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熵减文学网 > 历史 > 朕真的不务正业 > 第九百三十章 手里拿着锤,看谁都是钉子

“那朕真的种了。”朱翊钧将三颗土豆放在了御案上,看着石星言说道,这个时候,石星言还有退路,朱翊钧总是如此,愿意给两次机会。

“九边都种的话,臣敢断言,良薯启昌运,九边厎皇基。”石星言再拜俯首说道。

厎读dǐ,通砥,有使稳固之意,石星言是正经进士,而且是文化贵人,青州石氏,汉传世家,文化贵人就喜欢这个调调,引经据典。

他的意思是:这中盛良薯可以开启大明昌盛运道,九边哪怕是灾年,也能丰收,使大明皇帝皇图霸业的根基稳如泰山。

九边不乱,大明安泰。

中盛速生杨,中盛良薯,都是中盛为号,取意也是直截了当,中国繁荣昌盛。

朱翊钧看着石星言,对他颇为满意,哪怕他反对自己。

石星言是被流放外出做官的。

隆庆二年,石星言以吏科给事中的身份,上了道奏疏说:天下之治,不日进则日退;人君之心,不日强则日颓;臣窃见:陛下自入春以来,天颜渐癯,视朝渐稀,章奏频阁,淫游肆用。

石星言,以隆庆皇帝不如隆庆元年勤勉为主干,上了一份六事书,批评了隆庆皇帝六件事。

嗜私欲好宴饮、鳌山灯火之乐、不讲筵不视朝、信谄臣不听言、奏留中不下事、必耽声色之欲。

这六个指控,数千言,没有一个是石星言胡说八道,隆庆二年的鳌山灯火,隆庆皇帝从国帑取了二十万银,珍异之宝,作鳌山之灯。

每一句都戳到了隆庆皇帝的痛处,隆庆皇帝大怒!以‘恶言讪上无礼’为由,命廷杖六十,罢黜为民。

百官纷纷上谏回护,石星言才勉强保住了官身,但依旧被流放到了甘肃做官,从知县开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陕甘总督的位置。

二十多年过去了,石星言还是那个石星言,依旧忤逆了上意,不太遵从国朝的政令重开西域。

石星言之前,都已经对大明绝望了,他是臣子,他看的更清楚,大明朝快完了,气数将尽。

在他有生之年,他眼中的大明,和大臣们眼中们的大明,完全不同,他得罪了圣上后,二十年在甘肃、在山西、在河南、在浙江,再回到甘肃。

他看到的大明是:

皇帝在神隐,在避祸,很少进行决策,没有任何的担当,多数都在随波逐流,只顾着自己的骄奢淫逸,丝毫不顾国势危急。

大臣们在党争,一个贪腐的严嵩当国20年后,来了个更加贪腐的徐阶。

徐阶倒台后,来了个不分青红皂白包庇晋党的高拱,好不容易来了个想要有一番作为,有些担当的张居正,各种原因之下,张居正选择了摄政。

摄政当国和人亡政息是同义词,皇帝成年了,你还没篡位,你怎么办?你要是想篡位,你还能有什么作为?

地方的官吏们,在死命的捞钱,贪腐横行之下,国体不存。

贪腐必然纵容兼并,天下本就困于兼并,人地矛盾已经变成了冲突,而且越来越尖锐,越来越频繁。

士大夫们袖手谈心性,整日里谈的都是些风花雪月,谈的都是些空洞无聊之事,即便是考取了功名,也是一心钻营,拜于座师门下,自称走狗,除了升转捞钱,别无他求。

百姓们困于兼并之中,在地狱里苦苦挣扎,连口饭、一条裤子,都是奢求。

在石星言眼里,什么王侯将相,什么达官显贵、什么文人墨客、什么儒教经伦,全特么都是假的!二百零五岁的大明,一切都是假的!只有饿,是真的!

百姓饿,这是石星言从知县事升到了陕甘总督,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唯一看到的景象。

从什么时候,石星言不再绝望?从甘肃建立育种地,有了新方向,石星言才真的看到了希望。

朝廷的斗争和他距离太远,皇帝的亲事农桑,更像是一场张居正精心布置的政治作秀,种种新政的光芒,根本照不到甘肃这个偏远之地。

但在育种地建立的那一刻,石星言心中忽然燃起了一点点的希望。

在皇帝毅然决然选择了陇开驰道的时候,石星言斗志昂扬!

