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烬九州 第107章 银线指海

咸腥的海风裹着细雨拍在脸上，洛桑的琉璃左眼看到每一滴雨里都蜷缩着微小的海兽魂魄。这些半透明的影子在她视野里组成箭头形状，直指东方海平线上翻滚的乌云。

\"鲛人引路。\"老船工黄三的烟斗在船头磕了磕，烟灰落水竟不沉，反而聚成珍珠色的水母形状，\"姑娘这眼睛...是吃了皇族血珊瑚吧？\"

萧烬的烽燧刃在鞘中轻颤。自从离开皇城，这把刀对任何接近洛桑的活物都会产生敌意。此刻刀柄缠着的紫绳无风自动，绳结处渗出细小的血珠——那是楚明昭临终前系上去的，绳里编着温晚的一缕头发。

\"东北方三十里。\"洛桑按住灼痛的左眼。透过指缝，她看到海底有条银线延伸向黑暗深处，线上每隔百丈就悬浮着具鲛人干尸，每具尸体的眼眶里都开着朵紫薇花，\"有东西在啃食引路尸...\"

寒漪突然从船舷边暴退。她赤红的右眼在昏暗中像盏危险的灯，龙化的指尖撕碎了方才倚靠的栏杆：\"水下有青铜鼎！\"话音未落，渔船剧烈倾斜，某种巨大的黑影从船底掠过。

苏璎的药囊自动炸开。数十种药材在空中燃烧成绿火，照亮了船侧水面——三只微型九龙鼎正在海浪中沉浮，鼎耳上拴着的锁链没入深海。洛桑的琉璃瞳顺着锁链看去，在尽头处看到团不断变换形状的黑雾，正贪婪地吞噬银线上的鲛人尸。

\"傩神分身。\"萧烬的刀终于出鞘。奇怪的是这次烽燧刃没有燃起惯常的赤焰，刀身反而覆满霜花，\"寒漪别碰水！那些鼎在钓龙魂！\"

渔船突然被抛上浪峰。洛桑在失重瞬间看到骇人景象——海底银线末端连接着座水晶宫轮廓，而宫门前的广场上，跪满了脖颈拴着锁链的鲛人尸骸。最前方那具尸体抬头\"看\"向她，腐烂的嘴唇蠕动：

\"...公主...归位...\"

\"当心！\"寒漪的龙爪将洛桑拽回船舱。她赤红右眼流出的不再是泪而是血珠，每滴血都在甲板上灼出个小洞，\"它在通过我的眼睛...定位你们...\"

萧烬突然将刀插进自己左臂。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在水面形成小小的紫薇图案。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从海底传来，三只青铜鼎同时炸裂，锁链寸断。

\"烽燧血...\"黄三的烟斗掉在甲板上，\"您真是...那位大人的...\"

老船工的话被风暴截断。乌云中劈下的闪电竟是诡异的珍珠色，照亮了方圆百里的海面。洛桑的左眼在这一刻看清——每道浪峰上都站着个模糊的鲛人虚影，所有虚影的视线都聚焦在她的琉璃瞳上。

\"他们在等我...\"洛桑不自觉地摸向耳后褪色的鳞片，\"为什么叫我公...\"

苏璎的尖叫打断了她。少女突然撕开衣衫，露出丹田处盛放的双生花——原本含苞的花蕾此刻完全绽放，花蕊中射出七条银丝，分别缠上在场每个人的手腕。洛桑的琉璃瞳看到银丝实质是某种活物，正通过血管向心脏游去。

\"同命契！\"苏璎的金针疯狂刺向自己腹部，却无法阻止银丝蔓延，\"药王谷世世代代...原来都是...\"

最大的浪头砸向甲板。浪中有个青铜傩面随水流旋转，每次转动都发出暮北溟的冷笑。萧烬刚要挥刀，体内突然传出另一个声音：\"退下。\"

这声音让整片海域瞬间凝固。萧烬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五指张开对准傩面——没有刀光，没有气劲，那青铜面具就这么凭空碎成粉末。老船工黄三扑通跪倒，额头紧贴甲板：

\"恭迎...烽燧之主...\"

寒漪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她赤红右眼里的堕龙虚影正在疯狂挣扎，龙吟声震得船帆瑟瑟发抖。洛桑想要上前，却被左眼突然涌现的画面钉在原地——

水晶宫正殿的玉座上，与自己容貌相同的鲛人女尸正在缓缓坐起。那尸体手中握着的珍珠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半片紫薇花瓣。花瓣飘起的瞬间，洛桑耳后残留的鳞片全部灼烧起来，剧痛中她听到女尸的呼唤：

\"...时候到了...回来融合...\"

现实中的渔船正在解体。萧烬（或者说暂时占据他身体的那个存在）单手按在寒漪额头，竟将她右眼中的堕龙虚影硬生生扯出半截。那黑影扭曲嘶吼着，露出与寒漪龙角相同的分叉形状。

\"原来是你...\"萧烬体内的声音低沉如闷雷，\"敖桀...\"

堕龙的名字像道闪电劈进洛桑脑海。她左眼自动调焦，穿透寒漪混乱的记忆，看到三百年前东海龙宫的叛徒——黑龙敖桀在傩神诱惑下，亲手给同胞的龙角套上青铜枷锁。

银线突然剧烈震颤。海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水晶宫轮廓正在上浮。洛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左手开始透明化，皮肤下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珍珠色的液体。

\"来不及了...\"苏璎腹部的双生花正在凋零，\"银线...在回收...\"

