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让我命人假意抵挡,不敌就抛下物资?”卞赢怒视,“你可知这批物资是送去给灾民,怎能不战而逃。”
鹤子谦撩开麻布,“若是襄怀的假物资被发现,他们亦不会善罢甘休。”
“若我们侥幸在他们发现之前,先一步到冀州呢?”卞赢上前一步,对鹤子谦的方法不赞同。
才发现卞赢是一根筋,鹤子谦抓了那一把草药,“若是他们发现襄怀的物资是假,必然会追寻卞州和南阳送来的物资,我们也不知他们能否追到,也许追不到,但是也许追上了。我们必须要有两个方案,我们在这草药上装上半层枯枝烂叶,让将士把面上两层的金子带在身上,我们装石头进去,我这里还有千里追,再放进去。若是他们真的追来,我们轻易让他们抢走,他们必然会疑心查探,有了前车之鉴,若是侥幸他们没有查探下方,那么这批物资才是真正安全,若我们拼死阻挡,他们才会更加笃定这批物资是真的。”
其实到现在为止,并不能确定会有人来劫掠,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万防之策。
这么说,也是为了不暴露是白皎皎将这些东西变成假的,否则突然变成枯枝烂叶和石头,光是卞赢这边就说不过去。
听到鹤子谦的方法,卞赢一怔,最后抬手重重的拍在鹤子谦的肩膀上,“好,就照你说的办。”
夜晚静寂,一切无声进行,从附近搜集来了枯枝烂叶无法装在全部的草药袋内,都分布在最上层。
第二天一早,白鸽流羽扑棱直来。
襄怀物资已被劫掠,万小心。
“才过一天,襄怀的假物资就被劫了!”尉迟容平得到消息,脸色难看至极,襄怀被劫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证明鹤建中一定与两次疫症脱不开关系,这一次他出了手,极为容易发现蛛丝马迹。
但坏处就是,三车几乎是同一时间出发,到达冀州约莫五天,劫匪还有时间对南阳和卞州下手,这一次是会重蹈覆辙再现黑山之事,嘲他尉迟容平无能,还是会逃过一劫,将冀州的灾情降到最小。
晚上的时候,南阳和卞州两路,江舟和鹤子谦一行人,虽然差了距离,但是面色都有些难看。
篝火烧的旺旺的,鹤子谦皱的眉头根本舒展不开,拿着白皎皎变的枯枝与石头元宝目不转睛的看着。
白皎皎不知道是第几次睡醒,迷迷糊糊都看见鹤子谦还坐在火堆前。
走进一看的时候,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鹤子谦,你不用休息吗?”白皎皎心头堵堵的,因为鹤子谦紧皱的眉头。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人要为了权势财力而去伤害无辜的人,处处算计勾心斗角,我曾告诉过自己,不能成为他那样的人,不能成为一个我曾经厌恶的模样,我也这么坚持着,可是如今和他摊开了,我却不敢再放松,更加的提心吊胆,总觉得我和他作对,他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我,可是,我不怕。但我怕这批物资不能按时到达冀州,病情一旦拖延,那么死的人就是成百上千。”鹤子谦盯着那树枝,就怕它下一刻变回了药材。
对鹤建中,他是随时要提高警惕,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小心翼翼。
如同那一次他询问他是否去过江家,他以为自己装的很好,伪装的很像,原来不过,其实鹤建中都一清二楚,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心上。
白皎皎看了看那树枝,一把抽回自己手中,闭着眼睛振振有词的祈祷,“拜托拜托,不要变回药草,我真的很认真的在祈祷。”
睁开眼睛的时候,眸子里都是水汪汪的一片,“鹤子谦,我尽力了,我的法力不够,只能做到这个样子。”
鹤子谦扯起嘴角,摸着她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这原本不关你的事,你尽力了就好。”
火烧的极旺,噼里啪啦的爆裂滋声在空中肆意,偶有碳花跳动开来,烧了干裂的竹叶,直至天亮时逐渐熄灭。
第三日下午,白鸽再来,卞州的物资被劫,发现时假物资后抛弃在了树林。
所有的人心里都提了起来,只剩,这最后一路了。
“今晚只有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咱们要抓紧赶路!”卞赢肃声呐喊,众人也知道,这背水一战的时刻来临,却哪儿知下一刻卞赢说,“若是真的来了人,你们首先要保全自己,不要打的太认真,我说退,咱们就退。”
众将士哗然,“统领,为什么!”他们都乃血气方刚的男儿,怎会贪生怕死。
卞赢环顾四周,再看着鹤子谦点点头,横着脖子吼道,“没有理由,听从命令!”
