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熵减文学网 > 仙侠玄幻 > 一剑荡山河 > 46 建康金兰才相会 闹市二教起争端

上清大殿里鸦雀无声,殿外叶随风旋,沙沙作响。香案上烛火跳动,上清神像的面孔时明时暗,似乎是在彰显这位祖师喜怒无常的脾性;众人幽暗的影子忽长忽短,正如他们澎湃起伏的心情。

自三界分定以来,天规陈世,学道修真之士,须经雷、火、风三灾利害不死,才能得享大道,蠃鳞毛羽昆五虫皆不能免。雷灾是第一大关,由雷部神将下降三道天雷,应劫不死,乃成人仙。

天律如此,从不容情。可卫凌羽应雷灾时雷云自行消散,是何缘由?众道心如明镜,雷部神将势必是感应到下界有人修为已臻青正圆满,才来降灾,只是到来之后,发现应劫之人是卫凌羽,免去了他的雷灾,直接晋升九五。

能教雷部神将法外开恩,自必不是寻常凡夫!

良久,赤阳子神色转缓,率先打破了沉默,道:“你从小到大,可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卫凌羽想了想,道:“弟子幼年时遭恶人抛进襄水,遇水不沉。前番在王屋山,金翅大鹏鸟曾带说弟子像什么退转天人,不过它也不是很肯定。”赤阳子扭头看向正阳子,眼神中有询问之意。

正阳子见多识广,对佛学亦有涉猎,道:“你们有所不知,金翅大鹏鸟其实早就证了佛家所说的罗汉果位。佛家把凡人之上的称为天众,近乎于咱们道家的神仙。他们讲六道轮回之说,天众如堕轮回,即为退转天人,用咱们的话来说,就是临凡仙人。”

众人齐齐地“啊”了一声,不掩吃惊之色。除正阳子外,都走到卫凌羽面前,向他稽首行礼。

卫凌羽慌忙还礼,道:“各位我的师叔、师兄,可折煞我了。”

正阳子走到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你幼时遭遇,你师父在信里都跟我说了。仙家临凡,干系重大。孩子,未来的路还很长,你肩上的担子很重。”

卫凌羽万没料到自己是仙人下界,想必是被上天委以重任,才会临凡,心头沉甸甸的。感觉自己优柔寡断,难成气候,恐怕辜负了期望,不禁生出惶恐担忧之情。

见正阳子眼里希冀满溢,余人皆如此,忽而想起那晚在悬空山,正阳子说碧游宫设在金鳌岛,主要是为监察聚窟洲妖族动向,心头震动:“我教数千年传承,前辈们心怀天下,恪尽职守,品性高洁傲岸,岂能教此精神止于吾侪?”眼神坚定,正色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正阳子欣慰开颜,不住点头。

卫凌羽道:“弟子还有一事禀告:当初在王屋山,金翅大鹏鸟曾对弟子说起,它是受九婴请求入灭。弟子还听说,九婴的部分元神已经脱困。”群道闻言,颜色陡变。

正阳子皱眉道:“原来如此。怪道我曾推算出金翅大鹏鸟于五百年前证阿罗汉果,却早不入灭、晚不入灭,偏生在六月廿五日入灭,原来是受九婴蛊惑。”

赤阳子性焦,道:“掌教师兄,九婴修为通天,仅次于洪荒古猿。它部分元神脱困,恐怕为害不小啊!”

