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九天揽月 第四百九十八章 西天取灯

人间荆楚之地，十万大山，气候多变，号称十里不同天。

那边山坡上看着还是烈阳高照，稍微穿过一片丛林，就是暴雨浇头，再远一些，又是浓雾弥漫。

霹雳电光、墨云滚滚，和蓝天白云、恍然神怡的景色，几乎能够同时看到。

不过今日，十万大山上空，全部是金色云霞弥漫，天鼓声声，号角远扬。

天罗悬挂高空，以防一切隐身腾云之法。

地网渗透地下，以防任何遁地逃生之术。

摩天崖上，紫云洞前，一个看起来不过四五岁大的红发童子，手持红缨金枪，怒视天空。

这孩子五官生得煞是可爱，细皮嫩肉，穿着红肚兜，彩线腰带小战裙，手脚上套着金镯，更衬得玉雪聪明，虎头虎脑。

可他红发如火，烈烈不休，脸上做出咬牙切齿的表情，平添了七分凶相。

“四大天王！！”

孩童的嗓音稚嫩，但是高亢无比，嘹喨的在群山之间回荡，穿透云霄。

“你们这些天庭的走狗，真是自不量力，就凭你们四个，加上五百罗汉和那十万天兵天将，就想要拦住我吗？”

云头上的四大天王，各持宝剑，琵琶，宝伞，花胡貂，冷冷一笑。

“当年天庭下令，让你爹把你凡俗之身的脑袋砍掉，逼得你真身失措，被抓走封印，随后你爹就加官进爵，统领天兵多年，要说狗，你爹才是一条真正的好狗啊！”

四大天王异口同声，哈哈大笑。

“可惜他失心疯了，竟然趁天庭不备，把你偷走，当狗都当不好。”

“如今只能让我们四个，来重演一下当年的盛况了。”

哪吒听出不对，怒道：“你们抓了我爹？！”

“你爹的神力原本是你娘所赠，反出天庭之后消耗颇多，被我们一围，魂飞魄散，哪里还抓得住。”

四大天王一挥手，背后五百罗汉的队列中，押送出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人来，都是用捆仙绳，五花大绑。

两个罗汉拿着月牙铲，对准了这两个少年人的脖子，只待一声令下，必能把他们的脑袋铲掉。

“我们抓的是你两个哥哥。”

“哈哈哈哈，你对这两个哥哥有多少印象且不提，这也是你娘花了千辛万苦，无比努力，才养下来的孩子，李靖去偷你的时候，他们两个可也出了些力气，也是两条养不熟的狗！”

长眉罗汉说话之间，扔下一把宝剑，经过好几个呼吸，才从高空落到了山崖之上，噌的一声插在山岩之中。

细小裂缝直接蔓延到山脚处。

“要是不想你两个哥哥死得惨不忍睹，就拿起这把剑，自己挑断脚筋，插进心脏！”

长眉罗汉说话间，手掌一抬。

那两个拿月牙铲的罗汉顿时横眉立目，月牙铲在金吒木吒的脖子上，压出了鲜红的血痕。

哪吒牙齿打战，嘣嘣有声，嘴里蹦出了明明灭灭的火星子，死死盯着天空。

冲天而起的红发，似乎萎靡不振，其中一缕红发，被狂风吹得扫过了他的眼皮。

四大天王指着哪吒，捧腹笑道：“你们看看，他这个样子，才真的好像一条……狗啊！！”

“你们这边，是没有别的骂人的话了吗，还是说，狗在你们这里就格外的不受待见，怎么张口闭口都是一个狗字？”

哪吒后方的山头上，突然出现一个橙红衣袍的女人，满脸不悦的样子，双手环抱在胸前。

“既然是天庭的人，就要懂得天庭仙家的涵养，说话做事，怎么好像乡野间人人憎恶的泼皮无赖一般！”

四大天王一愣，惊疑道：“你是什么人？”

那橙红衣袍的女子身后又飞来几个女人，衣袍颜色各不相同。

其中一个绿袍女子说道：“我们是七仙女。”

四大天王和众多罗汉面面相觑。

“七仙女，那不是主管天庭蟠桃园的吗？”

“是啊，蟠桃园的土地宰杀婴儿的手段生疏，种桃种得要是不得力，还得七仙女动手，她们炮制那些婴儿的魂魄也格外有一手，能为蟠桃增光添彩。”

大公主耳尖，听到这话，花容失色，道：“用婴儿种蟠桃，你们在说什么？！”

六公主眼中露出重瞳异象，惊骇的说道：“这些、这些人……全都吃过婴儿……”

五公主最为冷静：“你是说四大天王，还是包括那些罗汉？”