他知道,大明之前含着一口气没咽,终于一个大喘气后,翻了身,坐了起来。

皇帝真的想要重开西域,还是借着重开西域的名头,对陕甘绥这些穷困之地进行分配?石星言猜不到,他这是第一次面圣,他对陛下一点都不了解,所以他不去猜。

他考中进士那年是嘉靖四十一年,那年世宗皇帝没有在殿试上露面,之后,他就是个给事中,也没机会面圣,大朝会都入不了皇极殿。

隆庆二年他就被贬出京师,他一辈子没见过皇帝,这是第一次见。

石星言其实不太会当官,金榜题名、考入翰林院做翰林,大好的前程,被自己给亲手毁掉了。

隆庆二年那封骂皇帝的奏疏让他颠沛流离二十年,时至今日,石星言依旧不悔,为何不悔,因为他不甘心,不甘心大明就这么完了。

石星言见到皇帝后,看到了皇帝那双手,他知道,陛下真的种地,陛下是同志者、同行者、同乐者。

陛下在万历元年注解了论语中的一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陛下说:朋友从远方而来,自然是有共同的话题,共同的志向,自然会做相同的事儿,怎么能不愉悦呢?是谓曰:同志、同行,方才同乐。

这句话就是非常不起眼的注解,但十七年来,鼓舞着石星言,和像他一样的人。

石星言来到了御前,确定了当初的注解,不是陛下收买人心的政治作秀,是陛下的信念。

石星言现在信心十足,天变又如何?大明齐心合力,能把天捅个窟窿出来!

“石总督,不知可曾听闻天变之说?”朱翊钧看着石星言说起了小冰川气候,自永乐元年开始的降温,正在变得更加恶劣。

石星言郑重的说道:“臣听说了,臣在甘肃、山西十四年,臣以为真。”

朱翊钧叹了口气,看着堪舆图说道:“所以,你反对重开西域,若是不趁着天变之前,把这事做了,重开西域这事,又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了。”

石星言想了想,俯首说道:“钦天监不是说十年九旱吗?等撑过了这十年,否极泰来,陇开驰道在驰道抽分局之下顺利运行,陕甘绥也稍微富了一点,就可以重开西域了。”

“陛下春秋鼎盛,臣以为是可以等一等的。”

朱翊钧摇头说道:“否极泰来之日,无人可知,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都有可能。”

石星言愣了下,欲言又止,最终一句话没说出来,陛下是圣君,显然不会说胡话。

钦天监天文生、格物院天文院,显然对过往的几次阴阳失度、水旱不调的历史文献进行了整理,就信史经验而言,这股超级寒潮,恐怕真的会持续很久很久,久到连皇帝都等不到的地步。

“那就更不能要了。”石星言小声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一听超级寒潮和连续性旱灾,十年都不能结束,石星言的态度更加坚持了,连好听话都不肯说了。

石星言看陛下没有反驳,立刻低声说道:“陛下,陕西、甘肃的粮食是无法自给自足的,大约要有两成需要腹地供应,现在有了绥远的河套,能够减缓一点腹地的压力。”

“西域的粮食,也是不能自给自足的,如果这个时候,重开西域,很有可能需要从江南向西域供应粮食。”

“现在,养不起,再加上天变,更守不住。”

石星言不谈银子,银子在甘肃几乎没什么用,只有粮食是最关键的,也就是驰道已经修通了,人们有了盼头,否则的话大旱一来,陕甘绥缺的粮食更多,甚至陕西、河南也缺粮,弄出颠覆社稷的民乱,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有道理。”朱翊钧没有否认,石星言爱说实话,他讲的对。

几乎所有的事儿都是如此,要考虑个人奋斗,也要考虑历史进程。

石星言一直觉得:把南洋能种地的地方都占了,把钢粮的南北对流建立起来,才是朝廷目前最应该做的事儿。

“陛下,边疆地区的价值极高,因为军事安全。”

“无论是绥远还是甘肃,没有西域,都是把腹心剖出来给敌人,这不利于大明的安宁。”

“所以,宁远侯在轮台,非常有必要,一颗钉子扎在西域上,就像是白杨树一样,大明可以进退有据。”石星言生怕自己劲儿使大了,朝廷突然从进攻,转为完全的收缩,赶紧往回找补了下。

