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熵减文学网 > 历史 > 晋庭汉裔 > 第十一章 卢志告别

晋庭汉裔 第十一章 卢志告别

作者:陈瑞聪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5 13:19:53 来源:平板电子书

刘羡征辟陆云入司隶府这件事,引起了幕僚们的一阵非议。毕竟刘羡前面还表现得不近人情,可一日之后,态度却又全然反转,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而知晓详情的李盛则心生疑虑,干脆劝谏刘羡道:“主公,您既然与陆机已分道扬镳,何必再招揽他兄弟呢?若是救下陆机,陆机以后又与主公作对,那陆士龙又将何去何从呢?我深为主公忧虑。”

作为当事人,刘羡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回答道:“宾硕,人材难得。陆士龙为人至孝,愿意为救兄献出性命,这是我们亲眼所见,这样的人,是不会朝三暮四的。同时他确有奇才,足智多谋,被江南人称作凤雏。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若是我连这样的人才都不能信任,又该到何处招揽人才呢?”

最后,他干脆表态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年诸葛丞相兄弟,不也分在两家吗?宾硕,我决心已定,你就不要再劝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李盛自然不好再劝,他只能顺从刘羡的意见。

而陆云献给刘羡的计策,确实是恰到好处。

按照陆云的规划,刘羡找卢志临时借了五万斛粟麦以及两百艘船,又从河南搜罗了数万包麻袋出来。在里面装上泥沙后,刘羡便令船队自大河中进入谷水,浩浩荡荡地开入到洛阳处的西南角。

此地是除去敖仓之外,洛阳最大的港口,漕运运来的物资,绝大部分都在此地交卸。而如此多的粮秣在此地卸下,几乎不过半日,整个洛阳都知道了消息。

刘羡一面放出消息,声称这是从河北调来的粮秣,将低价在城中出售,一面又调来胜弩营,将其布置在谷水港口周遭,以提防贼寇为由,令寻常人不得靠近。等到宵禁开始的时候,他再将借来的粮食又运回船上,第二日一早,再堂而皇之地运到港口。

几日下来,洛阳人只见港口处的粮食越堆越高,浑不知下面压的其实是沙土。而各家的粮商们得知消息,无不大惊失色,他们完全想不明白,刘羡是怎么调来的粮食。犹豫之间,有一些小商贩支撑不住,率先降下粮价,而其余粮商见状,也不好再囤,毕竟卖得越晚,亏得钱就越多。请示过背后的主人,他们便纷纷开仓卖粮,不过短短五日,粮价就被打低到义军入京之前的价格。

趁此良机,刘羡将司州府库的钱帛都调用出来,几乎将市面上的粮秣一扫而空。仅仅两日,就购入了二十万斛粟米,十万斛麦面,还有二十万斛大豆,将其尽数补入太仓。

直到此时,洛阳坊市的粮商们才后知后觉,知道自己是入了刘羡做的局。可司隶府的钱帛已经给了,难道他们还能半路反悔,拒不交货吗?这是不可能的,司隶府已经给足了面子,占尽了道理。若是再想闹事,那他们要面对的,就是刀兵了。结果只能是乖乖认账。

至此,刘羡没有动用任何暴力手段,一举解决了迫在眉睫的洛阳粮荒,令洛阳上下为之侧目。官员们都私下里议论此事说:“都以为松滋公作为百战名将,擅长的是霹雳手段,没想到处理起民政起来,竟然如此高明漂亮,就好比春风细雨,润物无声啊!”

刘羡也颇为志得意满,他早年在夏阳和北地处理民政,虽然也颇有政绩,但不免有弄得灰头土脸的时候,像这次办得这么干脆利落,还真是头一次。

陆云随即又向刘羡献策说,江南三吴地方,是天下著名的粮仓。扬州水稻的产量,不仅足够当地百姓吃饱,甚至储存到州郡府库内,都多到了要腐烂的地步,这实在是一种浪费。

因此,从长远计议,等秋收结束后,司隶府不妨利用农闲时间,用米粮来雇佣百姓,在荥阳郡拓宽汴水的河道,开凿水路,将汴水与颖水相互连通,以此来加强河南诸郡间的漕运。到那时,将扬州的稻米卖到洛阳来,既方便了京畿百姓,扬州商人又赚到了钱财,何乐而不为呢?

