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帼志之乱世红颜 第卅一章 幸福

彭杰因任宫中宿卫，并未随父亲前往东都，仍旧每日轮值，回家后除了休息，就是点拨妹妹习练刀法暗器等武艺。这天入夜轮值归来，却寻不见妹妹在屋里。彭杰问过下人，一路找到后花园，隐隐听得呼呼作响，朦胧的月色下，薛雨晴娇小的背影不时来回闪动着，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比比划划。彭杰好奇心起，留神细看，只见她动作时而轻快，时而缓慢，但舞得几下，便要停下来思索好一阵，又重复先前的动作，似乎受到了什么阻滞。

彭杰从妹妹的动作上隐约看出，她的是一套剑法，心下疑惑道：“父帅命我教授妹妹入门武功，并未传她剑法，她却从何处学来？此剑招式上颇有精妙之处，反反复复却不过三招，更兼小妹初学，笨拙生涩，有招无力，如此练法，便十年也不得长进，如何临敌？”

他迈开步子，正要上前点拨，蓦地后颈一凉，条件反射般地向前低头，左腿后踢，转身之间，右掌已向着来路斜劈而出，趁来人回手闪避之时，迅速欺近身去，避过三下疾刺，连施擒拿手法，左手已然抓住一只滑腻的柔荑，没等他用力，猛地喉下一凉，低头一看，一口雪亮的长剑却也顶在了他颈间。彭杰情知遇到了高手，但手中握着柔荑，又闻到右侧一股淡淡的幽香沁入鼻间，不由得心中一荡，拼着被那长剑顶得越来越紧，右手只是死死握住来人使劲抽回的手，目不侧移，微笑着低声说道：“好俊的身手。姑娘若不欲惊动他人，你我同时松手，借一步说话如何？”

那女子将信将疑，把剑略略回撤，彭杰果然跟着松了松手，两人你收一分，我收一分，同时放开。彭杰这才转身过来，要看清那女子的真面目。突然“啪”的一声脆响，左颊上已火辣辣地挨了那女子一记耳光。等他反应过来，却已不见了那女子的踪影。

那头练剑的薛雨晴听到声响，也停了下来，转身问道：“甚么人？”

彭杰忙捡了个雪块迅速在脸颊上敷了下，应声：“是我。”从暗处走出，来到妹妹跟前。

薛雨晴见是哥哥，松了口气，也没注意到他脸上的不对，脱口便问：“哥哥如何在此？”方才出口，便觉得好笑，这里是自己家中，哥哥哪里去不得？

“你倒问得好。”彭杰并没钻这个空子，反问道，“归来不见你在房中，却如何在此？”

薛雨晴脸一红，支吾道：“那路单刀刀法，尚有些儿不熟，特来习练。”

彭杰道：“你平素用功，若是不熟，定有尚未领悟通彻之处，何不问我？这般闭门造车，如何便得长进？”

薛雨晴惭愧地低下了头：“兄长教导的是。”心下方才庆幸，只听得哥哥话锋一转，问道：“方才所练，当真是刀法么？”

“这……”薛雨晴在父兄面前向来不撒谎，被这突如其来一问，倒不知如何应答了。愣神之际，彭杰已经取过手中木剑，叫声“瞧好了！”便跳到空旷处舞了起来。薛雨晴借着月光和雪地反光定睛看时，惊讶得都合不拢嘴了。哥哥所使的，不就是自己一直瞒着他在自练的剑法吗？看他剑影飘飘，犹如行云流水一般，三招之中又出若干变法，当真令自己望尘莫及。

彭杰使了一路下来，收剑回到妹妹跟前，将木剑递还给她，问道：“现下可说了么？这剑法是何人所教？”

薛雨晴面露难色，只得说道：“并非小妹有意相瞒，只是那位姐……那位高人嘱我万不可透露她名讳，否则便不传我剑法。”

