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问仙道 第二千四百二十五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朱雀此时困倦异常，眼皮像是灌了铅，用力在和睡意对抗，眼皮每一次抬起都非常吃力，仿佛用尽了全部力量。朱雀的眼皮越来越重，瞳孔涣散，眼中秦桑的倒影七零八落，双眼慢慢塌陷成昏暗的窄缝。

‘哗！’

忽然，朱雀用力扑棱了一下翅膀，这是它最后的挣扎，头颅重重垂下的瞬间，彻底溃败，一头栽了下来。

它的修为还不如天目蝶，坚持到现在靠的是爬天藤，为了施展神通，它和爬天藤双双萎靡，便无力抵抗归墟之力的侵袭了。

秦桑忙将朱雀接住，将它放进小洞天，满脸凝重，除了鬼藏大圣，这里还有一个可怕的威胁，便是归墟！

朱雀他们已经开始被归墟同化，如果在这里停留太久，即便最后离开归墟，也将留下无法恢复的伤害，损失的不仅是记忆，性情都会发生改变。

可现在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首先要摆脱鬼藏大圣！

鬼藏大圣的声音继续传递进来，开出了诱人的条件，显得诚意十足。

秦桑却不接话，不断后退，最终身化闪电，朝着和龟甲不同的方向远遁。

……

“道友？”

鬼藏大圣皱眉。

他一再好言相劝，主动退让，甚至提出立誓为证，将大部分好处让给对方，换来的却是沉默。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鬼藏大圣眼眉一拧，燃起怒火，心中暗暗冷笑，本想避免一些麻烦，免得耽误正事，对方真当自己怕了他不成？

“老夫好言相劝，道友却刚愎自用，既然如此，老夫唯有用强了！”

鬼藏大圣怒喝。

对方显得有恃无恐，不清楚对方的身份是鬼藏大圣最大的顾虑，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如何都要闯一闯！

……

‘轰！’

秦桑心神重重一跳，鬼藏大圣这么快就动手了。

朱雀虚张声势，没有实质的威胁，想要唬住堂堂一位妖圣是不可能的。不过，此举应当能让鬼藏大圣心存顾忌，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

掌心蚌珠乱颤。

蚌壳每次震动，都能传递到蚌珠，如同投进巨石的湖水，隐藏在水面下方的信息纷纷翻腾了起来。可这些信息非常繁杂混乱，秦桑一时也难以梳理清楚，不知该怎么运用蚌珠。

不过，秦桑还是抓住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五指紧扣，沉吟片刻，将真元灌注进入蚌珠。

一瞬间，周围的黑暗隐隐变得更加暗沉了，虚空中暗流涌动，然后伴随着蚌壳的一下下震荡，虚空中所有的气息都支离破碎。

秦桑全力遮掩，但也不敢确保能够瞒过妖圣的法眼，此举应当能够抹去自己残留的痕迹了。

他没有立刻躲进小洞天，紫微童子曾经说过，道标之门只能瞒过寻常妖圣。

妖王和妖圣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他不清楚妖圣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鬼藏大圣的修为有多高。万一被发现，便是瓮中捉鳖，因此他不敢直接在入口附近藏进小洞天，必须在鬼藏大圣进来之前，尽可能躲远一些。

“最好找一个本就混乱的地方，更容易掩盖道标之门……”

可这里是无边无际的虚空，在鬼藏大圣出手之前，异常平静，去哪里找这样的地方？

思索间，秦桑竭尽全力飞遁。

……

虚空深处。

当蚌壳的震动传递到这里，已经变得非常微弱，这里忽然亮起一抹光，只是一个微弱的光点，像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但是黑暗中仅有的光源，异常醒目。

这个光点出现后，紧接着又出现一个光点，然后光点接二连三在周围浮现。

光点越来越多，像一片不会动的虫群，微微闪烁。

忽然，所有光点都动了起来，向着中心聚拢，片刻后竟组成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光点组成的‘人’身量中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一根手指突然动了一下，然后向前迈出一步，瞬间活了过来！