进可攻,退可守的轮台城,绝对不能放弃,只要大明在西域的心脏上扎根钉子,西域就威胁不到大明腹地的安全。

安全价值是一个通常被人忽略,却十分重要的价值,甚至超过了经济的重要性。

西域的马匪一年三次劫掠绥远,再好的王化,都会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再看看吧。”朱翊钧想了想,李成梁都已经打到轮台城了,就让他继续开拓吧,他那三千客兵,大明还是养得起的。

朱翊钧对西域的计划,发生了一些转变,在原来的规划里,他打算郡县化西域,这个规划胆子很大。

现在他打算搞总督府了,就是让李成梁打,打完在绿洲上建城,大明在西域的实际统治范围就是一座座城池,剩下的地方,高度自治,这就是大明的总督府制度。

打多少算多少,拿多少是多少,等大明有能力的时候,再继续深入的王化。

朱翊钧和石星言聊了很久,主要是关于西域开拓之事,石星言简单的介绍了下西域重要的关隘。

几乎所有数得上名字的关隘,都位于重要的地理区域,名山之侧,大川之旁。

控制了关隘这一个点,就控制了通过此处所有的路,控制了整片区域,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嘉峪关有三大名关,铁门关、玉门关、阳关。

西出阳关无故人、春风不度玉门关,玉门关和阳关都位于关西七卫,这嘉峪关外的七卫,八成都是汉人。

铁门关,是一个沉没在风沙里的名字。

铁门关第一次出现在中国的历史中,是在汉武帝建元三年,张骞过遮留谷,发现了这里的重要性,一直到东汉永元六年,班超在此修路筑关,铁门关正式建立。

安史之乱后,大唐撤出了西域,铁门关落入了西突厥的手中,时至今日,已经850年之久。

铁门关位于天山南麓,三山夹两盆的关键位置,只要在此驻军三千,什么西域贼寇,都扰不了大明安宁。

李成梁被偷袭的地方,就在铁门关,他许下了好处后,就修了一条石子路到了铁门关,李成梁亲自跑去勘验地形的时候,被几个部族联手偷袭。

除了铁门关之外,李成梁还谋划在阿拉山口建一个关隘,名叫温泉关,因为那个地方有很多的温泉(赛里木湖东北110公里阿拉山口)。

南温泉、北铁门,只要这两个关隘落到大明手里,西域就无法脱离大明的统治。

这也是石星言和李成梁多次讨论之后的结果,一个最省钱的开拓西域的办法,虽然没有达到陛下的要求,但已经是极限了。

“石总督,对于反腐之事如何看待?”朱翊钧谈完了正事,就说起了反腐。

既是询问石星言的意见,更是告知石星言朝廷的动向。

“臣必然清心直节,不同流俗之尘,清正,乃臣立身之本。”石星言斟酌了下语句,向皇帝表达了自己清廉的决心。

朱翊钧自然听出了这是套话,他坐直了身子说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你连重开西域这种大事,都敢反对了,这点小事,却不敢畅所欲言了?你尽管说便是。”

石星言看了眼叶向高,这位写起居注的中书舍人已经停笔,显然有些话不太方便记,确定自己的话不会记录之后,石星言才叹了口气摇头说道:“陛下,反腐抓贪,难。”

“陛下,咱大明有府一百七十六,而算得上是高门的势要豪右,共有一百八十七家,无论是在地方,还是在朝廷,五品都是坎儿,几年过不去,这辈子大抵就过不去了,过得去,还能往上爬一爬。”

“这知府是正四品,就过了这个五品的坎儿,这代表着,但凡是知府,最起码都是进士出身,还得在这个名利场上厮杀,把别人都压下去,自己才能做这个知府。”

“陛下,做到知府都是人中骐骥,都是天纵之资,可是知府一年的俸禄,不过是这些势要豪右们一顿饭的饭钱,甚至还不如。”

“知县可能还要和士绅们虚以委蛇一番,敷衍应酬一番,可是到了知府,那是手里拿着锤,看谁都是钉子了。”

“朕明白了,要想治贪,还得从人心开始,具体而言,最起码让知府们说服自己不贪。”朱翊钧听闻,眉头紧蹙了起来。

官选官亦有不同,知县可能还要士绅们配合才能做事,可是只有176员的知府们,手里是真的攥着锤子,掌控权力的他们,谁不服,衙役、巡检弓兵、都司军兵都是可以配合调动,那真的是破家灭门。

掌控了生杀予夺之权的知府们,忙碌一天,只能对着自家黄脸婆,毕竟狎妓从游是道德败坏,会被御史弹劾,连申时行这样的张党嫡系,陛下面前的红人,都会因为下三路的事儿被弹劾。

而这187家算得上是高门的势要豪右们,一顿饭吃掉知府一年俸禄,银子砸下去,什么美人都能抱走,各种香车美人,不要太多。

朱翊钧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自己作为知府,该如何说服自己不贪,不腐,对酒色财气不动心呢?