萧烬体内的存在突然退出。男人踉跄着单膝跪地，烽燧刃插入甲板才稳住身形。寒漪趁机挣脱，半龙化的手掌直取他咽喉，却在触及胸前玉玺疤痕时突然僵住。

\"烬...哥？\"她赤红右眼首次出现清明，\"我看到了...小时候的你...\"

洛桑的琉璃瞳捕捉到惊人一幕——寒漪龙爪与萧烬皮肤接触处，浮现出微型星图，正是紫薇星契的简化版。而更令人震惊的是，萧烬体内的透明人影竟伸手触碰了寒漪右眼中的堕龙虚影，两个影子接触的瞬间，傩纹褪去大半。

渔船终于分崩离析。众人坠海的刹那，洛桑看到海底银线全部收缩回自己左眼。剧痛中，她的视野被强行拉入水晶宫内部——玉座上的女尸已经完全坐起，腐烂的手指正对着她勾动：

\"...紫薇花开...双魂归一...\"

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洛桑挣扎着浮出水面，却发现其他人都不见了。更可怕的是，她的双腿正在融合，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鳞纹。远处传来缥缈的鲛人歌声，每句歌词都让她的转化加速一分。

\"不...\"她拼命回想萧烬的样子抵抗歌声诱惑，\"我不是...\"

珍珠色的闪电再次劈落。这次电光中浮现出寒漪的身影——少女悬浮在海浪之上，赤红右眼与湛蓝左眼同时流泪，泪水在空中凝成冰火交织的锁链，将试图靠近她的青铜傩面全部击碎。

\"洛桑！看水下！\"

萧烬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洛桑低头，透过正在异化的双腿看到海底升起巨大漩涡，漩涡中心有座青铜门正在打开。门上雕刻的并非龙纹，而是无数朵紫薇花环绕着个鲛人少女的形象——那少女的面容，与她分毫不差。

\"归位吧...\"女尸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三百年的轮回...该结束了...\"

剧痛中，洛桑的琉璃瞳自动记录下门上的鲛人古文。当她下意识念出其中一段时，整个海域突然静止——

\"以皇血为引，以紫薇为桥，唤沉眠之魂...\"

银光爆闪。洛桑感到左眼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视线突然分裂成两个维度：普通视野看到的是风雨飘摇的海面，而琉璃瞳的视野里，自己正站在水晶宫玉座前，与那具女尸面对面。

\"终于...\"女尸腐烂的嘴唇扭曲成笑，\"看到真相了吗？我的转世...\"

女尸抬手抹去玉座旁的尘埃，露出下面镶嵌的青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现在的洛桑，而是个襁褓中的鲛人婴儿——婴儿眉心嵌着半片紫薇花瓣，正被敖钦抱离水晶宫。

\"你以为的'被抽取血脉'...\"女尸的手指穿透镜面，点在婴儿额头，\"其实是敖钦在完成守墓人最后的使命...将我的魂魄...注入合适的容器...\"

现实中的海水突然变得滚烫。洛桑发现自己正在下沉，而水下那张青铜门已经敞开大半。门内伸出无数珍珠色的半透明手臂，每只手腕上都系着褪色的紫绳。

就在她即将触及那些手的瞬间，腰间突然一紧。萧烬的紫绳缠住她下坠的身体，绳结处温晚的血珠滴在她琉璃瞳上，灼烧出缕青烟。女尸的幻象发出刺耳尖叫：

\"紫薇星契的污血！\"

海面突然炸开。寒漪的龙爪破水而出，指间缠绕着冰火锁链。锁链另一头拴着昏迷的苏璎和奄奄一息的老船工。令人惊讶的是，苏璎腹部的双生花虽然凋零，但七条银丝仍顽强地连接着每个幸存者。

\"银线...不是药王谷的...\"她呕着海水说道，\"是...鲛人皇族的...同命丝...\"

洛桑的琉璃瞳突然剧痛。她看到自己左眼深处藏着颗微型珍珠，珍珠里沉睡着与女尸相同的魂魄。更可怕的是，所有同命丝最终的归宿...都是那颗珍珠。

\"原来如此...\"她苦笑着看向越来越近的青铜门，\"所谓的轮回...就是不断寻找新容器...\"

萧烬的烽燧刃突然横在她与门之间。刀身燃起的赤焰不是冲着门，而是指向她左眼：\"出来。\"这声音又带上了那种非人的威严，\"或者我烧毁这个巢穴。\"

女尸的狂笑震得水晶宫簌簌发抖。洛桑感到左眼里的珍珠正在破裂，某个古老的存在即将苏醒。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寒漪的冰火锁链突然缠上她的手腕——

锁链接触皮肤的瞬间，洛桑看到了三百年前的真相：女尸并非自愿沉睡，而是被敖桀用紫薇花种封印；敖钦也不是单纯的守墓人，他是女尸的亲弟弟，甘愿忍受千年孤寂只为等待姐姐转世归来...

最震撼的是，青铜门后等待的根本不是重生，而是傩神设下的陷阱——那些珍珠色的手臂，每只掌心都藏着微型傩面！

\"别念完咒文！\"寒漪的龙吟带着双重回声，\"最后一句是唤醒傩神的钥匙！\"

洛桑猛地咬破舌尖。鲛人皇血喷在青铜门上，瞬间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小孔。门内传来不似人类的嚎叫，那些珍珠手臂疯狂挥舞，却无法阻止大门开始闭合。

女尸的幻象突然温柔下来。她腐烂的手指轻触洛桑眉心：\"聪明的孩子...你比我更适合...当皇...\"

幻象消散的刹那，洛桑的琉璃瞳终于看清了青铜门背后的终极秘密——无数紫薇花种组成的大网上，束缚着上百条龙魂。而正中央那个最大的花苞里，沉睡着...

寒漪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