刘羡对这个想法大加赞赏,因此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在研究和准备开凿水路的事。

当然,按照事先与陆云的承诺,他也给司马冏上表请命。表文中说,陆家百年名族,陆机更是江左的士人领袖,若是将他暗中处刑,恐怕有损江左士族之心,为了江左稳定,最好还是要从长计议,酌情处理。

这道表书递上去后,刘羡本已做好了和司马冏入府长论的准备,毕竟这不是件小事。没想到,第二日司马冏就回复说,同意他的看法,令他将陆机放出。

这并非刘羡一人上书就能做到的事情,看来,是有人给出了同样的意见,无意间形成了助力。会是谁呢?刘羡想了想,也懒得在意这件事了,转眼就抛之脑后。

此时已是七月上旬,义军入京已有月余,马上就要入秋了。

这天,成都王左长史卢志来拜访刘羡。

按照官场惯例,同僚间拜访,应当事先预约,得到主人应允后,再正式前来,这样既表示对主人的尊重,也避免空访而回。

可卢志此来,并未有所预约,只是在傍晚时分,他乘一辆牛车,等闲办路过司隶府时,忽然就停了下来,而后亮明身份,问门卫道:“刘府君在府内吗?我想见他一面。”

孟讨得到消息后,不敢怠慢,他深知卢志在成都王府的地位,几乎是司马颖之下第一人,立刻将其迎进府内,并去向刘羡通报。

此时刘羡还在研究杜预当年在荆州开凿夏口的先例,听闻卢志来访,颇为高兴,他连忙将手中的事情都放下来,到前院去迎接卢志,笑言道:“武强侯能来主动登门,真是蓬荜生辉啊!”

在论功之后,成都王府中,卢志、和演、董洪、赵骧四人获封公侯。其中自然以卢志为首,司马颖本欲择一大县,表举其为县公,但卢志再三推辞之下,便尊重他的意愿,将其改封为武强县侯,位在四人之末。可正因为如此,众人都道卢志高风亮节,称其有鲁仲连之风。

卢志此时也保持了这种谦让的风格,他对刘羡笑谈道:“哪里哪里,司隶府可是龙门,我冒昧前来,能得到松滋公的接见,才是真正的鱼跃龙门啊!”

两人略微寒暄,入座之后,刘羡先向卢志道谢道:“之前子道借给我五万斛粟米和船只,真是帮了我的大忙,我代替京畿百姓,先谢过子道了。”

卢志摇了摇头,和声道:“府君所为,利国利民,不过是些许粮草,何足挂齿。何况,这也不是我的功劳,而是我王的决定。”

此事当然与成都王无关,但卢志这么说,刘羡也不好否认,他转移话题道:“我本来打算两日后到贵府上道谢,子道今日突然拜访,可是有什么急事?”

卢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端起杯盏饮了一杯水,而后再整衣坐正,说道:“确实有一件急事,明日,我与我王将离开洛阳,率众返回邺城。”

最初听到这句话,刘羡几乎不敢置信,但抬头打量卢志,见他面色坦然,神情坚定,才知晓他并非在玩笑。刘羡不由有些不可思议:“义军入京方才一月而已,我看三位殿下相处也算和睦,为何要突然离开?莫非成都王殿下,不要辅政之权了吗?”

卢志颔首道:“是这样,我已经劝服殿下,放弃辅政之权,什么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一概准备放弃。”

再次听到这个决定,刘羡还是感到惊叹,他不禁追问道:“为什么?”

