手工技艺之人的统称，有些工匠会专注于一门手艺，挖空心思只为把某项技艺钻研到登峰造极；也有些工匠为习得他人不具备的高超技巧去涉猎其他手艺，比如乔希，他除锻铁以外，对别的技艺也略有知晓。

二蛋捧着一个与他身形相比可以说是小巧玲珑的木盒挤在长长的队伍中，这木盒还是今早乔希临出门前给他送去的，道是排队人多，若是把东西挤坏了他这一整晚就算白忙活了。二蛋原本还打算唾弃一番乔希的好心，可当时秦小知就站在乔希身后，冲他笑嘻嘻地抛着那块砸起人来异常疼痛的黑石头，似乎就等着听他说出一个不字，好用那石头招呼他。他自打给侯蓁蓁一脚踢了以来一直元气大伤没能恢复，迫于对方的威胁，只得不甘不愿地收下了木盒。

二蛋对秦小知那块石头其实好奇了挺久，他总觉得那块石头有些眼熟，但具体在哪里见过他却想不起来，他们目前的关系谈不上友好，他有心想借吧，却也猜得到秦小知肯定不会放心把东西借给他，就暂时放下了打那块石头主意的心思，老老实实地配合他们干自己的活。

秦小知和梅九一大早就陪着乔希排队去了，但二蛋还有些收尾的工作没做完，只能留在家中抓紧时间忙活。不过那几人毕竟对他还不怎么放心，唯一能用武力完全压制二蛋的侯蓁蓁就陪他一起留了下来。

二蛋干起活来弄出的动静大的出奇，叮叮当当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一宿，罗德文也惦记了一宿，可乔希和秦小知都不准他乱走，他只好忍了一夜，在那二人出门后便独自循着声音找了过来。

老者看见自己家中多了两个明显不是岠国人的家伙倒没觉诧异，可当他看见二蛋在制造何物之后，那双浑浊的眼珠却突然放出光彩，步子迈起来都比平常快了几分。

“你、你这造的可是魔偶？！”

英雄会报名截止到太阳完全升起之时，二蛋还有些琐碎的工作要做，正急着赶时间呢，这会儿听见有人搭话，他迅速抬了下眼又低下头去，不耐烦道：“去去去，别捣乱，没看忙着吗！”

罗德文对这位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模样的年轻人的粗鲁没有觉出任何不满，若不是他身为工匠，知晓打扰工匠的工作是件极其失礼之事，他怕是早控制不住内心冲动把那人在造之物给抢下来了。

他像是根本没听进二蛋的话，又走近几步盯着那东西自言自语道：“不，这不是魔偶，魔偶应与岠国人一般大小，此物不过手掌大……可这与秘录中绘制的模样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敏锐地捕捉到老者话里的关键词，侯蓁蓁放下手中无聊把玩的废弃铁块，长腿一伸已跨至罗德文面前。

“你说的秘录是什么？”

罗德文只觉眼前一花，视野中的“魔偶”忽然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身影遮挡，他正欲发作怒火，可听见那人问话后，嘴巴却不受控制地答了出来。

“就是被岠国奉为国宝的天宫秘录！”

二蛋停下手看了一眼老者，天宫秘录不是传闻中的神物之一吗，怎么成了岠国的国宝？

察觉到自己的失言，罗德文这才认真打量起了眼前二人。“宁国易家的易容术？！”罗德文见多识广，在看清向他问话的那人后，当下就根据对方的声音和身形猜出这是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家，而另一人虽坐着看不全体型，可看他露在外的块头便知此人定比岠国公认的那位最威猛的垦荒军统领还要高壮！但这人的脸却不似岠国人的长相，看着有点不男不女的，与他那身形极不相称。

说到天宫秘录，实为十大神物之一，传闻那是一本记载了各类奇异器具制造方法的图书，据说书中所记文字无人能识，但观者依然可以根据其中绘制的图案推敲出部分器具的制作方法。

岠国拥有诸多不符合他们现有发展水平的工艺技巧，这是他们自古以来一点点从天宫秘录中学来的。但岠国国宝乃天宫秘录一事，只有岠国的王及工匠学院的院长知晓。罗德文会知晓这事是因先王曾试图以天宫秘录引诱他去当那工匠学院的院长，结果秘录被看去了，罗德文却依然推拒了院长一职。好在先王惜才，此事又未外扬出去，先王只好当自己吃了哑巴亏，虽没在明面上惩戒罗德文，暗地里却给他使了不少绊子。

罗德文一边暗骂自己老糊涂，竟会把这种要事告知外人，一边又在猜测这宁国人打听天宫秘录有何目的，还忍不住分心去瞅那壮汉手中的“魔偶”，一时脑中思绪纷乱，眼珠子左右乱飘，定不下心来。

