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差使 第三十六章 没有灵魂的空壳

我们穿过一片树林，一路向婷姨的住处前进。虚无之境一直与世隔绝，只有僵尸一族长期居住在这里。虽然这里的僵尸不会害人，但是我这样明目张胆地进了僵尸的老巢，在常人眼里看来，无异于深入虎穴。

我深受九十年代香港恐怖片的影响，那种青面獠牙吸人血还穿着清朝官服的僵尸形象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虽然我在这里看到的僵尸表面上与常人无异，但我对僵尸仍有几分敬畏。和鬼比较的话，我好像更怕僵尸。

在路上的时候，我问林杰：“你和韩晚庭熟吗？”

林杰微微一怔，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语调也变得冰冷起来：“不熟。”

我以为他们两个都是阴差，怎么说也算是同事了。但刚刚林杰的反应让我感觉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貌似不太好。

“他是不是在地府犯了事？我听别人说他被你们老板骂了。”我转移话题，尴尬地笑着。

“实际上”，他顿了顿，冷笑一声，“他是下一任冥王的候选人之一。老冥王早已步入轮回之道，哪里有什么人敢批评他？”

这小子简直深藏不露啊！他还骗我说他是见习阴差。

不过，林杰刚刚的那番话怎么有一丝讽刺的意味？难不成地府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或者说韩晚庭不是靠实力上位，而是靠权势？

见我沉默不语，林杰继续说：“在成为冥王之前要经历许多考验，他这阵子应该是在接受地府对他的一系列考察吧。”

“林杰，你为什么不去当冥王？”我突然来了一句，因为我觉得像林杰这种智商高，又有能力的人应该很适合去当冥王。

林杰没有回答，一双阴郁的眼睛看向了别处。

“那你是不是会长生不老？”我又冒出了一句。

“世间万物都是有生有灭的。我也一样。只不过我们的寿命会比常人长一点罢了。”

“哇！我好羡慕你。人老了一点也不好，可能会有一身毛病，这个不能吃那个也不能吃，我外婆就是因为胃癌才去世的。”

“你想长生不老？”林杰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如果就我一个人活很长时间，好像也很没有意思。”

说着说着就到了婷姨的住处。婷姨像是知道我们来一样，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我跑了过去，大声地喊了一声：“婷姨，新年快乐！”

婷姨笑盈盈地说了句：“新年快乐。小娴也太客气了，带这么多东西来。”

“这些都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希望婷姨不要嫌弃。”我笑着和婷姨一起进了门。

婷姨把这里布置得喜气洋洋，非常热闹。很多小孩一点也不怕生，直接在婷姨家里玩起了游戏，他们各个都穿着新年衣服，原本苍白的小脸都变得红润起来。

走近一看，我才发现他们其实是涂了腮红才这样显得很有气色。可这样既有些诡异又有点搞笑。

婷姨准备很多好吃的东西，但是我晚上吃的实在太撑了，就没有吃什么。我们坐下来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当然也提到了太岁。

“这太岁之事说来话长。”婷姨喝一口茶，随后便说起了这个我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物的太岁的事情。

太岁自上古时期就存在，原本汲取天地精华而不断生长。传说吃了太岁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其实不然。当人食用太岁以后，太岁会寄生在人的体内，慢慢吞食寄主的灵魂，只留下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但是有心之人大肆宣传吃了太岁肉可以长生不老，只是为了可以收集更多的躯壳。现在的黑市还有很多人出高价买躯壳，得以借尸还魂。当然，这也是某种程度的长生不老。

我听完后有些震撼。

”那之前太岁来找我是因为有人要我的躯壳吗？”

婷姨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连忙转移话题：“好了好了，我看现在也已经很晚了，小娴你也应该累了。林杰，你送小娴回去吧。”

话完，林杰便起身要带我回去。我心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疑惑，但我知道婷姨是不会继续说下去了。

无奈之下，在和婷姨道别后，我便随林杰一同走向门外。不知道是不是见我一脸愁容，林杰转过头安慰道：“人生不过几十载，后面发生什么谁会知道呢？不如过好当下。”