鹤子谦抱着白皎皎,俯下了头轻声在她耳畔道,“皎皎,转备好了吗?”
白皎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点头,“准备好了。”
鹤子谦道,“卞统领,容我放一些千里香。”
卞赢挥手,示意众将士停下。
鹤子谦带着白皎皎走过每一辆车,从草药开始,白皎皎第一次尝试施一个巨大的障眼法,一辆又一辆,渗透到每一根,从轻松到有些吃力,白皎皎咬着牙,只是感觉浑身的气力都被掏空,再也挤不出一点法力。
“皎皎,还有最后一车。”鹤子谦有些心疼,但是这最后一车是金子,极为容易被发现。
一听到这话,白皎皎就想啊,只要她成功了,她就是做了一件大好事,能救好多好多人的性命,她离救娘亲就能更进一步。
这么想着,将最后一车施完法,法力枯竭,眼前一黑,就倒在了鹤子谦的怀里。
鹤子谦抱着白皎皎,眼神里心疼不已,虽然不知这所谓的障眼法要付出什么,但看她的样子也似乎是累极,若不是他,她不必遭受这份罪。
“卞统领,我们走吧。”鹤子谦出声,卞赢才回过神,他只是不知,不是放个香吗?怎么这小丫头就晕倒了。
挥挥手,大部队又开始向前行,一个晚上平平安安,但是鹤子谦却发现,不知何时,那草药和金子已经变回了原样。
怀里的白皎皎面色苍白,一副脱离模样,一直睡到现在也还未醒。
还好呼吸倒是正常,只是看起来好像许久未睡足的模样,第四天的晚上白皎皎悠悠转醒,她还躺在鹤子谦的怀中,而鹤子谦阖上了眸子盘坐在地上,长睫微颤,呼吸很浅,似乎在休息,只是这眉头依旧深锁着。
一日未到达冀州,一日就放不下心,何况,这是最危险的一日。
就在此时,突有狼嚎声起,白皎皎眉心突突一跳,心突然就噗通噗通起来,没有那股热浪袭来,反而因为这狼嚎,变的冷飕飕的。
旦夕祸福的前兆,灵者皆有。
空中雾气陡然多了起来,巡查的卫兵拔刀向前,白皎皎下意识的就推了推鹤子谦,本就浅眠的鹤子谦警醒。
“鹤子谦,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白皎皎这么一说,鹤子谦立马趴在地上,听的模模糊糊,但是有不少人在朝这边靠近,他们才休息小半个时辰,那巡查的卫兵一去不回。
“御敌!”鹤子谦突然大吼,一脚踹翻篝火,抱着白皎皎后退。
所有的人瞬间警醒,嗖的一声,一道箭光划破长空直直射向鹤子谦,哐当被一把大斧拦住,折落在地。
周边围上了一群黑衣人,皆是步履无声,身形轻巧,蒙着面纱,并且在月雾中看不清人数到底多少。
随着啊声,所有的人开始厮杀。
鹤子谦牵着白皎皎,一脚踹开她身后举剑想象的黑衣人,踩着剑柄勾进手中,这些人训练有素,各个身手不凡宛如精兵,身强体壮,所有人的刀法剑法几乎出自同一套路,偶然还有羽箭非来。
“鹤公子,他们包围着我们,根本没有退路!”卞赢想背水一战,迟迟不愿下令退开。
鹤子谦刚要开口,就见一把长刀砍向白皎皎,白皎皎被那刀光晃了眼,忍不住伸手捂住眼睛,下一刻却被一个胸膛拉进怀中,耳边只听哗啦的一个声响,血腥味蔓延至白皎皎的鼻尖,心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慢了一拍,整个人都僵住了。
“没有退路,那就杀出去。”鹤子谦咬牙,将白皎皎整个护在怀中。
卞赢突然想到尉迟容平的吩咐,物资可以丢,但是鹤子谦绝对不能死,这一路护的不仅仅是物资,最重要的,还有保护鹤子谦。
“咱们撤!”卞赢大喊一声,所有人极为有默契的朝着早已商量好的一个方向杀出去。
白皎皎被鹤子谦捂得死死的,腰身被他抱着,整个头被他摁在胸膛之上,鼻尖能清楚的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直至周遭越来越近静,他们摆脱了黑衣人的纠缠,抛弃了物资,寻了一处山头歇下,另起了火。
“鹤子谦,你是不是受伤了?”白皎皎想要抬起头,却没想到还是被鹤子谦给摁住。
“劳烦卞统领帮我包扎伤口。”鹤子谦伸出左臂,用右手摁住白皎皎的小脑袋,他总觉得白皎皎不能看这个画面,否则,会沾染上她的眼睛。
卞统领点头,开了水壶替鹤子谦清洗伤口,然后上药,扯下布料包扎伤口。
白皎皎的耳边就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还有鹤子谦的闷哼声,那是卞统领手里不如女儿家温柔,用力的那叫一个痛快。
许久,白皎皎的脑袋才重获自由,只见鹤子谦的手臂上系着一方白布,缠的严严实实,看了看那包扎的伤口,又看了看鹤子谦,眼神古怪的皱了起来。
“小伤,无事。”鹤子谦看着白皎皎理了理她有些乱的耳发。
卞统领觉得腻歪,连忙打断这氛围,“鹤公子,我们现在要如何?”
