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时天色正晓 第52章

&nb雨停了，外面的青石板路，好像洗过一样，天也是。

&nb初依坐在乔宴的房间里，周围很静。她尤自不能相信，乔宴真的就这样把她留下了。像他把公司钥匙随随便便交给她一样，带“生人”来家里，他一点也不知道防备。

&nb她揉了揉脸，把笑容揉掉了，才合上相册，又换了另一本。

&nb乔宴的照片并不多，小时候的还多，三四岁大的时候，站在花丛边，手里捏着花叶子，好像要搞研究……

&nb再大一些，照片就越来越少。

&nb初依自己的相片都比这多，祁白和她的，就好几本。她想到这里，就翻得快了点，想看看有没有乔宴和以前女朋友的。

&nb想到这里，心里感觉很怪，很矛盾，觉得好奇想看，又觉得自己口是心非，关自己什么事，为什么要看呢？

&nb她心里随便想，手下动作一个不少。一贯这样，该说的话说，该办的事办！

&nb几本相册都被她“检查”完了。

&nb竟然没有和女的合影。

&nb初依对自己的目光如炬产生了怀疑，又翻了一遍，二遍……

&nb她合上相册，看向窗外，玻璃上有她淡淡的影子，她敲了敲相册，对自己说，“放心，你的视力还很好，没有眼花看错！”

&nb她站起来，向旁边书柜走去，拉开柜门，打量里面的东西。

&nb“可以找本书看……”她又和自己说，视线却从顶上的古玩一路往下。

&nb她的房间里，有祁白买的玻璃罐子，里面装过千纸鹤。祁白买的饼干，吃完了，盒子漂亮她装了纪念品。里面还有他们俩第一次一起吃的冰棍棒，第一次看电影的电影票，第一次去公园的门票。

&nb这些东西，她觉得每个情侣都应该收的。

&nb她的房子里，只情侣项链，就好几根。虽然她和祁白都不戴，带都是出去玩的时候心血来潮买的。

&nb初依合上柜子，神情疑惑。

&nb竟然没有，难道都被女孩拿走了？

&nb她转身，看着乔宴的“双人床”

&nb床单是白色的，床披是蓝色的。

&nb她站了几秒，从书桌上的台灯，手提电脑，笔筒一一扫过，最后走到乔宴的衣柜前，站着不动。

&nb祁白家，还挂着她的睡衣呢。

&nb认识几年，她也去祁白家玩过，住过。

&nb初依转身，握了握拳，低声说自己，“你这是干什么？翻别人的东西不道德。”

&nb又替自己辩解，“谁让他不是和祁白一样，和自己从小就认识。不了解，怎么当朋友。”

&nb初依伸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重重一戳，脑袋歪旁边如中了一枪，“装！”

&nb她伸手拉开了柜门。

&nb开门太快，呼扇出一阵风，里面的白衬衫晃了晃。

&nb她手抬起来……从那衣服上一件件点过去，右边都是衬衫，但样式颜色，好像都是乔宴没穿过的。衣服也不多，她很快点选完，觉得这不像乔宴的衣柜。

&nb没有女孩衣服。

&nb她合上柜门，心里越发迷茫。

&nb要怎样做，才能了解一个人，她半点，看不透乔宴。

&nb他以前怎么样，女朋友是做什么的。

&nb那样的人，找的女孩，一定比祁白去日本那个女孩还出色吧。

&nb她走过去拿出自己包，掏出自己的化妆包，钱包，半瓶水，钥匙，最后在下面，找到自己常用的作业本。

&nb卷的和牛皮卷一样。

&nb她把东西又都装回去，坐在桌前，抽出一支笔，她拧开，发现还是钢笔，她翻着转了一圈，钢笔上没有名字。

&nb她有一支英雄牌钢笔，是祁白送的，黑色的笔身，金色的笔头，上面有字，是祁白找人刻的，“初晓将至，依依不舍”。

&nb下面有个小小的燕子。

&nb她拧开笔，在纸上写。

&nb乔宴今天说，“理想是想自己要做什么，如果不用养活什么，最想干什么？”

&nb她顺着写，“欠债还钱。”

&nb如果不用还债呢？

&nb那和以前一样。

&nb那自己最想干什么？

&nb她咬着笔想了一会。

&nb认真地写下了自己的理想。

&nb厨房里有动静。

&nb她连忙扔下笔跑出去，吃过午饭乔宴走了，他妈妈中午要午睡，这是睡醒了。

&nb乔宴的妈妈正在厨房里，开冰箱拿水果。

&nb初依跑过去，“阿姨，我帮你吧。”

