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娜卡的工作室 第五章 朋友名为蕾

摆脱了麻烦的鼠道小贩后，朱利叶斯继续往自己的目的地前进。在鼠道这种地方，像刚才那个老头那样的小贩，在鼠道并不少见，或者可以说，在鼠道这个地方，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贩卖什么东西的存在。有人卖商品，有人出卖身体，也有人会卖命。

在人头簇拥的道路上走了一段时间，朱利叶斯离开了这人群，往一个小巷子走进去。鼠道并不是一条直线的，它可能会是一条弧线的形状，也有可能是弯曲如同迷宫一样的结构。朱利叶斯所在的鼠道有一个算得上是宽敞的直线空间，在这主干道上，还有好几个分裂开的干支，往地下更深处延伸。

朱利叶斯走到小巷的最深处后，终于见到了自己要见的人。那是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身上穿着沾满灰尘的单薄衣物，脚上的鞋子不知道是从哪里捡到的，一只大一只小，还不同颜色：大的那只还用绳子扎紧，好让它不会从脚上脱落下来。她身上是一件麻布的布衣，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灰白色，看起来很脏。她的头发是亚麻色的，没有怎么打理过，绑成了一条马尾，像一束干草被扎了起来——她的头发没有丝毫的光泽可言，因为根本没有保养，而保养这一回事，对一个在鼠道挣扎的孩子来说，实在太困难了。她的五官端正，如果好好把脸洗干净的话，会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只是有点太瘦了，显得有点营养不良；眉头上挑，眉间紧凑在一起，这是一种防备一切的表情，不管是什么东西靠近她，都会让她警惕起来。

朱利叶斯朝小女孩喊道：“蕾。”

这时候被称作蕾的小女孩正拖动着一块巨大的金属片，这金属片锈蚀得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它有着弧形的表面，中间部位微微凸起，两边是光滑平整的边缘，这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甲虫身上剥下来的甲壳，但是壳可不会如此坚硬，也不会生锈。金属片被粗绳给绑住，正在被蕾拖着走。蕾身后的金属片比她可要大多了，而且也看得出来比蕾要重许多。这让蕾看起来非常吃力。

蕾听到了朱利叶斯的呼喊，转头望向他，并没有太多警戒的神色，“快来帮我。”对朱利叶斯的到来，她只有这么一句话，简单利落。

朱利叶斯没有多说什么，走到了蕾的身边，将绳子从蕾的肩上取了下来。看蕾的肩膀上有着明显的绳子痕迹，他大概知道蕾在这金属片上花费了多少力气和时间，只是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用处。“肩膀很痛吧？”朱利叶斯将绳子套在了自己肩上，稍微拉扯了几下，金属片轻易往前移动了几分。

“比被鞭子抽要好得多了。”蕾回道，她揉了揉被绳子压过的地方，那里有明显的绳子痕迹，一时半会大概是无法消除掉的了。“这个只是稍微难受几天，很快就没有痕迹了，最多留有一点红印，但是被鞭子抽过的话，大概要痛个十几天，如果破皮感染了的话，那就更糟了……”

“要把这金属片拉去哪里。”朱利叶斯问道。

蕾指向了小巷里的一个门口，“扔去那里就行，这东西大概是没什么人有兴趣的了。一块破铜烂铁，铁匠也没兴趣拉回去熔掉重铸。”

朱利叶斯拖着金属片，走向那边的门，沉重的金属片在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划痕。“它很沉。”朱利叶斯说道，“你去哪里找到这种东西的。”

“在垃圾场那边，我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废了好大劲才搬回来，结果只是个垃圾。”蕾回道，“就不该对垃圾场那边有什么期待的，如果还有好东西，那也轮不到我这样的小孩去抢……我真是一个傻瓜。”

朱利叶斯轻笑了出来，这让蕾有点不满地咕哝起来，“你不会也把我当笨蛋了。”

朱利叶斯摇了摇头，“我不会把你当傻瓜的，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现在大概还在挨饿吧。”

听朱利叶斯说到这件事，蕾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也是，如果没有遇到你这样有力气的人的话，大概也还在挨饿吧。”

朱利叶斯不知道蕾在鼠道生活了多久，或许她出生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鼠道那潮湿的天花板，她的笑容没有孩子那样的天真无邪，虽然笑得很开心，但是这笑容像是带有阴霾，没有丁点的童稚气息……这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笑容，更像是一个在城市底层混迹、艰难求生的小市民才有的笑容。

朱利叶斯已经习惯蕾这样的笑容。他也曾经像蕾这样艰难活着，并不能产生那种怜悯的情绪——怜悯那是有余裕的人才有资格拥有的东西，而他朱利叶斯可还没有这样的余裕和傲慢去同情蕾，要知道还不到一年前，他在村子里也好不到哪里去。而在跟着露露娜卡之后，露露娜卡那些令人心寒的笑容给他留下了各种阴影……蕾这样的笑容，反倒让他的精神放松了。

朱利叶斯拖动着金属片，稍微低下头望向跟在自己身边的蕾。蕾确确实实还是个孩子，个子刚好到他的腰部附近，这让他能看到蕾的头顶。蕾的头发似乎从来没有打理过，干枯发黄，如果不是她的头发是亚麻色的话，大概看起来会更明显吧。自从遇上朱利叶斯后，蕾的日子还算过得凑合，比以前要好很多；朱利叶斯的话，因为蕾的缘故而有了还露露娜卡钱的机会，也没有再挨饿了。不过说到露露娜卡不给他饭吃这回事，现在倒是没有再这么干了，如果朱利叶斯愿意的话，他可以自己在店里头找些吃的，当然，不会有人专门为他准备。

朱利叶斯将金属片拖到了门口附近，蕾打开了那表面腐蚀得很严重的木门，先一步走了进去。朱利叶斯把金属片拖了进去，这没有光线的房间里还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或者该说是垃圾。开门后从外面进入的光线让房间看起来没有那么暗了，让朱利叶斯能看到房间内有什么东西。又大又重的、类似金属块的玩意被堆在了一起，没有一件是完整或是干净的，都锈蚀得厉害。小一点的东西则是被扔在了一起，堆成了一个小山，摆放在角落一处，当蕾走过去的时候，还不小心踢到了这小山的边缘。各种各样的破烂从小山的表面滚了下来，落在了蕾的脚边。

蕾蹲了下来，将那些滚落下来的小件垃圾捡起来，摆回到小山上，但是零散的东西还是在不断落下来，直到她重复着这工作好几次后，才安分地固定在了这小山表面上。

“为什么要留着这些垃圾，如果能卖掉的话，你是不会留着的。”朱利叶斯说道。蕾可不是会把值钱的东西当宝贝藏起来的人，她不是巨龙，也不是吝啬鬼，她的生活环境不允许她这么做。但是在这无人问津、也没人愿意来的地方，她把那些无法卖出去的东西都堆放在了一起。

蕾将最后一件玩意放在了小山的顶端，那是一个齿轮，表面没有多少铁锈，闪着铜黄色的金属光泽，但是崩掉了大半，完全是一件废品了。“这些东西放在垃圾场烂掉感觉挺可惜的，说不定哪一天就有人需要这些东西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