都是人,都是活物,都有**,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都是一张皮包着一堆血肉,凭什么,我都攥着锤子了,还不如你一个纨绔,惬意自得?

凭什么呢?

而且就算是他个人顶住了酒色财气的诱惑,他的妻子、父母、家人、亲朋好友,能不能顶得住诱惑?

可能挚爱亲朋的生死难题,他只要伸伸手,甚至不需要说话,只要师爷听到了,就能解决,那是解决还是不解决呢?

只要解决,那就不得不和光同尘了,因为妥协第一次最难,第二次就开始变得无所谓了。

“朕听闻石总督可是以清廉著称。”朱翊钧看向了石星言,他在地方为官二十年,从来没有任何贪腐事的传闻,以清严忠直、勤劳治事闻名。

石星言听闻皇帝询问,略微有些怅然的说道:“臣不是什么圣人,就是没人愿意沾染罢了,没人给臣送银子,怕被臣给法办了。”

他在隆庆二年骂了先帝被贬,就已经是骨鲠正臣扬名天下了,谁都知道他是骨鲠,跑来送银子,这不给石星言送功劳吗?

没人愿意再惹这个嫌了,他不贪腐,是被盛名所累,若是被源源不断的腐化,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石星言觉得真的很难很难。

石星言继续说道:“陛下深居九重,能奏闻陛下的不过廷臣数人而已,可能在陛下的眼里,官场是一条线一条线的,这些是元辅的人,那些是晋党的人,那边是浙党的人。”

“可是一出京师九门,这天下其实是一张大网。”

“每个人都是这张网上的一个点,拿还好说,下面人孝敬,臣再孝敬别人,可是一旦中间有人不拿,就会影响到别人拿,立刻会陷入围猎之中了。”

对清官围猎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海瑞,还有一个徐成楚,徐成楚就不肯拿,他比海瑞还骨鲠,海瑞在南衙被针对围猎,徐成楚在京师也被围猎过,而且会继续围猎下去。

你不拿,我怎么拿?我不拿,耿专员、胡巡抚、张部堂、严首辅怎么拿呢?严首辅他们不拿,我又怎么进步呢?

这就是反腐的第二个困境,环境。

大明当下的环境,不允许你不贪不腐,你不贪不腐就会被打倒,被围猎,你倒台的时候,还要扣你一脑门的屎盆子,甚至连死了都不会放过你,各种乱七八糟的传言,弄得你声名狼藉。

要说服个人,要改变环境,这两件事,石星言觉得根本办不成。

“而且陛下,通常情况下,腐蚀和围猎是同时进行的,情况极其复杂,甚至分不清是陷阱,还是诱饵。”石星言又提醒陛下,被围猎的清官,通常处于巨大的压力之中,而这个时候,腐蚀的诱饵,就会变得格外的诱人。

会有一个声音在耳边不停地诉说,只要妥协,压力立刻消失,荣华富贵接踵而至。

人做决定,不受过往巨大的沉没成本影响,可能就是看到了一个场景、听到了一句话、读了一首诗词,紧绷的那根弦儿就断了,给自己一个理由,就妥协了。

而势要豪右,最擅长攻心,投其所好,那军器局正监刘永顺嗜古,那甄濯莲通晓历史,立刻就把刘永顺给拿下了。

“朕明白了,道阻且长。”朱翊钧不住的点头,陛下问,石星言看到旁人不会记录,就说了心里话。

“臣告退。”石星言看了看时辰,他面圣已经快半个时辰了,俯首告退。

石星言走出通和宫御书房,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御书房门前,打量着御书房,站了小一刻钟,才离开去了吏部。

朱翊钧在石星言走后,看着窗外枯藤老树上站着的昏鸦,发了很久很久的呆。

“冯大伴,石星言说的有道理,但朕没听海总宪和陆总宪跟朕抱怨过这些。”朱翊钧靠在藤椅上,情绪十分稳定,算不上心灰意冷,只是他发现,海瑞和陆光祖办的差事,难度极大。

知府手里拎着锤子,看谁都是钉子,不给银子,敲的你头晕目眩!