正阳子点了点头,道:“九婴本体没逃出来,要想有所行动,必然要窃居龙蛇之属的躯体。”叫都**师郑经出列,道:“由你派人通知下属所有宫观,务必留心各地道行精深的蟒蛇蛟龙,如有异样,立即上报祖庭。”郑经领命而出。

正阳子又向高功法师赵桐、监斋法师许攸抬了抬手,道:“赵桐,你去一趟八景宫,找张继业,把九婴之事告诉他。许攸,玉虚宫那边就劳你走一趟了。玉清宗跟咱们不对付,但兹事体大,你要以大局为重,如有玉清道人寻衅,全当没听见,万不可与人起争端。”

二人稽首道:“谨遵师叔法旨。”躬身退出殿去。

卫凌羽道:“掌教师伯还有什么吩咐?弟子聆听教诲。”

正阳子笑道:“没啦!告诸往而知来者,自古以来长辈都在安顿晚辈,少有安顿到位的,很多时候,路是自己蹚出来的。去罢。”

卫凌羽躬身退下,拉开殿门,径直走出。既知自己是神仙临凡,大任在肩,沉意塞胸,无心睡眠。也不凌空飞渡,一步步走到了紫芝崖。上到了崖顶坐下,只觉海风拂面,心头也是说不出的凌乱。

恍惚间,陡闻海风中伴着阵阵悦耳的歌声。那歌儿是由东南土语唱的,很是绕舌,听不出是什么意思,只是调子轻柔舒和,夹着欢愉之意,想来歌者心情十分舒畅。

向着歌声来源方向瞧去,见一人在湛蓝的海洋中浮浮沉沉,拨水嬉戏。细看是个正值碧玉年华的少女,五官精致,发呈妃色,上身半赤,玉臂白皙赛藕,肌肤润入羊脂。酥胸半露,仅以一对珍珠玉贝裹束;两条桃色丝绦绕腋而过,于脊后结成蝶状。腰柔似柳,麝脐珠宫,腰际以下是半截流光浮动的沙青鱼身。

知是本教水族同门,且为雌性,因恐失了礼数,不敢再瞧,起身要走。

那鱼人却已看到了他,发出银铃也似的笑声,叫道:“喂!不要走哇!”

卫凌羽脸上发烫,侧脸稽首,道:“静虚子无意冒犯,失了礼数,姑娘莫怪。”

那鱼人笑了笑,潜进水下,游到崖下低岸之处,鱼尾一摆,跃上崖来,落地时鱼尾业已化成双腿,道装结束,妃色头发变作青丝道髻。

待它从容走近,卫凌羽这才看清,它竟是适才向正阳子汇报四海之行结果的海灵儿。

海灵儿步态轻盈,到他跟前,道:“我是鲛人,不懂你们人类的那些礼仪。你放心好啦,我不怪你非礼啦!”卫凌羽闻言大窘,不知如何接话。

海灵儿又道:“你不在上清大殿陪着掌教他们,怎么到紫芝崖来了?”

卫凌羽扯个谎,道:“掌教师伯与赤阳、真阳两位师叔及九位师兄有话要说,我觉得有些闷,出来走走,无意在到了这里,这个……道友莫怪。”

海灵儿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道:“你这人好啰嗦,我都说不见怪啦!”跺了跺脚,道:“我是水族,不能在岸上待太久,不跟你这无聊透顶的家伙说话啦!”转身向崖下一纵,“噗通”落水,又化作了鲛人模样。

经历这一小小插曲,卫凌羽心头倒不如何烦闷了。凌空飞渡,回了小院。

次晨,整理好行装,背上久睡不醒的毛团,去见了卫怜钗跟吕凌烟,说明回程之意。再赴悬空山辞行。正阳子见他去意已决,也不挽留,传下法旨,教负责接引众箓生的虚谷子相送。

到了岸边,乘上大船。虚谷子做起法来,引来东风,座船乘风破浪,径直向西。

神农宫在娄县,东临东海,在钱唐湾以北。吕凌烟央虚谷子先送她到了娄县,就此与卫氏兄妹分别。虚谷子又送卫氏兄妹到了桃花岛,这才返程。

卫氏兄妹在桃花岛赁了一艘渔船,登陆才刚未时,阳光正毒。不一日,到了钱唐县,在外公家住下。

期间,毛团终于将固本丸药效尽数吸收,醒了过来。它沉睡时体型增长极快,若是人立而起,比卫凌羽还高半个头,掌间生出三尺长的利爪,端的锋锐,奔跑起来疾比骏马,威风凛凛。