&nb乔宴妈妈回头看她，说，“不用，我拿点水果给你吃。这里，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nb苹果，葡萄，橙子，猕猴桃。

&nb初依走过去，看了看说，“我不挑食，平时什么都吃的。”

&nb乔宴的妈妈笑了笑，说，“那想吃什么？”

&nb初依平时都是有什么吃什么，很少问自己想吃什么，她说，“我身体好，吃什么都香，所以不挑。”

&nb这话太天生天养，乔宴的妈妈说，“那还是应该有点要求的。”

&nb人没有要求，就显得没门槛，没身价，不矜贵了。自己儿子喜欢的人，以后代表的也是自己儿子的眼光，这事情兹事体大。

&nb“是这样：”初依说，“我妈妈买东西，都是我们去菜场，什么新鲜才买什么。所以我从小，都是看到什么时令，才吃什么。我们练功的人，都讲顺应节气吃东西，白露，寒露，什么节气吃什么东西，万物有形，东西那个节气长，就有那节气的作用，顺应节气吃东西，可以养生。”

&nb乔宴的妈妈略意外，看着她。

&nb好像很意外长相单纯的初依，还能有思想。

&nb她微微和煦了语气说，“你这样说，好像有点道理。你的身体看着很好。”

&nb“可好了。”初依说，“我从来不生病。吃苹果都不削皮。”

&nb乔宴的妈妈笑，拿苹果洗了，递给她。

&nb“那就吃苹果。”

&nb初依接过说，“阿姨，你也顺应节气吃东西，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过几年你看，身体也好。”

&nb乔宴的妈妈扶着冰箱门，想了想，说，“嗯……咱们俩吃饭是个问题，我不太做饭，乔宴不在的时候，我通常都是出去吃。”

&nb初依“咔嚓――”咬了一口苹果，觉得差点被噎了。

&nb乔宴的妈妈看着她，“你会做饭吗？”

&nb初依咬着苹果，摇头。

&nb这东西没办法装。

&nb乔宴的妈妈如释重负地说，“那这样就好，咱们俩一样，谁也不用笑谁，就去外头吃吧。”

&nb初依嚼着苹果，总算知道为什么昨天要去外头吃了。

&nb那昨天还问为什么不打电话，可以做准备，准备买些熟食吗？

&nb她说，“还好乔宴会做饭。”

&nb他妈妈说，“不是我教的。”她往外头走，又问，“他会做什么？”

&nb初依空了空说，“――我没吃过，但他说他会。”

&nb其实她吃过乔宴做的早餐，但是莫名觉得，如果他妈妈都没有吃过，她就先吃了，怪替别人难过的。

&nb就又说，“还见过他煮方便面，也没尝过。”

&nb“那谁不会。”乔宴妈妈抬头看看客厅的表，“才三点多，咱们俩出去转转吧，这样顺便吃饭。”

&nb“好。”初依手脚活泛，让她去爬山都随时方便。

&nb很快啃完苹果，洗了手，下楼的时候，初依说，“昨天乔宴带我去后面有河的地方，你要我陪你去散步吗？”

&nb“咱们逛街去。”乔宴妈妈说，“平时我一个人，逛街没意思，吃饭一个人也不好下馆子，你来了正好，咱们做个伴。”

&nb初依本来就好说话，看乔宴的妈妈这么没架子，就觉得更亲近了。

&nb俩人一人一句，一会就混熟了。

&nb街上人不多，才下过雨，空气有些沉重粘稠的潮湿。

&nb她们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nb乔宴的妈妈问她，“你来过我们这边吗？”

&nb初依说，“我很少出远门，我们那儿的人，都喜欢呆在家门口，媳妇都不远嫁，也不爱旅行。”

&nb乔宴的妈妈说，“旅行可以增长见识，年轻应该多走走。那你怎么也不爱打扮？穿个运动衣，可惜了这么好的个子和身材。”

&nb初依觉得乔宴的妈妈，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多人追，说话这么让人高兴。

&nb就老实说，“我觉得打扮太浪费时间了，要学化妆，穿衣服要学搭配，我也研究过的，后来不知不觉三个小时就没了，有那三个小时，我能打好几套拳。”

&nb乔宴的妈妈说，“那后来呢？”