朝廷还不能把知府手里的锤子给收走了,否则知府还怎么管理地方?豪强们不骑在朝廷的脖子上才怪。

反倒是石星言说的大环境,因为海瑞的大力反腐,反倒是让大环境好太多了!

至少现在,已经没人敢堂而皇之,像围猎海瑞一样围猎徐成楚、石星言这些人了,这些个骨鲠正臣,清官廉吏,有了生存的空间,惹不起,躲得起。

冯保将需要发往内阁的奏疏,都整理到了箱子里,笑着回答道:“陛下,徐成楚没有因为庇护刁民,鱼肉乡绅,沽名乱政被弹劾,其妻子家人,没有被杀害,已经是极好的世道了。”

隆庆四年御史戴凤翔上奏弹劾海瑞‘包庇刁民、鱼肉乡绅、沽名乱政’,首辅高拱的浮票是:求治过急,更张太骤,人情不无少拂,遇有两京相应员缺,酌量推用。

高拱说海瑞做事太急了,不看人情,若是有了缺员,再推用吧。

而在隆庆四年八月,海瑞一妻一妾相继亡故,围猎从来都是带血的、杀人的围猎,而不是和风细雨。

冯保又拿了一大堆的奏疏放在了御案上,说道:“这些个贪官,为什么不敢围猎徐成楚了?只敢拿大瘤子取笑他,甚至这两年,连取笑都不敢了呢?”

“他们不怕徐成楚,怕的是陛下,在陛下这儿,徐成楚是好人,那取笑徐成楚的就是坏人,被打上了坏人的烙印,恐怕有个风吹草动,就要被游老爷了。”

武清伯府的案子,皇帝都放心交给了徐成楚去办,而且全盘采用了徐成楚的意见,这就是简在帝心,谁敢再继续为难?大明这些数得上的清官,个个都有圣眷在身,那就是护身符。

“陛下,贺表来了。”冯保指着桌上厚重的一摞奏疏说道。

“贺表年年都有,不看了,盖个朕安,发下去就是。”朱翊钧瞥了一眼贺表,对这些套话,不感兴趣,他喜欢骨鲠正臣,海瑞、沈鲤、徐成楚、石星言这些敢说实话,还能说出东西的大臣。

能走到皇帝面前的清官,一定是能臣,因为不是能臣,想保持清廉,就像是沸水里的鱼一样,真的会死。

“今年这贺表,和往年大不相同,各地衙门得知了天变之事,逼着势要缙绅们表态了。”冯保提醒陛下,这些贺表和往年不同,这里面,全都是势豪、士绅们的承诺。

朱翊钧眼前一亮,将每一本贺表都看完,并且郑重做了批复,没有盖章偷懒。

承诺大体上有六条,一、减租,减租到一成,如果有灾则减为零;二、种土豆番薯,岁有灾则自耕,良田亦可种土豆;三、赈灾,田主仓库登记造册,灾年放粮共度时艰;

四、不兼并,不趁着天灾制造**兼并;五、不趁灾荒,百姓鬻妻卖子,收聚奴仆;六,不放青稻钱,灾年给种入库,官给种粮。

对于乡绅而言,他们是不允许良田种番薯的,因为番薯酿酒味道很差,很多乡绅都酿酒,所以才有了第二条承诺,良田可以种土豆和番薯。

一些缺水的地方,还有水井、沟渠的承诺,因地制宜的各类承诺有六十二条之多。

“这是知府衙门攥着锤子,逼着乡贤缙绅签的字吧。”朱翊钧看着这些各地乡贤缙绅的承诺,惊讶至极。

大明乡贤缙绅们要是能做到这份承诺,朱翊钧愿意伸出大拇指,对他们说一声:良绅!

冯保思索了下回答道:“各级官员,也不想当钉子被陛下敲打,这眼瞅着天变,治下饿死人闹出民乱来,恐怕死罪难逃。”

皇帝的锤头实在太大了,别说地方,京堂的百官根本受不了。

知县、知府们,逼着这些乡贤许下承诺,灾年时候,有人捣乱,就可以师出有名,拿着锤头锤势要、乡绅了。

灾年还要捣乱,就是不让知县、知府们活了,不让官老爷活,那就直接开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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