住了半月,卫凌羽念着与林婉怡的约定,便向二老辞行。嵇雄夫妇见挽留不住,只好赠银百两以为路资。

临别前,外婆赵氏与卫怜钗均洒泪相送。嵇雄毕竟心思稳重,虽然伤感,却不矫情,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决意要去游历江湖,外公也不好强留。在外想家了,随时记得回来。”

卫凌羽心头一暖,向二老磕了头,道:“外公,外婆,你们要保重身体。”起身又向妹子道:“舅舅不在家,你要照顾好外公外婆。”

卫怜钗哭红了眼睛,道:“哥,万事一定要小心啊!”

卫凌羽心想离别难免多生惆怅,说的越多反而越发不舍,便拍了拍毛团的脑袋,呼喝一声,望北而行。

行程中,路旁有人见他带只毛茸茸的庞然大物,不知是何走兽,无不骇然失色。毛团顽皮,见了行人会追逐,但其性子温和,不会伤人。饶是如此,也吓得不少人落荒而逃,卫凌羽不得不呵斥训责。

毛团自从吃了一炉固本丸,非但体型长大了许多,灵智也开化不少,相处日久,倒也能听懂他说的一些简单的言语。

它对背篓有特殊的情感,背篓放在何处,即使卫凌羽暂时离开,它也会守着背篓,等他回来,因此他一直背着背篓。

这一日,到了乌程县。吃过了饭,在太湖游了一圈,感觉没劲,继续北上。走不多远,感知到一道微弱的妖气出现在东北十里外,正向南移动。

异类因种属差异,成精后散发的妖气也各有差别。妖气浓郁与否,则取决于精怪本身的道行。那妖气很是微渺,足见道行平平,并无粲然可观之处。

卫凌羽当初在王屋山见过许多异类,勉强算是见多识广了,可是无一与这道妖气相近的。

乍遇自己不曾见过的异类,心头好奇,取下背篓,教毛团守护在侧。捏着乘风诀,真气出海,先行足少阴肾经,冲出涌泉穴,一跃而出。再引真气,上行督脉,向东北飞掠。

十里之遥,不掐乘风诀,也只两个纵跃而已。落下地来,见一只大如笸箩的彩蝶膜翅急扇,惊慌逃窜。空中鹰嗥悠扬,一只黑鹰展翅扑下,鹰爪箕张,向那彩蝶抓到。

卫凌羽见那妖精竟是只蝴蝶,大是不期而然。自天地开辟以来,发明万类,覆载群生,遂有蠃鳞毛羽昆五虫。人为蠃虫之长,最具灵智,能经纪、善营造,设王服教化,逞奇技淫巧,遂为世界主宰。其余一切生灵,浑浑噩噩,全凭兽性本能行事。或偶获机缘,活得久了,吸收日精月华,修成人身,乃为精怪。只这昆虫之属,最为特殊。

古有“夏虫不可语冰,蟪蛄不知春秋”之说,是隐喻人之见识浅薄,可也说明昆虫寿命短暂,短则几日,长则数月,往往难活到来年,不见四季更迭,因此成精不易。

这彩蝶道行虽不深,却已成精怪,岂能不教他意外?

那彩蝶毕竟受先天所限,非是黑鹰之敌。此物以花粉露水为饮食,修行艰难,不能为害。卫凌羽见它丧命在即,多年积修将成泡影,动了恻隐之心,便即挥掌。真气到处,黑鹰螺旋坠地。

卫凌羽乘机再发一掌,真气裹挟了黑鹰,窜上天空。黑鹰见卫凌羽隔空出手,己身几如玩物,不能自已,长唳一声,盘旋几圈,振翅飞走。

那彩蝶死里逃生,扑棱棱落下地来,变作人形,屈膝拜倒,操着一口吴地方言,道:“彩蝶叩谢恩公!”