自古以来,放权一事并不罕见,可真走到了辅政这个位置而能让步的人,却屈指可数,千年下来,无非是伊尹、周公而已。因为权力好比漩涡,在漩涡外围的人可以轻松脱身,可在漩涡中心的人,想要挣脱漩涡,往外退走,那需要付出比外围人多得多的气力与意志。

到了皇帝掌控四海的秦汉以后,能够主动放弃辅政之位的大臣,可以说是一个也无。哪怕是霍光、梁商这样公认的辅政名臣,也要掌权到自己老死,提拔自己的子孙。到了魏晋之世,有多少辅臣迭相残杀,家族夷灭,已经是数不胜数了。

而今卢志竟然说服了司马颖,令其放弃辅政之位,这不得不说,是几百年来的头一遭。

卢志笑道:“怀冲真是贵人多忘事,早在进京之前,我不就说过了吗?我王不会留在洛阳争功,所求只是返回邺城,守河北一方平安罢了。”

刘羡当然记得这件事,当时是卢志厚葬汲县之战后的两军将士,引起了常山王府的不满,于是他这么表态来缓和两府关系。可谁又会把这种话当真呢?只道是卢志为了做低姿态,随口一说罢了。没想到啊,当时他居然真准备履约。

刘羡上下打量卢志,先是心生敬佩:“子道真是守信之人啊!”随即追问道:“但这恐怕不是唯一的原因吧。”

卢志微微颔首,他将语气加重,徐徐道:“确实如此。离开邺城的原因有很多,不过最重要的原因只有一个——想要重整人心,恢复治世,那在洛阳辅政,肯定是做不到的。”

“我相信以怀冲的明智,不难看出来,现在洛阳的形势错综复杂。明面上,是由三位殿下做主,可实际上呢?到处都是好乱乐祸,想要借势而起的人。这里面有宗室王公,有高门士族,有布衣寒士,人人都不能相互信服。我们六十万大军入驻在洛阳,竟然险些被粮草所难住,还要怀冲设计做局,这能够长久吗?”

不用等刘羡回答,他直接断言道:“自先帝驾崩以来,短短十来年,洛阳就已经发生了四轮政变。其次数之多,烈度之大,已经远远超过了先世。一次还能说是偶然,可次次如此,就说明政变是一种必然。”

“洛阳已是一座塞满了薪柴的大釜,辅政洛阳便如同置身釜中,釜下火烧得正旺,釜上的人却只能往釜里加水。可这并非是长久之计,因为水终有加完的一天,而底下的烈焰却好似无穷无尽。”

“想要真正救火,只有先离开大釜,等待薪柴燃尽。”

刘羡明白卢志的意思:在洛阳,不管想要做什么,都必然会破坏政治的平衡,侵犯多方势力的政治利益,造成行政的重重阻力,继而酿成政变。可若是什么都不做,底层的各方势力也会自己内斗起来,将上层裹挟其中。

所以明智的方法,就是远离洛阳,在地方上踏踏实实地积蓄力量与声望,直到洛阳的野心家全部跳出来后,再携匡扶大义,一举解决洛阳的乱局,才能根本上达成长治久安。

从长远来看,这确实是最正确的战略。可最正确的战略,往往也是最难的战略。

因为要实行这个战略,时长是以年来计算的。时间会消磨人的耐心,也会影响人的判断力。执行者必须要压制住自己对权势的渴望,在枯燥的等待中不断励精图治。毕竟相比于在洛阳辅政,这种画地自牢的积蓄是非常缓慢的,甚至等同于把部分主动权交给了在洛阳的掌权者。

最简单的道理,若是司马冏铁了心打压征北军司,甚至主动决裂,与其开战。司马冏坐拥兖、豫、荆、扬、青、徐、江、广八州的人力物力,而司马颖丧失了在朝廷的主导权后,仅有冀州一州,到底谁更有获胜的可能呢?

考虑到这些因素,离开洛阳仍不能说是一个最好的选择,或许更应该称之为一次巨大的赌博。

故而刘羡感慨道:“看来子道是下定决心,不成功便成仁了。”

“是啊。”卢志也知道这个选择的风险,但为了完成他的理想,他早就做好了付出一切的准备。而这次来拜访刘羡,卢志便是希望说动刘羡,为成都王所用。

故而他推心置腹地说道:

“怀冲,这个世道腐烂太久了,再这么下去,不止国将不国,天下也将生灵涂炭啊!”

