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不记得 第八十九章 王城

岠国共有十六号绿洲，但王城绿洲却不在其中。王城建于岠国境内最早被发现的绿洲之上，这座绿洲在岠国人心目中即是他们最初的起源地，是岠国至今为止发现的所有绿洲中草木生长最为繁茂、占地面积最广、也最为特殊的一座绿洲。

岠国东部与宁国接壤，南部是极少有人接近的虫窝及冰木林，北部由一座寸草不生的巍峨大山分界出凤国领土，靠山附近的温度异常炽热，又因山体通红，山峰远看像个火字，所以被岠国人称作烈焰山，剩下最西部便是王城所在，王城绿洲的特殊之处便在于其毗邻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

没有岠国人知晓沙漠中为何会有这样一片大海，在他们的记忆里，这片大海亘古已有，王城最初便是临海而建。至于这片海有多大，越过这海又会通往何处，他们全不知晓。古时也有岠国人想找寻海的另一头是否存在能够代替这片沙漠的居住地，他们尝试了无数次，从小小的木筏造到能乘坐百人的大船，但不断的远航只给他们带去了一次更胜一次的绝望，因为这片大海太过宽广，他们航行得再远也无法抵达海的另一头。在祖先一次次失败的教训下，岠国人最终放弃了出海探寻，而是在沙漠上兢兢业业地发展起了自己的国家。

由于这片大海的存在，王城从未受过合颚虫的侵扰，在风季因风沙遭受的破坏与其他绿洲相比也可以忽略不计，因为环境的安定和绝对优于其他绿洲的物资，王城绿洲可以说是整个岠国中唯一的乐土，这里汇集了几乎岠国的所有权贵和富户，以至于王城绿洲有着其他任何绿洲比不上的繁盛之景。

王城绿洲里有一座标志性建筑，名天虹楼。此楼是依照彩虹颜色建成，每一层楼分别对应彩虹的一种颜色，共七色七层，是以叫做天虹楼。因岠国人惜木，建筑多为石筑，但天虹楼却是以一种叫做光瓦的砖块造成。秦小知起初见到光瓦时，将它认作了琉璃，可资源缺乏的岠国从哪寻来这么多琉璃只为盖一座楼？后来他发现光瓦并非琉璃，而是岠国人用沙烧制的一种类似玻璃的物体，前者的澄澈度虽不及后者，近看略显浑浊，却坚如磐石。建造天虹楼的光瓦都是经由高温融化正反两面后再与另一块光瓦黏合，每一块光瓦都是如此烧制、上面没有任何雕刻或装饰，就这样一块块垒出了这座简洁又极富魄力的天虹楼。

不过这瑰丽的建筑却非王族宫殿，它正是岠国鼎鼎有名的工匠学院。

此时乔希正站在天虹楼最高的赤字楼、那间属于学院院长的屋子里，向一位须发皆白却精神奕奕的老者请安。

这老者正是工匠学院的院长罗仁思，他虽差人唤了乔希来，但眼睛却一刻也未离开过那张工作台，依旧在专心致志地画着图纸。

乔希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他等了片刻见罗仁思不发话，便问道：“院长唤我来可是有事吩咐？”

“……有。”罗仁思似乎这才注意到乔希，依依不舍地从满桌子图纸中拔出目光，“你……咦，我找你要说什么来着？”他望了乔希好一会儿才忆起有何事，忙道，“哦，明日便是英雄会，我这阵子忙着与王商议要事，没顾上你，这会儿得了空唤你来问问，你那东西可准备妥当了？”

“劳院长挂心，这些日子得先生相助，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那便好。”罗仁思重新把目光放回到那堆图纸上，“你是阿文的徒弟，又是我工匠学院这几年来最优秀的学生，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盼你出丑的也大有人在，你仔细些，可千万不能输了英雄会。”

“是，学生知道。”

这英雄会是岠国一年一度的工匠大赛，由王族举办，全国各地的工匠都可参加。英雄会不问出身年龄，比的是工匠手艺，参赛者只需在报名后将自己所做之物呈上去，经过层层筛选，最后由王选出最为杰出的工匠作品。这优胜者不仅少不了金银珠宝之类的赏赐，还可获得王和罗仁思的接见，更重要的是优胜者自此就得了岠国最佳工匠的名头，这是岠国所有工匠都希望摘得的荣誉。

英雄会在工匠学院内举办，因每年参与英雄会的作品众多，一一展示起来太过耗费时间，同时也为防止参赛者私下拉关系作弊，前期评审仅由工匠学院的罗院长、垦荒军的统领以及岠国大花师三者进行评定，至少有二人共同认定合格的作品才会真正呈至王面前，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由王做出最终定夺。

罗仁思又执笔画起图来，可这回他画得却有些心不在焉。

“阿文的身体最近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乔希叹了声。

“听说他之前捡的那孩子去为他寻朱髓续命果了？”罗仁思停下笔看了眼乔希，“那人可寻到了朱髓续命果的消息？”