卫凌羽见它身不满三尺,女孩儿模样,只因道行低微,变化不彻底,膜翅未能隐去,额前伸出一对卷曲触角,眼睛大得出奇。猎奇心起,想问它得过什么机缘,转念寻思:“这小蝴蝶道行低微,初得道时,恐怕灵智还未开化,问也是白问。”便道:“不需多礼。你修行不易,要千万小心,一个不慎,多年苦功尽付流水,岂不可惜?快些逃命去罢。”

彩蝶无声落泪,拜谢再三,扇动两对膜翅飞走。

南方气候温润,要比北方冷得晚。卫凌羽带着毛团晓行夜宿,走了一月,天也凉了。及至建康时,已是十二月中旬。

城门军士见他带了一只庞然巨兽,心头惶恐,如临大敌,摆起拒马,喝道:“什么人?”

卫凌羽道:“慈悲,慈悲。贫道静虚子,这是贫道的坐骑,不会伤人,诸位无需担心。”

为首的官兵正要接话,忽然边上跑过一名军士,对他耳语几句。他当即面色微变,遣退那军士,向卫凌羽一拱手,道:“请问道长俗家可是姓卫?”

卫凌羽不禁好奇,道:“贫道确是姓卫,草字凌羽。将军如何知道?”

那军官吩咐下属撤走拒马,道:“长公——玉虚宫林道长日前到京,吩咐过卑职,如见着卫道长入京,告知卫道长先到城中清源客栈住下,林道长自会来见。卑职适才一时没能认出卫道长来,多有得罪,卫道长万勿见怪。”

卫凌羽道:“将军言重了。”心想玉清宗系本朝国教,地位崇高,林婉怡为掌教亲传弟子,皇室自然对她礼敬有加。她先到了建康,吩咐停当,自是小事一桩。

当即向那军官问明了清源客栈的位置,引着毛团进城。

建康本为鱼米之乡,自来富庶。十年前“癸丑之难”,周室南渡,经营十载,繁荣更胜从前。街头车水马龙,房屋鳞次栉比,好不气派。

初入城时,路旁居民见到毛团,尽皆骇然失色,但过了一会儿,见毛团并不伤人,且长相可爱,纷纷凑近围观。

到了清源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心想官兵或已报与林婉怡知晓,只需安心住下,静待她来。

在客栈住了三日。林婉怡或因有事,并未来见。他也不着急,只是住得闷了,外出散步。

到了最繁华的大市街,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左右酒肆茶馆林立,数不尽的风月场所,看不完的烟花柳巷。楼上栏杆,多倚风尘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见人路过,抛眼献媚,扭腰翘臀;门前龟奴喜笑颜开,迎来送往,点头哈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似软红香土,其实乌烟瘴气。

上清道人不拘小节,但不失高洁品行。卫凌羽见不是路,加快脚程,只盼赶紧走过,心头怅然:“怪道我朝不敌燕人!”

逛不多远,瞧见一个喝得醉醺醺的长脸老道,从一间酒肆踉跄走出,竟是马升风。不禁大喜,快步赶上,道:“大哥,一别数月,近来可好?”

马升风见去路被人阻住,正要绕开,忽听他说话,瞪眼细一打量,竟是把弟,酒劲立即醒了六七分,喜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卫凌羽道:“小弟也未料到在这里遇上大哥。大哥怎的来这建康了?”

马升风一指边上酒楼,道:“走,进去说话。”拉着他进去,要了楼上雅座,点了盐水鸭、金陵丸子汤、金钱鱼肚等几样建康名菜,要了一壶佳酿,斟满了杯,道:“你可还记得徐承天?”