“不，不只是四大天王和五百罗汉……”

六公主简直难以描述她看到的场景，面色惨淡苍白，嘴唇颤抖的说道，“十万天兵天将，所有人，全部都吃过婴儿，吃过很多次！”

长眉罗汉等人听了这个话，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看你们七个的气度，确实并非凡人。”

长眉罗汉说道，“当神仙的，谁不知道吃人这些事情，尤其七仙女，更是行家里手，何必装腔作势呢？”

他话音未落，忽觉不妙，四肢好像有些不听使唤，一低头去看，头也从腔子上掉了下去。

旁边的四大天王，勉强看到有一抹火红光华闪过。

那长眉罗汉突然就四肢俱断，身首分离。

还有长眉罗汉身后，一大片扇形区域，上万名天兵天将，体表通通浮现出火红色的线条。

轰！！！！

那万余天兵天将炸碎开来，残破的尸体灰飞烟灭，烧红的甲片四下暴射，又杀伤了大量天兵。

烈火轰爆云层，金色的霞光一刹那间就被火焰摧毁，赤红如血，染透天穹。

诸多罗汉见到烈火之力，还以为是哪吒下手了，纷纷怒吼。

两个拿月牙铲的罗汉，当场就要铲死金吒木吒，金色的胳膊粗如水桶，肌肉隆起，月牙铲却无法前进分毫。

身穿紫衣的纤秀女子，站在他们面前，双手分开，各抓着一柄月牙铲。

绷！！

他们好像听到了月牙铲被折断的声音，但那个声音太轻巧了，好像是掐断了一根花草。

不等他们反应，两把断裂的月牙铲，已被素白的手掌翻转过来，切入了他们的胸口。

“七仙女怎么可以吃人呢？”

四公主像是难以接受现实，双手捂着耳朵，尖叫起来。

“我们七仙女，我们明明都是善良的人，心地仁慈，娇柔漂亮。”

“啊！！吃人的不配叫七仙女，我要挽回七仙女的名声！”

她的尖叫声，化作一条条纤细修长的金色龙影，撕裂空间，撞入天兵天将之间。

这些金色龙影所过之处，看似是穿体而过，造成的效果，却全部都是爆头而亡。

血色光雾到处飘扬，金龙盘旋消失之前，必然龙唇微扬，都会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

紫云洞前，红发哪吒呆呆的看着天空中大杀四方的场面。

他的修为并非寻常罗汉、天兵天将可比，自然看得出来，杀戮最快的火红光华，实则是七把长剑。

七把剑本身颜色并不相同，可运用起来的时候，就全部透出一股劲火般热烈又纯粹的色彩。

不过实力最强的，并非是那七把剑，而是那个紫衣女子。

她出拳虽然平平无奇，但一拳轰出，上百名罗汉连血都没来得及撒出，就支离破碎，如同被抹消一般，化为虚无。

四大天王见势不妙，想要逃窜，被那紫衣女子三拳打穿珍珠伞，一拳劈断青光剑。

花狐貂想要把她吞入腹中，被她一头撞在门牙上，整个兽躯充气一般炸碎。

最后一名天王的琵琶，也被紫衣女子劈手夺过来，顺手扯过一根长枪，以琵琶弦为弓弦，挽弓如月。

自古练拳必练弓，弓劲就是拳劲。

这一箭射出，如同迅烈无比的一拳突兀轰出，足有疾雷破山，飘风振海之势。

直接洞穿天王之躯，击爆了天王背后显化出来的巨大法相，余势未休，还炸碎了悬浮在高空的那一面天罗重宝。

要挽回七仙女的形象，什么形象，杀人已经不能让你们快乐了，得杀天兵天将，才能让你们微笑一下吗？

哪吒嘴唇抿了抿，这才回过神来，长枪一抖，一条金线如同灵蛇，游曳虚空，蜿蜒而去。

刹那间，失去法宝的另外三名天王，全部被串在枪上，收了回来。

天王体型随长枪缩短而缩小，仿佛在红缨金枪上，穿了三个小葫芦。

这时，十万天兵天将已经被那七把长剑杀得干干净净，烈火焚烧，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七剑回归，悬浮在二公主身后，如扇面般排开。

“小孩，这个世界的七仙女在哪里？”

二公主扭头看向哪吒，额头青筋暴跳，声音沉冷。

“我要跟她们好好谈、一、谈！”

七公主这时拎着金吒木吒，回到山头上，连忙在心中传音说道：“二姐稍安勿躁，事情有些蹊跷。”

“来之前，师父明明跟我们说，此界最大的灾厄，是天河堕入人间，又有从星辰三界降临的四海龙王，率领归墟龙族无数兵将作乱。”