鹤子谦望了望天,“等天一亮就去找回物资。”两个时辰,只盼那批物资,还是枯枝烂叶的模样。
那二十车物资被人推了许久,一人蒙面道,“阿海,你说这一路我们劫的不会还是假物资吧。”
另一为首的人道,“这是最后一路了,不是这一路还能有别的?”
“可是,我们这抢的也太容易了吧,我刚可看了,对方一个将士都没死,我们倒是死了三个,也就有个傻子为了保护一小娘们儿受了一刀,但也不严重。”那人想到。
这么一说,众人的心都瓦凉瓦凉的,但若真的是假物资,那,定然还有第四条路!他们必须早做准备。
哗啦一声,一人一剑刺入麻布袋,稀里哗啦的声音顷刻掉出。
“又是叶子,是烂叶子!我们还是上当了。”一人激动道。
哗啦几声,又是几个麻布袋子,“叶子,三方人手劫的全是假的,日她娘个腿。”一脚踹在装金子的车上,那箱子本就在边缘,摇摇晃晃,哗啦一声,一堆石头顷刻落出,砸起片片尘土,空气中顿时弥漫出了一股香味儿。
为首之人的瞳孔缩成了一粒,“千里追。”
话一出,所有的人都避开这香味儿朝着后方褪去,“撤!”
物资再次被抛在这荒山野岭中,无论是谁看,都是一堆枯枝烂叶和石头。
天刚亮,卞赢一行人就找到了这堆被抛弃的物资,卞赢喜极而泣,“鹤公子,他们,他们真的把这物资丢下了。”
鹤子谦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白皎皎也觉得心里面的大石头落了下来,那些东西,还没有变回原样。
“鹤公子,现在这些草药,咱们怎么分开啊?”卞赢不懂。
鹤子谦道,“全部装回去,到时候让大夫分。”
“对,对,让大夫分!”卞赢吩咐下去,想到,“那这些石头呢?”他有些疑惑,这箱子里有这么多石头吗?一个箱子全是。
“背金子的继续背,这些箱子继续装石头。”鹤子谦吩咐。
为了防止他们再次返回,所有的人都卯足了劲儿,加紧感到冀州,卞赢第一时间向尉迟容平送去了消息,言明了鹤子谦的法子,尉迟容平激动了不少,同不思璇吃饭的时候,都忍不住三句中,两句带着鹤子谦。
穆思璇笑了,“一直知道他聪明,但这样,谁也不知他的名声,似乎有些委屈了。”
尉迟容平叹了叹,“是啊,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鹤建中党羽众多,现在让鹤子谦上朝堂只怕会被挤兑的难堪。
冀州物资能如期送到,白皎皎很明显的看到鹤子谦眉间压着的大石头似乎在那一刻消失不见,并且嘴角上扬似乎忍不住笑。
有人因此放宽了心,但有人却是怒火烧心。
鹤建中拿着一张消息,啪的摔在地上,“你说路线有三条,可是现在传来,三条的物资都是假的!”他一共备了三方人马,自然是暴露的越少越好,一旦截获真的,剩下的人也不必出手,但是现在三方都暴露了,三方都是假的。
“不可能!”乔松惊愕的捡起那张纸,“物资筹集以及运送绝对只有这三地,分别是南阳、卞州、襄怀!”
