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无禁 第三十七章 林家林全

赖三的声音像是藏着几十年的回忆，苍老、经历、变化。

脸上的笑是悲哀，哭是喜悦，林全经常听赖三将江湖上的故事，但是他可以保证，这一个是最动听的。

“我当时年轻气盛，哪顾得那个老家伙的劝告，被人喊着玉面书生捧成神偷，心早不知道飘哪儿去了”赖三苦笑着将手里的野鸡扔进水盆，自己往后一歪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

“后来呢？”林全没在意迸溅出来的水，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一个圈套呗”赖三想从椅背上弹起，满脸愤恨却又瞬间泄了气“那帮天杀的，针对我的圈套！”

“也不怪，我恶事做尽该有的报应，他可是老好人，神偷侠盗啊！”赖三那声音渐低“一生没做过坏事”

他嘴里的师傅就是那个曾在水边救了他的偷儿，黄坟儿。

“谁说一生没做过坏事儿”林全在旁边咂了咂嘴“不是救了你呢”

赖三不恼不怒，笑着说道：“你说的也对”

热水凉了，野鸡也秃了。赖三讲了最后一句话：“我那师傅就是笨，还不承认，他都金盆洗手了，还替我死了。”

“我妈给鸡褪毛可比你弄得干净”林全听完这一句也没啥反应，就是拎着鸡腿把上面没择干净的细碎羽毛给揪掉。

“我比你好不到哪去，你说可笑不可笑，我是林家的长子诶，不过不是嫡长子！”林全没了儿的突然来了一句，原本有些颓唐的赖三突然来了精神。

“哪个林家？”

“你心里想的那个林家呗。”林全听到赖三的疑惑没所谓的回应了一句。

早该想到的，还有哪个家族能有神勇大力？林全这身力气放在别处是怪力，可是在那林家就正常了，赖三心里想着。不过原本因为好奇而想知道林全身世的他，现在知道了答案反而更好奇了。

“怎么会成这个样子？”林全看着赖三，半笑着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想问这个？”。赖三点了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林家向来讲究一力降十会，谁的力气大谁的拳头硬家住就是谁的，他们没我厉害，所以害了我娘，赶走了我。”说完就开始保持沉默，甚至动也不动、

豪门大族最是腌臜，别说像林家这样曾经问鼎过江湖的大世家。谁不想万万人之上？谁不想前呼后拥？退一万步讲，谁也不想自己上面站一个人发号施令。林全的母亲并不是他父亲喝多而恰巧遇上的丫鬟，曾经也是门阀的珍珠之女，只不过在林全出生的时候，娘家遭遇大难，再也不复当年光景。

世人都势力，也许江湖上单家独户的侠客会嚷着喊着讲良心。但是像林家这样的大户怎么可能会珍惜一个本就是带着目的没有爱情的婚姻。几乎是同时，林全的母亲从正室成了妾室。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林全那些弟弟的母系家族在背后使力气。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他们母子俩慢慢成了林府可有可无的存在。到了最后林全的母亲郁郁而终，而林全或者总是个祸患，索性一块动手了。还好林全比较幸运，磕磕绊绊的逃进了黄泉岗。

至于曾有受恩与林全母家恩惠的人替他娘俩抱不平，更坦言林家失去了一条潜力无穷的幼虎。

谁知林家族长，也就是林全的亲父，大袖一挥：“我林家儿郎各个如龙，少了一个幼虎又有何妨？”

赖三看着林全，这个比自己还残惨些的家伙。母亲没得善终又被父亲抛弃，他赖三也是在心里咒骂不停，多好的孩子。

“你说的很简单，很明了”赖三酝酿了好一会实在不知道要讲什么。

“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报仇？”林全带着笑看着赖三。

“我……”赖三有点惊讶林全的反应，“是有这个想法，不过现在没了，咱半斤八两的惨”说着他笑了笑：“怪不得当初看你小子顺眼。”

林全抬起头打量着屋内的装饰，两套蓑衣挂在梁上，像两个上吊的小人，好多次把半夜醒来的林全吓得哇哇叫。顺着墙壁往下，一根鱼竿靠在墙上，鱼钩估计都要烂了吧，好多年没见它动过位置了。再往下就是桌子椅子床，不过都有一个相同点——破、烂、做工粗糙。“你的木工真的差劲儿”林全像是变了一个人，面上说不清的愁绪可偏要笑着，“你看看这歪不啦叽床腿椅背。”

“我原本想着，能不能趁着身上这把老骨头还没完全废掉，帮你报仇出点力气。”赖三苦笑“可谁知你这家伙来头比我还大。”

“我总觉得你跟老林不对劲儿”林全抬起头看着赖三，“别认为我傻，我的直觉很准。林哥儿最近形影不定的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赖三白了一眼林全，“没人说你傻，你是夯”

“来黄泉岗的没谁身上不背着仇怨，不都是抱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等着有朝一日能从那仇家身上咬下一块肉”赖三撇着嘴，眼神里满是不屑却忘了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林全眼神怪异的看着赖三，“你是不是？”

赖三瞪了一眼林全，也不做声。这小子难道不懂得‘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

“不过你说的也对，我心里也藏着恨呢，要不然在这苟延残喘的活着？”林全笑了笑，“说不得真的会苟延残喘一辈子。”

“林哥儿身上有老林的债？”林全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说不上债吧，老林将他抚养长大自然是有目的，现在开始把他往目标上引了。”赖三也不瞒着林全，然后接着说道：“你不用盯着我，我目前的仇人恰巧和老林是同一家，所以怎么也得为了自己发点余光余热。”

自从不知哪年半梦半醒间不小心将自己‘潘子龙’这个真名暴露在林全面前后，赖三也愈加信任他，至少从那天南苍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林全的良善。

“那岂不是可以并肩作战？”林全说着，眼里也冒起了火热，“我相信林哥儿，以后会帮我出口恶气的”

赖三一愣，转即开怀，“还有王李！”

“那太好不过了”

林全知道自己难以撼动林家这只大龙，但是谁不会借势呢？林豪身后有老林，不亏。再说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这样至少还能跟兄弟们疯一把。

他其实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