卫凌羽点了点头,道:“大哥来建康与他有关?”徐承天乃是五虎断刀门门主,刀法十分了得。当日在王屋山三场比斗,此人代表江湖各派出战第二场,在场上处处回护妖女赤练,坐失良机,第一个被淘汰出局。

马升风道:“倒不全是。那日咱们分别后,我本拟回清风观去,不期见着徐承天跟那妖女赤练混在一起。我念他在江湖上有些侠名,算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打见了那妖女,岔了念头,将堕魔道,因此颇为不忍,好言劝他几句,盼他回头。那徐承天不识好心也就罢了,反倒给那妖女一撺掇,两个联合起来,要杀了我,取我内丹。我仗着本体优势,侥幸逃脱,没给他们得逞。”

它说得平淡无奇,卫凌羽听得心惊不已:“大哥毕竟未渡过雷灾,单论内外功,徐承天跟那赤练哪一个都不在它之下。也亏得它本体是名驹照夜玉狮子,否则焉有生理?”斟满两只酒盅,举杯敬酒,有庆它劫后余生之意。

马升风不知他用意,举盅饮了,续道:“咱们上清道人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我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岂能干休?因此我一路尾随,本想伺机而动,等他们分开了,挨个做掉。岂料他们途中形影不离,我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时机。一入京畿,那妖女不知使什么妖法,连一身妖气都隐去了。我在建康蹲了两个多月,它竟没露出过妖气,教我好不甘心。今儿个心里实在气赌不过,出来吃了几杯酒,不意遇上了你。”

卫凌羽心念一动:“当日王屋山上结义,大哥看似是受三哥、四哥逼迫,其实本就有助我之意。徐承天、赤练两个虽没杀得了大哥,但动了杀机,做兄弟的怎能不替大哥出这口气?”他跟本教道人相处久了,隐隐也染上了上清道人的习气,道:“小弟要在建康多耽几日,这支筷子还请大哥收好,只要发现了那妖女跟徐承天的行踪,折断了召唤小弟。”从筷笼抽了一支筷子出来,注入少许真气递出。

马升风接过筷子,心头震动,道:“你渡过雷灾了?”将自身真气注入器具当中作为信物,乃人仙手段。可它分明记得,当日王屋山结义时各论过生辰,卫凌羽目下不过十八岁而已。纵观古今,岂有如此年轻的人仙?

卫凌羽道:“小弟这次在祖庭多待了些时日,借着圣地雷霆狱山,侥幸渡了雷灾。”

马升风见他毫无得色,怔了半晌,道:“天纵之资,我是比不得了。”想自己至今还是九四境界,什为汗颜。

说话间,楼下忽然有人叫道:“驴脸,老六,你们怎么在这里?”是侯不明的声音。

侯不白的喊话声随后接上:“他们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卫凌羽和马升风暗道:“奇哉怪也!”不知它们缘何到此。

正要起身去迎,侯氏昆仲业已夹着一个昏迷的坤道,上了二楼。

卫凌羽行礼过,道:“三哥,四哥,你们怎么也来建康了?”

侯不明叫道:“小子,你诓我们?”

卫凌羽雾水绕头,不解道:“三哥,这话从何说起?”

侯不白道:“云梦泽哪有什么隐岛?”

卫凌羽这才想起在王屋山向它们提到过隐岛,它们那时还嚷嚷着要去瞧瞧。便道:“二位兄长有所不知,只要那隐岛主人没待客的意思,不派人接引,旁人休说登岛了,便是瞧也瞧不见。你们是怎么找到我和大哥的?”

侯不明道:“我们所学玄功神异……”法螺刚刚吹起,已给侯不白抢过话头,道:“我们会捕风术,方圆百里之内,一切活物气息休想瞒得过我们的鼻子。”说着,抬起右手,在鼻前虚扇了两下。

侯不明怒道:“老二,你干么抢我话?”

侯不白道:“呸!你忘了咱八道结义了,我现在行四!再者,你有嘴巴,我便没有?只许你开腔,不许我说话?”

马升风见它们又要斗嘴,忙指着它们夹着的那名坤道,岔开了话头:“你们从何处掳来了这玉清坤道?”

