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熵减文学网 > 历史 > 东晋隐士 > 第二百二十九章 暖暖秋风(二)

东晋隐士 第二百二十九章 暖暖秋风(二)

作者:昔三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5 16:58:28 来源:平板电子书

谢道韫点点头,声音很轻:“此事我也知道,卫夫人洗墨池,可算是一桩雅事了,在士族中也多为人称赞。父亲也是因为如此,才会每到一地,皆需在池边练字,时而久之,天下人皆知,王逸少笔自水墨之中。”

“大家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王凝之淡淡笑道:“大家只知道师公师承钟繇,妙传其法,却不知道,师公最敬佩的人,乃是东汉时,草圣张芝。”

“师公曾言:草圣之字体势,一笔而成,偶有不连,而血脉不断,及其连者,气脉通于隔行,又如流水速,拔茅连茹,上下牵连,或借上字之下而为下字之上,奇形虽合,数意兼包,若县猿饮涧之象,钩锁连环之状,神化自若,变态不露,若清涧长源,流而无限,萦回崖谷,任于造化。精熟神妙,冠绝古今。”

“这水池洗墨之法,便是源于草圣。”

“可是,我观师公之字,体明而秀精,形逸却及止,并不与那……”

“这就是师公的遗憾处了,她和父亲说过,自己虽喜草圣字形之卓尔不群,随心所欲,但自己身为女子,一无那般见识,二无那般心胸,画虎不成反类犬。”

“师公这辈子,牵绊甚多,自己孤身抚养孩子长大,又性情坚韧,不肯接受他人之助,李充师叔,又背上江夏李氏,至今不得离京,师公为了他,也只能困局此地,”王凝之叹了口气,“我爹每次说起来,都是无可奈何。”

“自束于心,”谢道韫淡淡说道,“恐怕也只有你们这些后辈们来,她才能高兴会儿。”

“我在想,她每日坐在这里,想的是些什么,是昔日草圣洗墨,还是自己的少女时期,还是教授我爹他们师兄弟的日子呢?”

“往日不可追,”谢道韫站了起来,凝视着池水,“今时需珍惜,师公该去会稽了,再不去,恐怕就真的去不了了。这事儿,交给我吧。”

王凝之一愣,“你真有法子?”

虽然在来时谢道韫就说会想法子,但俩人皆知道,不过试试罢了,王羲之这么多年都没办法让卫夫人去会稽,难道谢道韫这么会儿功夫,就能想出个法子?

谢道韫笑了笑,“拿人家的手短,我既然拿了师公所赐,自然要为她尽些心力。”

风轻轻吹过,掠过一汪清泉,温暖之中,带有一丝凉意。

……

卫夫人醒来得其实很快,上了年纪的人,哪儿有那么多觉,不过是一上午已经有些疲惫,需要休息会儿罢了。

来到洗墨池边,瞧了两眼,便笑了笑。

只见到王凝之趴在石桌上,睡得正香,而谢道韫则坐在他旁边,正在写些什么。

见到卫夫人过来,谢道韫便迎了上来。

“怎么不让他进屋里睡?”卫夫人问道。

谢道韫笑了笑,“他呀,最喜欢在外头睡觉,一到夏秋暖和的时候,总要在院子里摆上张躺椅午睡,说是能感受到自然的味道。”

“臭小子,毛病奇多!”卫夫人笑骂了一句,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坐在另一张桌子边,“我瞧着你在写,是什么?”

谢道韫微微一笑,“正想请您醒来以后,帮我看看呢。”

说着,便去了王凝之身边,将纸拿来,摊开在桌面上。

昔孟子少时,父早丧,母仉氏守节。居住之所近于墓,孟子学为丧葬,躄,踊痛哭之事。母曰:“此非所以居子也。”乃去,遂迁居市旁,孟子又嬉为贾人炫卖之事,母曰:“此又非所以居子也。”舍市,近于屠,学为买卖屠杀之事。母又曰:“是亦非所以居子矣。”继而迁于学宫之旁。每月朔望,官员入文庙,行礼跪拜,揖让进退,孟子见了,一一习记。孟母曰:“此真可以居子也。”遂居于此。

“孟母三迁?”卫夫人疑惑地看过,“为何会写此事?”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谢道韫坐在她身边,缓缓说道,“您说,孟母三迁,这个故事,是在孟子成名后,才广为流传呢,还是在当时,她三次迁家,便已经有人议论?”

