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 第290章 黑色

御剑在漆黑如墨的海面飞行。

海浪翻卷起的海水，并未因脱离海洋而变得澄澈。

灵识感知之内，仿若生命沼泽。

莫说维持沿海渔民生计的海鱼海虾，便是连海藻，都不曾得见分毫。

岸边停靠的舟船，底部常年生长的青苔，已被海风吹干。

渔民们的烟袋锅里盛装的不再是烟叶，而是捡拾枯叶，叭嗒几口白色青烟，解一口年深日久的烟瘾。

额头上的皱痕，却是愈加深沉。

“啥时候是个头儿啊？”老渔夫用鞋底磕掉烧焦的枯叶，将烟袋锅别进粗布腰带，佝偻身子回了土坯房。

墙上挂着的鱼干，只余下两条。

等把它们吃完，就得忍饥挨饿。

叹息一声，躺回床榻，蜷缩起身子。

听着肚腹哀鸣，暗自嘀咕道：

“老天爷保佑，让海水复原吧。”

洛惊鸿立在岸边，看着爬上滩涂，又退回海里的黑水，秀眉轻蹙到一起，便再没展开。

远处的点逐渐扩大，现出一道立于宝剑之上的修长身影。

“整个东海的海水，全都变成了黑色。”苏夜不等洛惊鸿询问，将探查到的情况，如实分享给她。

“难怪连有半仙之力的龙王，都无法净化海水。”洛惊鸿看着远处纯黑海平线，眼里的忧愁浓到化不开，“如此危机，纵使有天材地宝，恐怕亦难消解……”

“我逛遍近海海面，并未察觉到煞气。”苏夜本以为是妖邪作祟，导致东海黑潮爆发。

平静的海水，推翻他的设想。

同时也阻断了消弥煞力，化解东海危机的念头。

飞霞般的金光氤氲，一声清脆响声过后，凝聚成幻化人形。

敖澈俊朗英武的面庞，隐现几许愁容。

见到苏夜，连忙倾吐苦水：

“苏道友，可算把你盼来了。

你若再不来，龙王大人怕是要治我的罪。”

“龙王也拿这海水没办法吗？”苏夜心存侥幸。

若龙王有法子净化海水，哪怕要付出金银珠宝，也愿破财免灾，卸下这个担子。

“龙王大人的法子，就是以生命之种为引，以磅礴生命力，净化海水中不化的死气。”敖澈为难道，“此法已行不通，只能另寻它法。”

苏夜往前走两步，然后回转身形：

“假如……我是说假如，没法子解决黑潮危机，你会如何？”

“龙鳞和龙骨入药，龙血做酒，龙筋做捆仙绳，龙头做装饰，”敖澈一拍胸脯，“龙族一身都是宝，不愁没用武之地。”

“龙王会因这事杀掉你？”

“上位龙族不可随意抹杀。

我这种下位龙族，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被处死。”

“龙王还挺严厉。”苏夜凝望漫无边际的黑色，眼底闪烁化不开的浓愁。

浩瀚无边的海洋，其广袤幽深，不亚于养育万物生灵的三千世界。

意欲使其恢复澄澈，难于上青天。

“鸿儿，你觉得我有法子，令这海水恢复蔚蓝吗？”苏夜没有回头，视线随黑色浪潮游弋。

“祖武城的事，至今仍令我感到不可置信。”洛惊鸿走到苏夜身旁，海风吹拂粉色长裙，纤手撩开挡住视线的刘海，“你说万物有灵……或许这片海洋，有自救的法子。”

苏夜转头看向洛惊鸿，略显晦暗的眼眸，绽放出灿烂光芒。

————

敖澈用支支吾吾的话语，道出龙王不见下位者的现实。

哪怕苏夜名满天下，修为未至神通境，便无觐见龙王的资格。

“我见过最初龙王……不过是现世龙王，有甚好见。”苏夜心中暗想，顿时消了升腾而起的无明业火。

此番解决黑潮危机，不是为龙王解忧，而是偿还机关城的人情债。

同时，化解敖澈的亡身之险。

金光氤氲，化出另一道身影。

“苏夜，你还记得我吗？”与敖澈有七分相似的男子，看向身穿蓝白文武袖长衫的苏夜。

在他印象中，苏夜还是那个为保命，苦求凡品五灵珠的少年。

“敖悟前辈，您的恩德，没齿不忘。”

世间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

总不该忘。

“我常听说你的事，还以为你早就变了。”敖悟笑道，“除了个子变高，名头响了些，还是那个油嘴滑舌的后生。”

“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晚辈道侣洛惊鸿。”

“我知道。你用生命之种，帮她重塑了灵魂。”敖悟性格率直，藏不住事，“结果就是东海附近的人，还得承受黑潮侵害。”

“敖前辈，此言何意？”洛惊鸿面现惊疑。

过去对她而言，酷似无边无际的黑海。

“你没告诉她？”敖悟讶异看向苏夜。

“过去的事，终归只是过去，”苏夜洒脱摆手道，“我们应当做的不是追忆往事，而是直面现实。”

“苏哥哥，敖前辈之言，究竟是何意？”洛惊鸿看向苏夜澄澈而深邃的眼眸，希图能从中找到答案。

“他用极其珍贵的生命之种为引，佐以各种天材地宝，以凤凰的涅槃之力，重塑了你的灵魂。”敖悟坦率道出前尘往事。

洛惊鸿手指黑色海洋，颤声问道：

“你用能化解东海危机的生命之种，救了我的命？”

“可以这么说。”苏夜注视洛惊鸿眼眸，看到它逐渐泛红，终至冲进他的怀抱。

“对不起……这么重要的事，我竟然一点都不记得……”洛惊鸿将头埋在苏夜胸膛，不受控制的泪水，犹如断线珍珠，打湿了他的衣襟。

苏夜轻抚洛惊鸿柔顺长发，安慰道：

“那些事都不重要。”

“这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洛惊鸿哭得梨花带雨。

两个龙族，转头看向黑色海洋，假装听不见二人对话。

“过去的，都过去了。”苏夜伸出大手，帮她擦拭掉脸上泪痕。

他有着异常清晰的感觉。

这些泪水，非是因伤心落下。

而是那深藏于灵魂的爱意，在表达她的喜悦。

这份爱，可以跨越记忆空白，直到地老天荒。

苏夜没言语，只是轻声安慰。

洛惊鸿擦掉泪痕，看向浩瀚东海。

“苏哥哥，我不打算回灵犀岛了。”

“为何？”

“我想陪在你身边，做你的羽翼。”

她是个勇往直前的女子，却在表达爱意时，变得含蓄温婉。

“这事需从长计议，眼下最要紧的是将这浓郁的黑，变回富含生机的蔚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