彭杰何等机灵，薛雨晴虽然改口，却被他一字一句地听在耳里，回思方才那女子的武功路子，想来也没有别人。不过她在剑法上的本事，远在自己之上，这几招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如此一个高手，能放下身段教妹妹这么一个资质平平的初学者，倒也难能可贵。想到这里，也不去计较她打自己一个耳光的过节了，对妹妹说道：“既是她不愿泄露身份，我不问便是。只是这路剑法若要使尽，断然不下十招，何以你只会这三招？”

薛雨晴惊讶道：“你怎知这路剑法不下十招？”

彭杰笑道：“你武功若练到为兄这般地步，自有本能感应，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薛雨晴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如实说道：“不错。无双姐姐与我说道，这路剑法共有一十三招，唤作‘回雁十三剑’，乃是她入门剑法根基。只因我武功低微，资质平平，非有十天半月不能将招式学全。即便会了招式，其中要诀奥妙，变化之术，如她这般资质，也费了大半年功夫方才尽数领会。因此上每两日才得她传授一招。”

彭杰听她说漏了嘴，暗自记下那女子的名字，却故意不点破，接口问道：“如此说来，你初学乍练，不过五六日而已，不必心急。她可曾教你别的甚么？”

薛雨晴黯然道：“我连她入门剑法的招式也学不好，还能教些甚么？”

彭杰道：“凡习武者，必以内功为本，招式乃在其次。若根基未稳而求招式之精，何异于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我彭氏家传武功，原也够你受用一生，但你未得自幼修习，根基浅薄，难窥高深武学门径。父帅为此苦思数日，方才与我计议，教你由外而内，循序渐进，待外功纯熟，内力自然颇具根基。然剑法一道，重在悟其真谛，剑与意通，方可将有数之招而生无尽之变数。欲求领悟，却非先修内功不可，否则何以驾驭如斯精妙之剑招？似她这等只传其表不授其里之法，便练上十年二十年，也断难有所长进。”

薛雨晴听了哥哥一番高深的理论，虽然无法尽数领会，也明白了练剑必须以内功为本。只是听他对无双姐姐的教法似乎很是不屑，忍不住便说道：“原也怨不得无双姐姐，她不过受婉曦姐姐之托，点拨我些功夫。若是小妹资质太差，学它不来，那也罢了。啊！”突然想起方才说漏了，急忙捂上了嘴。

彭杰见状，笑道：“说便说了，此时住口又有何用？那无双姐姐瞧年纪也不过与婉曦相若，我岂能与她一般计较？他日若怪罪下来，尽数推在为兄身上便是。”

薛雨晴更是意外：“哥哥见过无双姐姐？”

“见倒未见。”彭杰拉着妹妹走到亮处，指着脸上残留的掌痕，说道，“适才见你练剑，与她交手。这一掌便是拜她所赐。”

薛雨晴看着哥哥脸上的印记，心疼不已。她深知男人脸上挨打，比受鞭笞更为耻辱，无双姐姐不问是非就给了哥哥一下，当真过分。她一气之下，把木剑狠狠地丢在了地上：“甚么破剑法，不学也罢！”

一向与人为善的妹妹，这回竟然为了自己与姐妹置气，彭杰心中好不感激，连忙柔声劝慰道：“傻妹子，有此情意，也不枉父兄疼你一场。那女子虽泼辣了些，但好男儿海纳百川，岂可执着一时之辱？况适才过招之际，我不合捉了她左手，因而恼羞成怒，事出有因，需怨她不得。”俯身拾起木剑，又道，“既是她与婉曦一片良苦用心，倒也不可因我一言而废。自今而后，为兄与你一同参详，早日助你学成此剑。”

薛雨晴知道燕无双掌掴哥哥的原委，这才消了怨气，但更为哥哥的大度和真情所感动。感激的泪水很快模糊了她的双眼。有一片至情的姐姐、哥哥和慈爱的父亲宠着，此时的她仿佛置身一片充满亲情温暖的海洋中，一辈子都不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