微光散去，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身躯略显虚幻，但全身的细节迅速补充完整，面部浮现五官，竟是在冰山上垂钓之人。

“总算进来了……”

此人环目一扫，讶然道，“这里是……归墟！原来如此，竟是借归墟镇压，难怪！难怪！”

他施了一道印诀，等了片刻，眉心微蹙，接着好像发现了什么，面露讶然之色。

下一刻，正在埋头遁逃的秦桑，忽然听到一声轻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震动不断传来，鬼藏大圣还在猛攻蚌壳，这里本应只有秦桑一人，身边忽然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何其惊悚。

“谁！”

秦桑汗毛倒竖，身上冷汗都下来了，接着就见前方光芒一闪，走出一个人。

秦桑全身紧绷，随时准备抡出岱舆仙山，但理智告诉秦桑，对方能够出现在这里，直至发出声音自己方才察觉，说明对方的修为定然远胜自己。

这一刻，秦桑几乎要向紫微童子求救了，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清风道长，别来无恙。”

对方含笑看着秦桑，长相、神态都和一位故人非常相似，竟是清源！

当初，秦桑被张天师送出符箓界，初入灵界之时下凡悟道，遇到清源扮作一说书人，并从清源口中得知何谓小乘之道、何谓大乘之道，清源还传授给他掌中观雷之术。

他曾答应清源，替他向道庭传递消息，可惜道庭隐世，至今没有完成承诺。

在秦桑眼中，清源身上充满谜团，因此对这个人记忆犹新，纵然分别多年，也立刻认了出来。

“清……清源道友？”

秦桑讶然，神情有些迟疑，因为太出乎意料了，自从落入此界，他见到的只有妖修，清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倘若没有玉佛，秦桑可能会以为自己遭遇了迷幻之境。不过，在幻境里想起仅有一面之缘的清源，其实也有些荒谬。

“哈哈，道长还记得在下！故人重逢，当浮一大白！”

清源抚掌大笑，喜形于色。

秦桑的心却提了起来，他和清源有些交情，但也仅仅是有些交情而已，谈不上相交莫逆。此人性情洒脱，并非凶残之辈，但时移世易，还能一如往昔吗？

心念一转，秦桑收了仙山和神通，稽首一礼，“清源道友，你怎么会……”

他扫了眼四周。

清源知他想问什么，道：“在下是为一个承诺而来……”

话音未落，虚空巨震。

秦桑暗道不好，鬼藏大圣一直在猛攻蚌壳，现在终于要进来了。

清源微微抬头，视线越过秦桑，仿佛穿透黑暗，看到了入口的景象，“道长和外面那一位有怨？”

秦桑点头，无奈道：“一时不慎，被他堵在了这里。”

“岂容不速之客，打搅我们老友叙旧！”清源摇摇头，语气平淡，似乎没有将鬼藏大圣放在眼里。手掌一挥，霎时遍洒清辉，将他们笼罩其中，接着带着他们逐渐融入黑暗之中。

秦桑站在原地，默不作声看着清源的动作，也没有试图藏进小洞天。

当初他就看出来清源不简单，现在看来，恐怕自己的想象力还不够丰富，低估了这位的实力。

……

‘轰！’

入口处猛然冲出一股血浪，然后源源不断的血光涌进来，将整片虚空化为血海。

‘哗啦！’

血海翻腾，鬼藏大圣和众妖的身影先后被血浪冲刷出来。

鬼藏大圣立于浪尖，四下一扫，有些意外，周围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无胆鼠辈！”

鬼藏大圣冷冷道。

他担心被半渡而击，须得分神防备对方出手，不料白费精力，什么都没发生，口口声声威胁他的那家伙，不知跑哪里去了。

更可气的是他差点儿被对方唬住。

究竟对方是虚张声势，还是另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鬼藏大圣取出透明龟甲，凝神感应，发现进入蚌壳之后，透明龟甲便彻底沉寂了。他再三确认，并非自己堪之不透，而是透明龟甲只能指引后来者进入蚌壳。