“凡人已经被二郎神和三圣母救上天界，天界以天蓬元帅为首的众仙，正在助他们抵抗邪魔。”

“可是我们所到的这个世界，人间并未被洪水淹没，天兵天将全都如此邪恶，罪大莫及，也跟师父的描述不符，先谨慎一些为好。”

二公主胸口起伏了几下，勉强压住怒气。

七情中的骄傲是最容易转变成愤怒的，她稳住了心神，另外几个公主自然也稳得住。

她们跟创世七情的联系还在，立刻设法联络苏寒山。

哪吒这时看着她们，眼神有些不善：“你们七个，也要抓走金吒和木吒吗？”

七公主微微一笑，把手上二人抛去。

三公主这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在七仙女的世界中，三公主就是与李天王的大儿子金吒相恋。

但这个世界的金吒，外貌要年轻很多，眉宇却是死死皱着，苦大仇深，气质完全不像。

苏寒山的心神，这时缓缓透了一丝过来。

“奇怪，我是循着孙悟空和紧那罗的联系，把你们送过去的，你们明明应该跟他们落在同一个世界之中。”

苏寒山推算这个世界的痕迹，目光落在哪吒身上，言语中透出了杀意。

“原来是这样一个世界！”

有了七仙女世界的经验，苏寒山这回推算起来，轻车熟路。

此界也有着类似创世七情一样的存在，名为“太初灵蕴”。

在天地安定之后不久，太初灵蕴就化生出了众神，他们个个都拥有强大的力量，长生不老，本来不应该有什么忧愁。

但是，太初灵蕴活性超绝，让世间不断演变出新的具有独特力量的物种。

早先存在的众神，感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他们原本认为太初灵蕴会不断地流转到自己体内，继续支撑众神的生长，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更加长久。

当太初灵蕴演变出了别的事物，在他们看来，就好像是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众神去搜集那些没有智慧，抵抗能力较弱的事物，等到这类事物被瓜分一空之后，就开始抢夺别的神灵收集到的物品。

有了矛盾，就有了派系，从而分为东天众神与西天众神。

神本来是不死的，或者绝不可能在那个时间段就开始衰竭。

可是因为过度的战争，一些中低层的神灵，发现自身的灵蕴透支，变得虚弱无力。

他们聚集起来，希望首领们可以分享一些灵蕴事物，结果迎来了残杀和驱逐。

部分衰弱的神灵逃到了那些地势较低、荒芜废弃的地方，失去了属于神的能力，却获得了另一种传承的手段，在有限的时间中，求生，繁衍。

这些衰弱的神，后来被称为先民，演变出了无数凡俗百姓。

众神最初并没有在意这些凡俗，直到那些高位的神灵，发现他们自己竟然也有了衰退的迹象。

他们太过贪婪，把喻示着生命的灵蕴用于杀戮，让无数的灵蕴在漫长的战争中变质。

即使是那些被他们收集起来的灵蕴宝物，还有很多失去了效果，吞噬下去，虽然可以让他们拥有更强的杀伐之力，却无法为他们补充活力。

万幸，或者说是不幸吧。

太初灵蕴终究是伟大的，即使创生出来的天地，被众神这样污染，灵蕴的本能，依然有一种自净之力，有着恢复生机的趋势。

可这种恢复生机的趋势，不是在众神身上体现的，而恰恰是在他们并没有放在眼里的，那些卑微凡俗身上，体现了出来。

那个时候，凡人的数量已经很庞大，他们寿不过百，不能飞行，不能遁地，不能令山河俯首，每当自然有了一点变化，他们就只能竭尽全力的去适应。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诞生出来的凡人婴儿，身上竟然都含有一点未曾变质的灵蕴。