“不只是为了我们自己,更是为了天下人,为了我们已出生或未出生的子孙后代,为了那些舍生忘死的先贤遗志,我们一定要重塑人心!”

“我们必须要冒大风险,付出大牺牲,来成就一位前所未有的圣王,令天下人重拾对正道的信心,继而创造一个真正的治世!不然的话,生在地狱之中,生又有何可乐?死又有何可悲?!”

“但要做到这一点,只凭我一人之力,恐怕还不够,我希望你能来帮助我,一同辅佐我王,一同成就治世,如何?”

老实说,卢志的这番言语并不是很有煽动力的言辞,但深深打动了刘羡。

因为在这个年头,这种充满理想与意气的话语,实在是太少见了。特别是在这个年纪的官员中,理想浪漫的言语不仅得不到尊重,反而会遭到嘲笑。正因为如此,满怀理想主义的人,在雄辩的同时,又往往是孤独又沉默的。他们只能将理想深埋在心底,脚踏实地地做事。若非是遇到志同道合的人,他们是绝不会将理想拿出来,作为辩论资本的。

刘羡暗道:可惜,卢子道确实是难得的明白人,却偏偏投在司马颖门下。

这使得他婉拒道:“子道,你理想虽好,可成都王终非帝王之才,不值得托付吧!”

这句话令卢志哑然,少顷,他试图为司马颖回护道:

“文武之道上,我王确实并非贤才,可他有一点,却是天下人远远不能及的。那就是他能信任别人,敢于用人,哪怕无亲无故,只要真有贤才,也能得到重用。从这一点来说,只要有你我两人在身边辅佐,我主文,君主武,一齐招揽天下贤才,成就千古伟业,绝不在话下啊!”

刘羡又问道:“君有管仲之才,我深为钦佩。可纵使以齐桓公之亲贤,尚不能从管仲之遗言,而复用竖刁,以致有高墙之祸。而今竖刁就在成都王身边,子道当真能不受谗言,始终受用吗?一念及此,我深为子道忧虑。”

竖刁乃是齐桓公晚年重用的小人,他祸乱齐桓公宫廷,唆使齐国公子内乱,致使齐国霸业衰落,齐桓公活活饿死。

而刘羡此时所指的“竖刁”,便是那位司马颖宠爱的宦官孟玖。从黄桥之战后的结果来看,他对司马颖的影响力,并不下于卢志,又远比卢志更亲近司马颖。以司马颖的智慧,他能够克制自己的**,远离孟玖而亲近卢志吗?

谈到这里,卢志心想,这或许就是问题的根源了。他道:“若是我回到邺城后,当即除去孟玖,怀冲可愿与我同行?”

刘羡根本不相信卢志能做到,那天他率军在半路上接到成都王,看司马颖的眼神就知道了,这位成都王爱惨了自己的男宠,他绝不会让卢志得逞的。

但这话也不好明说,他唯有玩笑道:“那我就等子道的好消息吧。”

“好!”卢志当然听出来了这层意思,但他也是个要强与自信的人,他不相信自己会失败,便笑着对刘羡道:“那就这么说好了,我会在邺城给你留个位置。”

他站起身来,作势就要离开,只是走到门口时,或许觉得自己话语说的太满,又回首对刘羡道:“其实你留在洛阳,也好。我王与长沙王,到底是亲兄弟,我王虽然放弃了辅政,但只要有长沙王殿下的帮衬,一内一外,纵使齐王势力再大,也要畏惧三分。”

刘羡将卢志送到门口,两人相互挥手告别,等他的牛车再次消失在司隶府门前时,在一旁望风的诸葛延走到刘羡身边,好奇问道:“这位卢长史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来告别的。”刘羡眺望着卢志远去的路口,感叹道:“他这一走,洛阳的政局又将变天了。”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