“孟母三迁,虽多次,但家中并不算什么富豪,所以能迁徙之地,大略都在邹城中而已,她这般行为,必为人所议,只是广而流传,想必是孟子成名后吧。”卫夫人想了想,回答。

“嗯,”谢道韫点点头,“孟母为子三迁,在当年,想必也没少遭人非议,若不是孟子后来有成,恐怕她也要成为一个笑话。”

“恐怕是的。”

“虽都在邹城,但她不过一个普通妇人,想必如此大费周章,也是生活得很不容易,甚至连个周围熟悉的人都没有了。”谢道韫淡淡说道,“换做寻常妇人,又哪里有勇气去做这些事呢?”

“孟母刚强,实为典范。”卫夫人缓缓说道。

“嗯,若不是她三迁,又如何能给孟子一个合适的学习成长环境呢?有时候想想,恐怕我也是做不到这一点,”谢道韫顿了一下,“我今日来,夫君与我谈起您的故事,总觉得您或许有她一半的刚强。”

“为何是一半?”卫夫人觉得有趣,问道。

“孟母为了孩子,宁愿委屈了自己,四处奔波,恰如您今日,为了师叔,而困局京城。这是一半。”

“可孟母最终为孩子选择了一个真正适合他的地方,您却没做到,这是另一半。”

“没做到?”卫夫人疑惑。

“是啊,”谢道韫微微一笑,“孟子少而好学,天资聪颖,故孟母为其寻到一处适合他的地方。”

“若是孟子少而好武,体魄威猛而力大,那去这学宫所在,倒不如个武馆了。您说是吗?”

“人在合适的位置上,才能有最大的能力,这话没错。”卫夫人点点头。

“所以,我觉得您没做到,”谢道韫缓缓说道,“您是为了师叔留在京城的,所为的,是他能在这群官荟萃的地方,多学一些,多理一些。”

“可师叔是您的孩子,您难道不了解他?他本就志不在此,又如何学的好?”

卫夫人叹了口气,“我当然明白,可江夏那边……”

“师公,”谢道韫婉言相劝,“世上之事,强求不得,师叔不适合此道,强求又能如何?就像王家,大哥很适合官场,可我夫君就是不行,这就是天意。”

“师叔不适合此道,您心里是最清楚的,不然您又何必拒绝爹爹的好意?不就是担心他才不配位,反招祸患吗?”

“至于江夏那边,如今这一辈没有合适的人选,那就等下一辈,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非要逼着人去做官?”

“师叔年纪已经上来了,他若是真适合这条路,早就飞黄腾达了,难道您困居在此多年,还要让您的孩子也困守在此一辈子吗?”

“孟母为孩子找到了一条最适合他的路,并决然遭受那些非议,只为扶助孩子,您到今日,还不打算,让师叔去走适合他的路吗?”

“还是,”谢道韫笑了笑,“您并无孟母的勇气,生怕去会稽,被人嘲笑,还要依靠徒弟?”

“就算您真的想让师叔为官,那么真正能教他这些官场之道的,是这些京城里,并无亏欠,不会真心诚意相待的官员们,还是琅琊王氏呢?”

“您觉得,他去会稽,和爹爹一处,学到的多,还是在京城,与人虚以为蛇,学到的多?”

……

王凝之到底是没混上一顿晚饭。

坐在街上的酒楼里,吃饱喝足,才问道:“你是怎么跟师公说的,她居然肯答应你,去信给爹爹?”

谢道韫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以往你们把重心放在师公身上,恐怕是舍本逐末了。”

“你是说,师叔?”王凝之皱了皱眉。

“师公困居建康,为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师叔,她心中担忧,若是让师叔去了会稽,按照师叔那个本就淡薄名利的性子,更加没有进取之心。”

“可她没想到的是,或许只有在会稽,师叔看着爹爹行为处事,才能更有进益。”

“师公肯为了师叔而留在京城,自然也会为了师叔而离开京城。”

王凝之点点头,拱了拱手:“夫人聪明过人!”