虽然弱小到了极点，但是那种纯净程度，那种自净的趋势，甚至比已经堕落的众神更好。

众神不能容忍这样好的自净灵蕴，就在凡俗成长的过程中被浪费掉。

他们掠夺婴儿，当做自己的补品，也稍微吸取了一点从前战争的教训，不肯再轻易开展大的争夺战，而是把人族圈养起来。

这帮老东西，已经成为了彻头彻尾的邪神！

可他们创造无数关于神的美好传说流传在人间，让人类有更多的动力去繁衍，甚至还得到了凡人的崇拜。

大量婴儿的死亡，被视为是婴儿本身孱弱，本该如此，而死去的婴儿身无罪孽，更易于转生，甚至可以升仙，也成为了凡人自我安慰的说法。

只有极少的凡人，察觉到了真相，他们发动自己的智慧，开创出了“弑神”之法。

想方设法，下毒，埋伏，团结，牺牲，只为杀死一名最微弱的神，掠取神力。

同样的神力，在不同的人手上，却可以发挥出不一样的战斗方式。

他们借此杀死更强一些的神兵、神吏，获得越来越强的力量，他们的体态，也跟凡俗的差别越来越大，被称之为“妖”！

可惜，妖也有着贪心，有些妖获得神力之后，就开始转而吃人，有些妖要向众神报复，却被神所斩杀、镇压、驯服。

红发哪吒，就是在这样的世界中诞生的半神。

他的母亲是神，是吉祥天女，因为极少参与众神的战斗，灵蕴几乎没有变质。

可是当吉祥天女与凡人相爱，在凡间生活之后，人族千古以来，无数婴儿残留的痛苦，都向她体内汇聚。

若是一般的神，这个时候就该反击躲避，然而吉祥天女生下两个孩子之后，理解了婴儿的痛苦，并承担着那些婴儿的哭诉，诞下了第三个孩子。

那就是哪吒。

具有吉祥天女未曾变质的灵蕴，又具有婴儿那种饱含痛苦，却仍可自净的灵蕴。

他变成了一个让众神很难杀死，或者说舍不得杀死的存在。

东天与西天，都封他为大神、太子，想要弄懂他的力量形态，又忌惮他的成长与报复。

因此用一片古莲池与他共生，把他的本体封印，将他的力量引导到莲藕之上，创造出大量的傀儡。

直到百十年前，众神众妖相继在梦中得通天教主传法。

太初灵蕴给这个世界的众神带来了太多馈赠，以至于养出了一大堆眼界狭窄，心胸更狭窄的畜生。

见识过群星恶煞秘法之后，他们第一次意识到。

原来除了灵蕴这种天生就带有超绝活力的事物，竟然还有一种修炼道路，能把那些普通的自然力量，甚至干脆是暴躁恶劣的群星元气，化为自身生机。

放在别的普通世界，就算是一个四阶武者，或者干脆是一个比四阶还低的科研者，都应该明白，且会为之振奋、钻研的道理。

这帮享福享太多的邪神，千古以来，就一直没肯在那些方面下过心思。

但通天教主的秘法，也确实太神妙了，让他们得到之后，都忍不住闭关。

妻离子散，忍辱混入天庭的李靖，终于找到机会，一举救走了哪吒真身。

不久前，李靖让哪吒真身在这里修养，自己带着金吒木吒，去联络早些年埋伏下的盟友。

“此界的李天王，竟然是这样一个人，真是个好汉子。”

七公主感受着苏寒山分享给她们的推算结果，不禁叹了口气，“可惜，李天王魂飞魄散了。”

她忍不住去看哪吒。

哪吒眼眶微微泛红，但也不曾落泪，反而盯着自己枪上串着的三个天王。

三个天王身上修为被炼化，散逸出条条红痕，融入枪身之中，惨叫连连。

“这些年，东西二天的神众，都忙着闭关，根本没空管我们，为什么突然又会这样大张旗鼓的，派你们动手？！”

哪吒呵斥道，“说，怎么回事！”

此界四大天王，并非凡人修成仙家，也是天生神明，没吃过太多苦头，根本受不过这样拷问，三个天王争先恐后的招供。

“是不久前，有龙宫大将分别向东西二天传信，指明要我们把天地间两大异数，尽快捉拿归案，押送去西天取灯。”

这个世界的异数有两个，一个是这赤发如火的哪吒，还有一个是毛色黑红的猴子。

那猴子来历不凡，是太初创生时已生成的一块灵石仙胎，具有浑厚的太初灵蕴，外壳偏偏普通得很，众神都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如果天地正常演变，良久之后，那石中应该会诞生出一尊大神，可众神的作为，导致灵蕴变质，天地间的气息异动。

以至于那灵石仙胎，刚刚降生世间，就秉承了一股庞大的怒意，桀骜不灭，不肯受众神所欺。

可惜他也斗不过那些邪神，八百年前闹过一回天宫，被镇压，三百年前，伙同金蝉子去西天大闹，又被镇压，从此不知所踪。

“我还以为猴子早就被你们抓起来了。”

哪吒喃喃自语，手上长枪一抖，“龙宫大将是什么来历？有这等地位，肯定不是我所熟知的那几个老泥鳅吧。”

“还有，西天取灯，又是取什么灯？”

三大天王连忙说道：“我们没有问太多，也不知所谓取灯，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我们知道，这个取灯的西天，并不是西天净土，而是要去往比西天更遥远的地方！”

苏寒山的推算也到了这一步。

“原来我没有送错地方，你们现在，确实跟紧那罗他们，算是在同一界之中了。”

“因为这个世界，跟紧那罗他们去的那个世界，已经接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