乔希笑道：“院长是说秦大哥！”可他没笑多久又露出担忧之色，“他听人说宁国自古便流传了诸多宝物，便在一年前去了宁国，但至今未归，也没个信……”乔希说着又叹了声，“与其去寻那没影子的神物，他还不如留在岠国多陪陪师父与我。”

罗仁思怅然道：“他若真能寻到神物也是好事一桩，阿文的工匠造诣是无出其右了，若非他早年脾气臭，这工匠学院的院长哪里轮得到我来做……”

这罗仁思正是罗德文的大哥，年轻时虽也是岠国有名的人物，但技艺到底还差了罗德文一截。兄弟二人性格正好相反，罗德文仗着手艺任性妄为，罗仁思却是谨慎负责，经常跟在弟弟身后替他处理烂摊子。先王当年请了数次罗德文做工匠学院的院长却都被拒，退而求其次才选了罗仁思。

即便罗仁思这番感叹是真，但乔希哪敢附和，他慌忙垂下头道：“院长这些年来为工匠学院费心劳力，若不是院长，工匠学院也没有今天！换了师父那性子，定是要把这学院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学生以为，普天之下再无比院长更适合当这学院院长之人！”

罗仁思知晓乔希是听自己一番感慨受了惊，哈哈笑道：“我记得你初入学院时心高气傲，就与阿文年轻时一样恃才傲物，不想如今连阿谀奉承都学得这般熟练，倒是叫我大开眼界啊！”

乔希红着脸道：“院长别取笑学生了，以前学生目光短浅，以为学了些师父的皮毛就是了得，进了学院之后才真懂了人外有人的道理。”

罗仁思捋了把胡须，点着头道：“你倒是会自谦。阿文的徒弟，只这个名头，说出去都比我工匠学院好使，不过你没长成阿文的性子也是好事……行了，你下去吧！回去再好好准备准备，千万别在明天弄出什么岔子。”

乔希应下，退出了屋子。

天虹楼内十分开阔，从下往上数的第二层靛字楼便是专门提供学院学生住宿的楼层，大部分学生都直接住在学院内，但乔希要照顾师父罗德文，所以每日散学后都会回到学院外的住处。他从罗仁思屋中出来后，刚下到靛字楼，就有一名男子急急忙忙寻来，喘着气却断断续续地大声道：“乔、乔希！不好了！下面、有人找你！”

这名男子是乔希的同窗，名卢克图，天生的大嗓门，长着在岠国人看来都过于肥壮的身体，整日尽研究些稀奇古怪的物件，衣服和面上几乎就没有干净的时候，虽是个怪人，但成绩不错，与乔希关系也算亲近。

“这才两层楼，瞧你喘的！”乔希笑他，“看你慌成这样，怎么个不好法？”

“哎呀！那群人可吓人了！”卢克图根本顾不得他笑话自己，反倒急得团团转，“你告诉我，你可是惹了仇家？明日就是英雄会，你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就糟了！”

意识到好友的态度不像是说笑，乔希也跟着紧张起来：“那群人？到底是谁找我？”

“是四个男人！有俩这么矮的，看着像是宁国人。”卢克图先是比了个胸口的位置，然后又比了比脖子的高度，“还有个大概这么矮的，”最后张开双臂跳起来画了个大圈，“还有个这~么~高的！我从来没见过有那么高的岠国人！他长得也特怪，那脸跟个小娘们儿似的！”

乔希看他比划的一头雾水，这都谁跟谁啊，他最后比划的那家伙还是人吗？

“你确定他们是来寻我的？可我不认识什么宁……”他猛地一惊，“你说宁国人？！”

卢克图忙不迭点头：“肯定是宁国人，岠国人若有那么矮的，估计刚生出来就被爹娘打死了！”

想到卢克图方才比的脖子，他立马也比了个相同的高度：“你说那个……这么矮的，他说他叫什么了没？”

“呃……”卢克图仔细想了想，他方才正在最下层的紫字楼与几位同窗张罗明日英雄会的用物，天虹楼平日里禁止无干人等进入，那四人也不知何时出现的，反正在门口伫了半晌都没人敢上去搭理，只因其中一人的身躯实在太过骇人，另外三人看着也不像是岠国人，他们几名学生都恨不得躲进最里面，无人敢过去。最后还是那四人等不住了，有一人喊了句“谁认识乔希，麻烦给他传个话，就说他大哥找他！”，可工匠学院里有谁不认识乔希啊，卢克图心道莫非这几人是来找茬的？再想到乔希之前被叫去了赤字楼，卢克图就赶紧丢了手里的活去寻人，生怕好友与那四人遇上，这会儿给乔希一提醒，他才想起来。

“他好像说……是你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