“又作什么妖!”谢道韫白了他一眼,“其实我也没什么把握,师叔去了会稽就会更好,但我想,在会稽,不论是师公,还是师叔,总会过得好一些。”

“那是自然的,”王凝之笑起来,“老爹收到信,怕是要高兴坏了。”

夫妻俩相视一笑。

王凝之站了起来,“走吧,这就快到中秋了,街上也有些小玩意儿,咱们一起去看看,来了建康好几日,我还没来得及观赏一番,夫人在此处居住多年,今儿给我介绍介绍。”

“好。”谢道韫也站了起来,由绿枝给披上一件大衣,两人手牵着手,站在窗边,瞧着外头街上,几个小孩儿欢笑着跑过。

……

秦淮河上。

金秋正浓,渔舟唱晚。

月光自天边而来,为远处隐于黑暗中的山麓,缀上一层银色边缘,又沿着风轻落,洒在人间。

光芒铺开在水面,与岸边楼宇下的明灯,渔船上的星火,竟似将这夜里缓缓流淌的河水,也点亮了许多,波光粼粼中,倒映着的星辰,正与那满天繁星遥遥相对。

正是秦淮河一年里最美的时节。

沿着河岸的,都是建康最有名的茶楼酒肆,乐坊青楼,楼上楼下,无数游客知交,公子佳人,甚至一些官员豪商,或在吟诗作赋,或在沿路赏月,或在喝酒划拳,正在人声鼎沸之间。

“一到这个时候,秦淮河这附近,就都是如此,”谢道韫一边走着,一边说道,“等到过了秋天,一入冬,若是有雪,便是人间胜景,会有无数人来此,相望江雪。”

王凝之手里提着几个小灯笼,笑得开心:“这景色壮丽,确实并非那钱塘湖可比。”

“各有其美吧,”谢道韫接过来一个小灯笼,“钱塘湖胜在精巧,秀美,而这大江,却独有其旷,我听说在北方,到了冬日,那满天飞雪之间,更是天地晶莹,只可惜我们无缘得见。”

“不难,你若是喜欢,以后我们去便是了。”

“怎么不难,难道你还要乔装打扮,去往塞北,过燕而入柔然?”

“为什么不行?”

谢道韫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向王凝之,却见他目光落在远方的江面,眼里倒映着江船渔火。

“夫君,你说真的?”

“只要你想去,这天大地大,我都会陪你。”

谢道韫微微一笑,瞧着岸边没人,便投入他怀中,感受着温度与喜悦。

远处的江面上,数不清的船只来来往往,从沿岸地带,渐渐向着四方。

一艘游船自远处的黑暗中来。

船头,一位姑娘头戴斗笠,安安静静地坐在甲板上,目光落在秦淮河岸,那灯火辉煌,倒映在她眼中,却似乎被墨色的瞳孔里,那冷厉所吞噬。

她的身边,有一个小盘子,里面放着一壶酒。

而手边,则是一杆被黑布包裹起来的长枪。

拿起酒壶来,一口便喝干,之后放下,目光幽幽,只是默默注视着尚且有一段距离的建康城。

身后‘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身形相当魁梧的姑娘,手里提着个小灯笼,走了过来,站在她旁边,低声:“天香,你急着一天多没睡,就为了能坐船瞧这秦淮河?咱又不是没来过这儿,要是一直骑马,也不用这么紧促,你还能休息会儿。”

“我想看看,他眼里的建康城,是个什么样子。”赵天香开口,声音冷漠,“再给我取壶酒来。”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急着出来,今晚不该再喝酒了。”

沉默。

严秀红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个酒壶,丢进盘子里,“总不想明儿醉醺醺地去吧?喝完这壶,该休息了。”

“巧云和余勇已经入了建康,和咱们的人接上了,你要查的事情,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站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严秀红默默走回车厢,又望了一眼。

自从年后开始,赵天香就愈发沉默寡言了,每次有任务,都冲在最前头,前些日子去了一趟郁林,还受了伤,本想让她休息一段时日,可偏又接到王凝之的消息。

一路骑马,疾驰而来,却又在最后,乘船而行。

摇摇头,严秀红离开了。

船头,那个姑娘还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就像一匹躲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的狼。

紫笔文学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