那坤道是玉清教下,约摸三十来岁,面容姣好,算中上之姿。

侯不明道:“此事说来话长。”

侯不白接口道:“不长,不长。上个月我兄弟俩到了杭州,去游西湖,见两个少年公子乘一画舫,一个约摸十**岁,说话酸里酸气,是个书生。另一个约摸十五六岁,面如桃花,声音脆如银铃,却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妞儿。”

侯不明抢过话头,道:“你说话缠夹不清,还是让为兄来说——那两人行为举止甚是亲密,有说有笑。也不知那小妞儿说了句什么,那酸书生道:‘好妹子嘴真甜,真教哥哥心痒。’往那小妞儿嘴上就亲了上去。那小妞儿羞红了耳根子,歪头一躲,却教他亲到了脸上,忸怩道:‘大哥好生轻慢无礼。’”

它模仿着那二人的语气神态,先是作势呶嘴,随后忸怩娇羞。卫凌羽和马升风不禁莞尔。

侯不白忙不迭地抢话:“你舌头太大,口齿不怎么伶俐,还是我来说罢——那二人说话声音其实不大,但咱们都是什么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正觉得好笑,却见旁边驶来一艘小船,”指向那名玉清坤道,续道:“这婆娘站在船头,骂那酸书生:‘油嘴滑舌的登徒子,污了贫道耳根子。’那酸书生红着脸,跟她扯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云云,之乎者也起来没完没了。这婆娘嘴上斗人家不过,老羞成怒,发起狠来,跳到画舫上给那酸书生揪住,割了舌头,教人家成了哑巴。那小妞儿见酸书生满嘴喷血,疼得直打滚,就吓得晕了过去。”

卫凌羽面露愠色,皱眉看向那坤道,觉得这人好没道理,竟毒辣如斯。

侯不白又道:“后来……”侯不明打断它的话头,道:“后来,我便隔船喊道:‘人家两个郎有情、妾有意,碍着你这婆娘什么事了?干么割了人家的舌头?’”

侯不白怒道:“干么打断我说话?”

侯不明摆出一副学究做派,摇头晃脑地道:“非也,非也!为兄是看你吐沫横飞,难免口干舌燥,不如先喝口茶水润润喉。”

侯不白有样学样,也摇晃起了脑袋,道:“非也,非也!你分明是见我眉飞色舞,说得绘声绘色,怕我抢了你的风头。”

这兄弟俩没个正形,居然在这当儿斗起嘴来。卫凌羽跟马升风瞧了,不住摇头。

卫凌羽拱手道:“两位侯兄,后来却又如何了?”

侯不明瞪了弟弟一眼,续道:“这婆娘听我詈她,怒驳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天底下的男人最会花言巧语,鲜有好东西。’”

马乘风冷笑插言,道:“如此说来,她还算客气的了,只说男人鲜有好东西,倒不是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侯不明深以为然,一拍大腿,道:“照啊!我当时寻思,我兄弟俩生得龙姿凤表,为人最是忠厚老实,该是‘鲜有的好东西’了。便对这婆娘道:‘你这婆娘又丑又老,哪个男人肯对你花言巧语?我看你是没男人疼,瞧见人家两个情投意合,妒上心头。’”

卫凌羽跟马升风听它说话颠三倒四,自诩龙姿凤表、忠厚老实,都觉得好笑。怕惹恼了它,不敢笑出声,只好忍俊不禁。

侯不白跳将起来,指着侯不明叫道:“少放你的臭狗屁!最后那句话明明是我说的!这婆娘一听我说她又老又丑,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道:‘这登徒子毁人家未出阁姑娘的清白,贫道割了他舌头,好教他长长记性!’我道:‘你这婆娘忒没道理!请教道号上下,师承何人?在哪座山头立棍?’”