“难不成我的人还会骗我?”鹤建中怒不可遏。
乔松冷哼,“是谁骗你还为时尚早,你只需要关注冀州那边,到的到底是哪一路的物资。”说完也不客气的拂袖而去,他是想和鹤子谦互相利用,但他不是鹤建中的一条狗。
鹤建中退了几步,第二日才收到消息,南阳物资送到,注:鹤子谦亲送。
拿着白纸黑字的手一颤,眼睛微微张大了些,随即忍不住唇角上扬,冷笑道,“好,好,好,不亏是我鹤建中的儿子。”前面语调兴奋高昂,随后有低低的叹了一句,“只是,有些可惜了…”颤抖着手,将那纸条在香炉里烧了个干净。
因为物资送的即使,冀州疫症得到缓解,欧阳毅早年研究未得结果,如今终于能继续研制,至今为止死了几人人,药草已经到达,疫情也能抑制住了。
“我看你的手受伤了,要我替你看看?”欧阳毅将一身遮的严严实实,看见鹤子谦的视乎才取下口罩。
“不了,伤口不深,已经开始结疤了,很快就会好。”鹤子谦牵着白皎皎对欧阳毅笑道,那只是小小的一剑,他反应的快,但因为要护着白皎皎才一不小心受了。
“那这病的事,你们可有决定?”欧阳毅询问,意思指那疫症之事。
鹤子谦点点头,“现在初步有了断论,之后我们会防着小人作祟,还多谢欧阳前辈的提醒。”
“我也是南离的子民,你不用多说。”欧阳毅抬手示意,“那你现在又准备去何地?”
“我们准备去平城。”鹤子谦望着城门封闭,仅容侍卫大夫通过的冀州,对欧阳毅道了别,“我把清川留在这里,等冀州事一了,他会护送前辈您回京。”
说着就翻身上马,朝着白皎皎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上马背圈在怀中,回到冀州外驻扎营地带着白皎皎好好的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她离开了冀州城。
晨风吹在脸上吹的生疼,如小刀割一般,白皎皎被头埋进鹤子谦的怀里,却听到他朗声大笑,“皎皎,现在是真的只有我们二人了。”休息好了,人也精神了不少,心情更是愉悦。
白皎皎第一次看到鹤子谦笑的如此畅快,自己也忍不出笑出了声,“鹤子谦,你很高兴吗?”奔波几日,因为地方有限,昨晚他们二人是一同在榻上合衣而眠,早早就沉沉睡去,她半夜醒过但见鹤子谦在身旁,疲了几日终于轻松下来,却莫名多了一股心安。
“高兴!”在他把那物资送到冀州的时候,他几乎能想象鹤建中知道真相后气急败坏的模样,这是属于他和鹤建中正面交锋的胜利。
第一次觉得,他逃脱了鹤建中的手掌,这一次,他赢了鹤建中,不止这一次,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鹤建中永远都不会再有赢的机会,这一次可以确认他和二十八年前的事情有关系,他出了手,就会露出越来越多的马脚,终有一天,鹤建中会从朝堂上消失,再也掌控不了他想要的权势。
“皎皎,这是我第一次出京。”鹤子谦低下头,白皎皎正弯着眉眼看着他,眼中的笑意似乎同他的心境引起共鸣。
“信!”回答的毫不犹豫。
白皎皎睁大了眼睛细细看他的眉间,依旧平坦如川,自己的心情也像是开出了一朵花。
“告诉我那一夜你怕吗?”马匹逐渐慢了下来,听着周遭潺潺的流水声。
皎皎回想着那一夜,她其实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什么都来不及反应,怕是什么?好像有鹤子谦牵着她的手,她根本不用担心,就像每一次大黑鲨冲过来吓唬她,娘亲会紧紧的把她护在身后。
摇摇头,“不怕。”
鹤子谦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你倒是胆子大。”大约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翻身下马,他牵着马,马上载着白皎皎,一路走到一条小溪边,“我从没看过京城外的景色,这一次,我却是想任性一回。”去平城,是可以让侍卫去的,但是他却执意要亲自来。
捞起了袖子将那包扎伤口的布解开,伤口泛了紫,有些痒,只是一道,不显狰狞。
白皎皎好奇了,“鹤子谦,当时你为什么要捂住我的眼睛?”
顺手丢下了白色略微沾血的药布,鹤子谦动动手臂,无碍。
然后才是看着白皎皎红润的面颊,全然无那一日苍白小脸的痕迹,抚上她的面颊,带着薄茧的拇指在那眼眶下打着旋,“这双眼睛太干净,我不忍心让它看见血腥,看见斗争。”
“可是我见过啊,我刚变成人的时候,我的手和屁屁也受伤了来着,我也看见了。”白皎皎不解,她已经见过了一次,为何不能见第二次。
鹤子谦轻笑,眼眸温润如玉一般包裹着白皎皎,轻声道,“这不一样。”
白皎皎还想说什么,却是鹤子谦已经再次翻身上马,却是坐在她的身前,抓住她的两只手,环过他结实的腰,“坐稳了,我们要在平城关闭城门前到达。”
整个脸被迫贴上鹤子谦的脊背,那脊背结实有力,跟胸膛一样温暖,白皎皎突然就忍不住开口,“鹤子谦,等我带来娘亲,你陪我一起带着我娘去走遍各地,吃遍天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