&nb初依说，“我就打拳去了呀，怎么能那样浪费时间，我爸说，应该专注做自己擅长的事情。”

&nb风吹着凉快。

&nb乔宴的妈妈心也凉，又安慰自己，这种媳妇现在其实某种程度是抢手货，因为省钱呀。

&nb她说，“我一个朋友的儿子，找女朋友谈结婚的时候，女方说，一个月买衣服化妆品的钱要两万，然后婚事没谈成，就这么吹了。”

&nb初依这人有股正气，人和她说几句话，就觉得她单纯又可信，还有种，说不出的，义气儿女的味道。

&nb乔宴的妈妈说了上面那些话，心里觉得有点不太合适，这种话题，适合和女儿说，不适合婆婆和儿媳妇说。

&nb却没想，初依听了说，“这种事情，我见的才多呢。”

&nb她扳着手指头说，“结婚前，因为谈钱谈不拢，结婚后，因为做家务，谁做的更多，谁做的少，谈不拢的。还有……因为生孩子，女方是不是更吃亏，男方应该给多少补偿的。”

&nb简直如数家珍。

&nb乔宴妈妈很惊讶，又一想，说道，“对了，这是你的职业是吗？”

&nb初依摇头，“不是，我以前就是帮人离婚，还有那种被第三者欺负的，有些特别可怜，我就帮人家出口气。”她说了几句，出于挽回自己形象考虑，就补充道，“不是乔宴说的那样，有些是我们当地派出所，社区也看不过眼的，让我们去吓唬吓唬人。”

&nb“有职业风险吗？打的都是小三？”乔宴的妈妈很忧心地看着她。

&nb她人温柔，这样望着人的时候，柔柔弱弱的。

&nb初依的正义感一下就来了，冷冷哼了一声，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冷声冷气地说，“没什么危险，多数是小三，都是该打的。您可能觉得这事情不好，但我们觉得，做事得讲道义，夫妻间，得有夫妻的道义，朋友间，有朋友的道义。恋爱，也得讲秩序，还有道义！”

&nb一辆载客的出租车从旁边飞驰而去，压出一串水花。

&nb带弧度飞向她们。

&nb初依手一拉，把乔宴的妈妈护到了身后，又说，“比如，别人的男人不要轻易上手，别人的老公更应该保持距离，就像我妈妈，从小就和我说，别人的东西再好，也不应该稀罕。可现在很多人根本不在乎这个。”

&nb天很蓝，她抬头看了一眼，很坦荡地说，“三岁小孩，都知道偷窃不对，可是偷别人的爱人，就不是偷窃了吗？丢六千块钱报案，都可以立案，可多少人丢了爱人，安生立命的根子被掘，法律也不管。挖坟绝户的可恶，可死人其实知道什么。受罪的永远是活人，有些人，那口气不出，一辈子都过不去！”

&nb她说到这里，好像觉得越说越远，连忙拐回来，补充说，“这世上，不是真的有，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太忙了，有时候也有看不见的时候呀……我们帮帮忙。”

&nb乔宴的妈妈目瞪口呆看着她，愣了半天，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nb她当年，知道乔宴的父亲在外有人，出于涵养，在大闹和优雅的离婚之中，选择了大多数人说的，‘他始终是儿子的父亲，为了儿子，退一步海阔天空。’所以她不吵不闹，安静地离了婚。

&nb却压着这憋屈的一口气，一压，二十年都过去……

&nb乔宴的父亲在这二十年间，没什么损失的，第三者扶正，好好的继续过日子。

&nb生意越做越大，有年轻太太，也有别的儿子。

&nb这世上，不是真的有，人在做天在看！

&nb老天爷太忙了，有时候也有看不见的时候呀……

&nb她曾经付出的真挚和青春，好像从不曾存在一样。

&nb她抬手，扶着初依的运动衣袖子，心中有什么翻涌。

&nb想到乔宴早上说的话：

&nb“我认识她的时候，不知道她那么厉害……后来发现还有这附近快乐，你以后就知道。”

&nb她的心里抽着难受。

&nb乔宴早慧，却从未说过旧事，他不是为了说这句，夸这个他喜欢的女孩子，他其实想说的是，他一直知道自己妈妈的委屈。

&nb但父债子偿，父亲做的孽，为什么要儿子跟着揪心？

&nb她站在路边，旁边一滩水，静静的泛着波纹。

&nb那水色，竟然是澄明清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