卫凌羽和马升风相顾一笑。“在哪座山头立棍”是绿林匪类之间问对方在哪里落草的黑话,侯不白应该是想问人家在何处修行。

侯不白续道:“这婆娘当即道:‘贫道玉清宗金山观灵积子,敝业师正是观主烟云子。二位有何见教?’我道:‘见教不敢当。’”

侯不明接过话头:“下面却又是我说的话了——我说:‘敢当,敢当,有什么不敢当的?’这婆娘铁青着脸,瞧着我俩。我又道:‘照你的道理,要是有人亲你一口,便是毁你清白,你师父也得割了人家的舌头,是也不是?’她听了气得七窍生烟,若非自忖不是我们兄弟的敌手,只怕当时就要过来动武。”

侯不白突然捂住兄长的嘴,抢着道:“我兄弟俩相视一笑,突然间跃上画舫,点了她气穴。嘿嘿,挟她到了金山观。我当着观中群道的面儿,亲她左颊,道:‘好妹子,侯二哥亲你一口。’我大哥亲她右颊,道:‘好妹子,侯大哥也亲你一口。’这婆娘大骂我们无耻,我便点了她哑门穴,教她骂不出来。她一口恶气难出,登时气晕过去。”

侯不白提起酒壶,牛饮一口,续道:“她师父烟云子那老鸡婆更是气得一张老脸形同猪肝,抓狂大叫:‘妖人看剑!’提剑就砍。我们也不跟那老鸡婆斗,拔足就走。她又召集门人追我兄弟俩。那老鸡婆修为不深,更没教出什么像样的徒弟,个个轻功不济,跟海边晒背的老龟差不多,如何追得上我们?我们跑一阵,等她们追得近了,再亲亲这婆娘,气她们一气,然后再跑,总是吊着她们。哈哈!这婆娘途中醒了,哑门穴劲力松了,又来骂我们。我为图省事,直接给她打晕啦!”

马升风听了开怀大笑,笑过一阵,命酒博士再添两副碗筷,举杯邀饮。

卫凌羽道:“玉清宗向来以玄门正宗自居,瞧我等上清弟子不起。三哥,四哥,你们这次的所作所为的确大快人心。不过……毕竟三清一脉,你们教训教训这灵积子也就罢了,当着金山观道人的面做事,未免太过荒唐。金山观丢了脸面,岂能不找补回来?这梁子结得大了,只怕难以善了。”

侯不明拍开弟弟的手,道:“善了?谁要跟她们善了?”举杯泼酒,浇醒灵积子,笑道:“好妹子,你侯家的两位哥哥向来口味儿重,爱吃些胭脂水粉。想来你平日与人作醮,收的香火钱也当不少,怎么抠门得紧?也不买些胭脂水粉擦擦。我俩这一路上亲了你千口百口,嘴里都淡出鸟儿来了。你这便去了罢,莫要再缠着你两位好哥哥啦!”解开她穴道,顺着楼梯往下一抛。

灵积子气穴初解,真气运行未畅,叫声:“啊呦!”在空中打个筋斗,屁股着地、四脚朝天地摔将下去。

侯家兄弟拊掌大笑,卫凌羽腹诽它们脱略行迹,好不正经。

便在此时,酒楼外突兀地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之传来一个苍老女声:“两个妖人,快放了我徒儿!”

侯不明笑道:“哈哈!老鸡婆带人追来了,下去会会她。”侯家兄弟一齐下楼。

卫凌羽跟马升风听那脚步声甚为纷乱,知道来人不少,恐有不测,也跟着下去。

酒楼门外已被数十玉清坤道围住。为首的是个耳顺之年的坤道,怒气腾腾,正是灵积子的师父烟云子。

她见着侯氏昆仲出门,拔剑道:“你们两个妖人,快放了我徒儿!”

侯不明笑嘻嘻地道:“烟云真人,我兄弟俩已做了你的徒女婿啦!她有孝心,要去给您老磕头请安,我兄弟俩岂会拦她?自然是由着她的性子啦!”

侯不白拊掌笑道:“是极,是极!我兄弟俩现下是您老的女徒婿啦!徒女婿这便携姬人给您请安。”言罢,见灵积子刚好出门,斜身一闪,右手箕张,拿了她大椎穴,向烟云子深深一揖。

烟云子不善与人斗嘴,怎能辩得过它们?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时上前,将它们大卸八块。只是碍于爱徒在它们手中,不敢轻举妄动。

群道中走出一年轻坤道,大骂道:“放屁!放快了我师姐,否则……”

侯不明捏住鼻子,道:“好臭,好臭!”