忏心大圣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东西。

“难道忏心当年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找到，最终无功而返？抑或，只要玄武后裔能够进来，便无须指引。”

鬼藏大圣对忏心大圣生平了解不多，只知忏心大圣当初不甘被魔种控制，后来选择背叛魔界，但终究没能摆脱魔种，含恨而终。

许多秘密随着忏心大圣陨落尘封地底，谁也不知道忏心大圣在这里发现了什么。

感应透明龟甲的同时，神识在虚空中蔓延开来，鬼藏大圣神情一动。

虚空深处，雷霆幻化成的那头青鸾依旧在不知疲倦的飞行，它牢牢认准一个方向，此时已经濒临力竭。就在这时，青鸾前方忽然血光弥漫，在它面前浮起一座血池，挡住它的去路。血池明显有古怪，可惜青鸾没有灵智，头也不回冲进血池，被血光吞没。

片刻之后，鬼藏大圣走出血池，手中抓着一物，正是一枚龟甲。

两枚龟甲终于团圆，证实了鬼藏大圣之前的推测，它们都是忏心大圣留下的信物。

鬼藏大圣目露杀机，对方故意抛出龟甲，误导自己，实属画蛇添足，暴露出对方底气不足，不敢直面自己。

对方究竟是不是妖圣，妖圣何须用这种手段？

鬼藏大圣越想越不对劲，神识轰然爆发，恐怖的威压横扫四面八方！

……

清辉之中，秦桑忽有所感，接着就有一股陌生的神识席卷而来。

“鬼藏大圣！来得好快！”

秦桑心中一紧，注意到清辉表面泛起细微波澜，那股神识却毫不停顿，从他们身边掠过，果然没有发现他们。

“道长是怎么进来的？”

秦桑听到清源发问，收回思绪，语气复杂道，“恕贫道失礼，是否应该叫一声清源前辈？”

清源含笑摇头，“你我结识之时，一个是在茶馆说书的说书人，一个是山野道观里的道士，可谓相识于微末，为何那时能叫一声道友，现在却不能呢？”

秦桑见清源确实是发自肺腑，便也洒然一笑，“那贫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知道友指的是哪里，若是这归墟，靠得是它……”

说着，秦桑举起手中的蚌珠，又道：“若是指这方小千世界，却是说来话长。”

清源扫了蚌珠一眼，点点头，好奇道：“道长若不介意，不妨说一说？”

秦桑沉吟道，“不瞒道友，贫道现在仍是一头雾水，不知是怎么落到这里的。粗略算下来也有数百年了，当初贫道为寻宝进入一处秘境，最后遭到追杀，危急关头被甩了出去，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冰雪涡流之中，用了足足三百年才从涡流里逃出来，然后得知这里竟是一处妖界，妖族大能无数，却没有人族，只当是落到了蛮荒妖域。可随着贫道对这里了解越来越深，又发现自己可能已经不在灵界之中，期间结识了几位道友，经历了几番波折，阴差阳错了来到这里……”

他被甩到这里，想必是建木之力和虚空蝶的神通共同作用的结果，此事关系到太多秘密，因此秦桑刻意模糊了进来之前的遭遇，着重描述进入此界之后的经历。

好在清源并未深究，思忖道：“此界原来是这种风貌，不过倒也在情理之中……看来是因为界壁松动，封印不稳，道长机缘巧合落了进来。”

“界壁？”

记得宁真人曾说过，在灵界，真正的界壁其实叫地膜。两界大战之后，玉皇修补地膜，隔绝两界，铸造那道的壁障才被称为界壁。

此界难道位于界壁附近？

秦桑想起自己曾在北极冰原的经历，此界离魔界那么近，难怪会有真魔气。

还有，听清源的语气，之前并不了解此界，他又是从哪里进来的？

清源注意到秦桑的神情，叹道：“道长认为这里是小千世界，对也不对！此界其实就是界壁的一部分，而界壁遭到破坏，正处在崩坏之中，后果就是各处封印松动，此界将重现世间。以后，这种事恐怕还会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