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帼志之乱世红颜 第十七章 冤案背后

歇过一夜后，杜君雁的脚伤好转许多。彭杰让两名公差雇了辆骡车给杜君雁乘坐，赶路投临汾郡来。有了车马，行进速度大大加快，傍晚时分便到了郡衙。彭杰取出名帖交给门子，门子进去不到一会儿，里面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刘弘毅带着几个随从快步迎了出来。

“昨日烟花，今晨鹊躁，不想却是世侄与侄女到来。快请入内叙话。”刘弘毅与彭杰、薛雨晴都不陌生，不等他们行见面礼便兴奋地拉着两人往里走。

“叔父且慢，”彭杰劝住刘弘毅，说道，“此番送雨妹回太原，匆匆路过，本不愿叨扰。只是遇上一桩棘手之事，特来求助。”

“有何棘手之事，贤侄但说无妨。”

薛雨晴不待吩咐，便转身钻进骡车中，挽着杜君雁的胳膊出来。彭杰上前与妹妹一左一右，搀扶着她来到刘弘毅面前。杜君雁欠身道：“民女杜氏君雁，拜见使君。腿脚不便，未能下拜，请使君见谅。”

刘弘毅连忙答礼道：“来者是客，姑娘不必多礼。快抬肩舆（即由两根竹竿和座椅组成，无遮蔽物的简易轿子）来。”又看过两名公差递交的押送文书，命人送交法曹办理交割事宜，打发他们下去休息。无移时肩舆抬到，让人伺候杜君雁坐了，领着三人直到后堂，设宴款待。

“原来娘子亦郕国公案蒙冤受害之人。”刘弘毅了解了杜君雁来历，放下酒盏，对她说道，“令尊断案之能，下官在京颇闻其名。不意竟遭此横祸，令人扼腕叹息。”

“使君远在河东，亦知此中冤情？”

刘弘毅道：“此案发时，下官便已心知肚明。郕国公志薄才疏，岂有谋反之理？定是宇文述为除异己，伪证构陷。素闻娘子断案如神，又牵涉其中，必知端的。此处尽是心腹之人，还请娘子详为告知。”

“使君忠正耿直，千里之外，尚能明察姨父之冤。君雁敢不倾肺腑以告？”杜君雁饮了一盏酒，道，“去岁之初，皇帝动议再征辽东。时有方士安伽陀，自称通晓图谶，密告皇帝曰：‘当有李氏应为天子。’劝尽诛海内凡姓李者。宇文述乘机僭于帝曰：‘伽陀之言信有徵矣。臣与金才（李浑字）夙亲，闻其情趣大异。常日数共李敏、善衡等，日夜屏语，或终夕不寐。浑大臣也，家代隆盛，身捉禁兵，不宜如此。愿陛下察之。’帝遂命宇文述彻查此事。述乃指使武贲郎将裴德贵上表，诬告姨父（即李浑）谋反，发宿卫尽捕各家。又命左丞元文都、御史大夫裴蕴共同勘问。案问数曰，无人供认，亦无丝毫证据，元、裴二公据实上奏，帝竟不信其言，更遣宇文述加以追查。述入狱中，召出敏妻宇文氏，诱使其作口供，详陈谋反之事。皇帝得此口供，不问青红皂白，遂命诛杀浑、敏等七品以上宗族三十二人。余者不分长幼，皆徙岭外，家父与一兄二弟皆遇害，母亲于狱中自尽。唯君雁因父母兄弟亡故，悲愤成疾，经纳言高相公保奏，留京就医。雁门之役后逢大赦，减刑流二千里，改徙云中，乃至于此。”

“果然是述贼主谋！”刘弘毅拍案恨道，“前有杨行敏之狱，后有郕国公案，此贼恃宠弄权，屡兴冤狱，陷害忠良，祸国殃民，真乃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杜君雁道：“使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述贼固然可恨，但皇帝决非昏聩无能之君。若非投其所好，焉能容他张牙舞爪，兴风作浪？”

刘弘毅神色一紧，道：“适才姑娘有言，主上因初审不得供认，又命述贼穷治。既得假供之后，不加详查，便即定案问斩，其意昭然若揭，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莫非述贼所为，乃出皇帝授意？”

杜君雁摇摇头道：“授意未必。但其构陷大臣，铲除异己，正中皇帝下怀。大邢承北周遗制，以关陇门阀士族为主干，其中以前朝八柱国世家最称显贵，势力遍布朝野。而史氏以外戚得位，家世远不及其隆盛。是以先帝、今上皆深惮之，故建十二卫尽收府兵之权归于皇帝，设立科举广纳关东、江南之士以制衡。今上更营建东都，常年巡游以疏远之。凡此种种，皆惧关陇门阀势大之故也。述贼奸佞小人，为满朝公卿所不齿，乃逢迎邀宠，铲除异己，其中多为关陇大族，直言犯谏之士，皆皇帝所不喜，杀之又恐无名。述贼因之构陷，置于死地，皇帝安得不?水推舟，除去心腹之患？”

刘弘毅叹道：“娘子一介女流，竟能透析案情，看破玄机，洞若观火，入木三分。真神人也！”

杜君雁道：“君雁尝师从高相公，聆听指教。此番大论，皆恩师所点拨。‘神人’二字，岂敢当之？”

刘弘毅道：“虽然如此，以女流之身，于军国大事有此真知灼见，亦奇才也！若得投明主，必能展鸿鹄之志，立不世之功，名垂青史！”说到这里，似有所悟，问彭杰道，“贤侄所言棘手之事，莫非欲为君雁寻一安身之处，又恐有违朝廷法度？”

彭杰道：“叔父明见。杜娘子天下奇才，正当择明主而事。今汤公抚慰河东，正在用人之际，小侄有意借舍妹引入汤公门下。但恐擅自收容流囚，触犯刑律，反累及汤公。特求助于叔父。”

刘弘毅道：“幸得贤侄谨慎，否则汤公必有祸患。郕公案后，汤公便为主上所忌，派王威、高君雅监视掣肘。若收君雁，又将引其注目，令述贼趁机陷害。”低头沉思片刻，又道，“我有一计。可以本郡频发要案为由，上书朝廷，请留用君雁相助。待他日立功赦罪，恢复自由之身，然后暗中荐与汤公，可保万全。君雁以为如何？”

杜君雁拜谢道：“使君见爱，君雁无以为报！”

刘弘毅道：“刘某义所当为，何以言谢？”当晚尽欢而散。刘弘毅命人在郡衙拨一住所供杜君雁安置，随后作书呈报东都刑部（洛阳为邢朝陪都，同设有一套中央政府领导机构），言临汾劫盗案件频发，禁治不能，知杜君雁善能断案，特请留之相助，待治安好转后，再北上服刑。不过数日，东都刑部批复准其所请。于是杜君雁便在临汾安顿下来。彭杰兄妹辞别杜君雁，继续赶路北上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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