侯蓁蓁道了句“失礼”，然后不等老者回话就一把捉住他的手，惊得罗德文一震，还没反应过来，又见她已经松开了手。罗德文平日脾气暴躁，可今日不知为何对着这人却发不出火气，且他因方才那番失言有些心虚，他此刻脑袋里糊里糊涂的，什么都想不明白，只暗骂自己应该听徒弟和小知的话，在屋里好好待着便是，可惜眼下后悔也来不及了。

“是你造出了蹑影宗的千机匣。”侯蓁蓁道，“你见过司天匣？”

二蛋边收拾手中东西边说：“不可能！他才几岁，我都多久没出过基地了，他怎么可能见过温控装置！”

罗德文听不懂二蛋的话，也不知那女子怎么就知晓是他造了千机匣，他心里慌得厉害，但他依然无法控制地回答了她的疑问。

“我没见过你说的那东西。但我罗家祖先代代传下了一张图纸，我是依着那图纸上绘得模样造了千机匣。”

二蛋紧接着道：“你看你看！我就说吧！肯定是有不要脸的家伙趁我以前在外面调试温控装置的时候偷看了！”

侯蓁蓁指了指窗外天色，二蛋呜呜叫唤了几声，又赶紧埋头收拾。

“天宫秘录现在在谁手上？”

“许是在我大哥手中，许是在王手中……”罗德文苦着脸道。

二蛋终于在此时完工，他忙不急地把东西装入盒中，乔希给他准备的那个木盒大小正好合适，“老大！我做好了！咱们快走吧！”

“你先去，我随后就来。”侯蓁蓁一句话把他打发跑后，默默看了会儿罗德文，犹豫了半晌，忽然没头没尾地道了句——

“你快死了。”

一位身体每况愈下的老者被一个陌生人说出“你快死了”这种话，心中应该作何感想？

罗德文听得一愣，他满脑子还担心她再问出什么自己答不得的问题，不想她竟说了这样一句话。他心中有气，他清楚自己命不久矣，但他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才指着侯蓁蓁道：“你这姑娘，说话真是不讨好。我方才一直担心你对天宫秘录有什么企图，不过你这直截了当反倒叫我觉得你不是个坏人！”

“我无法理解你判定他人好坏的标准，不过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侯蓁蓁望着他走到二蛋之前的坐处缓缓坐下，在桌上寻了片刻，念叨着“居然连图纸都没有”，然后拣着桌上用剩的材料看起来，“哼，事实……伤人哪！我能不知道自己没剩多少日子好活？我还用得着你来告诉我这个事实？”

侯蓁蓁低头想了想，确实，他的死活关自己什么事？为什么刚才就鬼使神差的说了那句话？是因为……同情？自己认为他的死值得同情？可是说出来又能改变什么？改变……难道自己心底里在希望改变他死亡的既定结果？

罗德文见她皱着眉毛半天不说话，又道：“你那位朋友是想用‘魔偶’参加英雄会吧？若他造的那物确实具备‘魔偶’的力量，这英雄会上其他人造的东西可就全成了他的陪衬！我知道你们是小知的朋友，那你们可知乔希是小知的结拜兄弟，可知乔希为这届英雄会准备了多久？”

侯蓁蓁不答。

罗德文继续说：“你们这群半路冒出来的异国人说要参加那英雄会，定不是只为了凑热闹，也不像是为了钱财……我知宁国有些迷药会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吐露真话，你向我打听那么多，目的应该还是为那天宫秘录，你们究竟为何要寻我国国宝？”

“你刚才还说觉得我不是坏人，怎么现在又觉得我对天宫秘录有企图了？”

“我只说觉得你不像坏人，可没说你想做的就不是坏事儿啊！”老者笑道，“就算你们用那玩意胜了英雄会，见到罗仁思和王，你就以为他们会把天宫秘录给你？”

“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担心。”侯蓁蓁不想再与老者继续这个话题，最后丢下一句话，大步走出了院子。

罗德文望着她飞速远去的背影，叹道：“哎，这次英雄会，乔希恐怕……”

……

王城的道路不似其他绿洲那般窄，但为了保证道路通畅，天虹楼门口的队伍只排了一列，这条队伍长长的尾巴往后拐了数个弯，一眼望去都瞧不着头。二蛋此时已经顺着队伍往前轮进了不少，他那个头在岠国人之中异常显眼，排在他前后的工匠还起了不小的骚动。

乔希报完名，挤出人堆跑向秦小知和梅九所在，三人往后一瞅就瞧见了对周围人一脸嫌弃的二蛋。

“我瞧那位古大哥似乎很不喜岠国人。”就凭二蛋的态度，若不是看在秦小知的面上，乔希才懒得叫那声大哥。

“他不是针对岠国人，他对谁都那样……”秦小知尴尬地笑笑，“小乔，我昨日不知你也要参加英雄会，否则我就不会让二、尔丹也参加了。”

乔希揽住矮他一头的大哥肩膀，笑得那排白牙直晃秦小知的眼。

“你就等着瞧吧，”他说得十足自信，“小弟我跟着师父这么多年，那手艺可不是白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