侯不白随声附和,道:“臭不可闻,臭不可闻!一餐不吃两个萝卜,放不出这么臭的屁!”

那年轻坤道闻言大怒,挺剑来刺。侯不明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棍头一点,拨开来剑,飞起一脚。那坤道化解不及,脸上便即中脚,眼前金星乱飞,踉跄倒退。

烟云子阴着一张老脸,道:“快快放了我徒儿,否则老道扒了你俩的皮,抽了你俩的筋!”

侯不明道:“真人,凡事得讲道理,你徒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紧紧黏住侯大哥神功’,我还没想出破解之法,能有什么办法?”

侯不白道:“哥哥,错啦,错得离谱,错到姥姥家啦!她学的分明是“死缠着侯二哥不放神功’,你怎么分不清?”

侯不明道:“错啦,咱俩都错啦!那是‘跟侯家两位哥哥如胶似漆神功’!”

烟云子听它俩一唱一和,极呈口舌之能势,岂又把她放在眼里?气极发颤,怒道:“放你娘的臭狗……”想起自己金山观的观主身份,最后一个“屁”字硬是生生忍住,没骂出来。

侯不白揶揄道:“真人使得好‘憋屁神功’,真教我兄弟俩大开眼界!只是不知道,这套神功会不会憋坏肠胃。”

侯不明道:“老弟,你这孤陋寡闻、见识浅薄的井底之蛙,这哪里是什么‘憋屁神功’?这分明是玉清宗独有的‘吞屁神功’!此功享誉武林,练至大成,无论你千屁万屁,皆可一口吞进肚里。如遇险情,再把以前吞进去的屁放出来,屁声连天价儿响,管教十里外的敌人闻屁丧胆、望屁而逃!”

烟云子听它言语间辱及玉清宗,怒不可遏,清啸一声,身子晃近,长剑急刺。

侯不明满脸堆笑,似乎并未打算接招或闪避。眼见长剑将至,侯不白一提烟云子后心,挡在自家兄长身前。

烟云子急忙收势后退,怒道:“你们两个妖人,抓我徒儿到底想干么?”

侯不明上前一步,道:“老鸡婆,我兄弟俩干么抓你徒弟,你问问她啊!”

侯不白道:“大哥,玉清教规甚严,这小鸡婆怕是不敢说,还是你跟老鸡婆直说了罢,免得老鸡婆心焦。”

侯不明道:“好极,好极!老鸡婆,你徒弟在西湖看见一对贤伉俪亲嘴,也跟上去凑热闹,非得让那相公亲她一亲。人家不肯亲,她便将人家舌头割了。好呀!我兄弟俩瞧她久旱未逢甘霖,寻思着帮她一帮。岂料她见我兄弟俩一表人才,自惭形秽,又不肯了。”

烟云子又气又恼,道:“你嘴巴放干净些!”情知侯不明所说十九是假,但自己这个徒弟曾遭男子始乱终弃,对男人深恶痛疾,偶尔听到不相干的男子对伴侣说些柔情蜜意的话,也会恼怒,割人舌头这事多半是真。

侯不明反唇相讥:“老鸡婆此言差矣。我又不会吞屁,嘴巴怎么不干净了?”

烟云子心下好一阵无奈。玉清宗自诩教规森严,决不容许门人滥伤无辜。又向来和上清宗不睦,说上清宗都是一些“僭礼服妖、沐猴而冠”之徒。灵积子这次做下狗屁倒灶的事来,被上清门人抓了个现行,人家岂能不借题发挥、大做文章?

情知包庇灵积子不得,也不肯示弱,沉声道:“小徒顽劣,滥伤无辜,老道自会按玉清教规处置,何须二位逾越代庖?上清宗这手未免伸得太长,管得太宽了罢?”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