我觉得很有道理，笑了笑，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前面的路很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就像我现在未知的处境。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路的尽头应该是家吧，总有一盏明灯为我而点。

回到家以后，我把自己锁在房里发呆。这辈子是不是什么也做不好就要结束呢？

不，我摇了摇头，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我想不能因为未知的处境而消极，我得快快乐乐地度过，这才算赚到。

很快就开学了。高三党是不配拥有假期的，接下来几个月会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有时候虽然会累到自己快要忘记到底为什么这么累。但是一想到考完后我会拥有一段美妙漫长的假期，我的心就会隐隐躁动起来。

人在忙碌的时候是可以忘记一切的，包括未知的处境。我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快要忘记自己是一个猎物。太岁迟迟没有出现，让我一度以为之前所有种种不过是一场梦。

考前一个月，俗话说这时候已经快差不多定型了，但是我每天都很想追求进步。一分超过一千人，这种残酷的事实我每天都要从老师那里听几百回。

这个时候的我已经不在乎什么鬼神。日日我放学途径的地方，连鬼都不敢出现。

五月一个极其平常的一天，我和往常一下晚自习回家。经过玉鉴路时，我的肩膀被人轻轻碰了一下。我回过头，看到了那张久违熟悉的面庞。

“好久不见。”韩晚庭低头看向我，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我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真的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大概是过年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人间蒸发一般的消失，但是我并不好奇。作为冥府下一届的冥王候选人，肯定在忙着闭关修炼。

“我想占用你五分钟，你介意吗？”他突然俯身向我凑近。

我推开他，抗拒地说：“十分介意。”

“先别拒绝，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如果我……”他故意没有说完，而是牵起我的手，一同消失在夜色里。

五月的夜晚，温度刚好，我好像听见风声在我耳边细语呢喃，我突然困倦了起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韩晚庭轻笑一声，纤长的手指轻轻弹了弹我的额头，我瞬间又清醒了起来。周围全是看似柔软的云团，我随便找了一个云团坐了上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韩晚庭。

他坐到我旁边，离我很近。

我的心跳的很快。

“你找我干嘛？说好占用五分钟，但是我感觉不止五分钟。”我假装生气，急着要走，但其实我很在意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他温柔似水的眼眸紧盯着我，很久才说了一句：“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你当上冥王啦！恭喜恭喜！苟富贵勿想忘啊！”我一时间突然反应过来，嘴上说是在祝贺他，其实我一听他说来道别，我的心情顿时变得有点复杂。

“我想你应该忘记我，还有之前的事情。你在人间还有一些凡尘琐事要做，也许忘记以前不好的事情对你来说是最好的办法。现在我当上冥王了，我想我一定可以制约住太岁。你不用再担心这些。”

是吗？那真的太感谢你了，我想也许我不用忘记你也可以啊。这话我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地把目光移向远处。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只有你知道。这是因为我把你当成一个很特别的朋友。我和你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但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见我没有说话，韩晚庭继续说了下去。

我的心隐隐作痛，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分别的感觉似曾相识。

你当冥王了，就看不上我这种普通人做朋友呗！我在心里默默想着。

“不是。”韩晚庭突然起身冲我说了一句。

我刚刚没有说话，为什么他可以听到我的心声？

我猛然醒悟，当了冥王的韩晚庭法力肯定增长不少，刚刚他肯定对我用了读心术。

“既然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那请你不要说出来。忘记你也不是一件坏事。你这么聪明，又这么有本事，不用像我们普通人需要为了小事而烦恼。我也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之前发生的事情的确很影响我。如果你想删除我的记忆，那请你尽快动手。”

他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我这么爽快。我尽力克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以免又被他知道我的想法。

我在他身边重新坐下来，静静地看着他如星辰般的眼眸。这次，我没有躲闪。

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最动人也最让人难忘的眼睛了。

他缓缓伸出手，纤长的手指向我的额头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