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言 在这个世界告终以前 第八十七章 薪火相传的意志

“既见龙神，为何不拜?”

空明的声音响彻整座宫殿，众人这才发现由于刚才那一幕太过震撼，竟然都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以至于与面前这位“龙神”处于同一高度。

而如今，她只为一人，就不惜在所有人的面前展现出隐藏了数百年之久的原本样貌。

“十月，你知道为什么，你们灵猫族的寿命只有短短二十年吗?”

“那是因为猫的寿命本来就不长吧……我作为妖族能额外多几年，已经是勉勉强强了。”

“可你也是星神啊，星神的寿命如此漫长，为何被虚空侵蚀了以后就少了那么多呢?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换句话说，为何当初的同种族却被腐化成了不同的生物?”

“我不知道。”

十月的回答很实在，她也懒的动脑去想。

“那个原因，也正是我曾经对星神教会的年老尊师说过的话。”爱丽丝道，“因为，星神所赐的灵魂碎片有限。然而，这个种族在过去增加得太多。碎片变得无比稀薄，开始失去其意义了。”

“原来如此。”

“你不想问问解决方法吗?”

“不。”十月摇了摇头，“此天命也，天命难违。”

“何为天命?”

“……”

十月这回倒是用脑子去想了。

她原本也只打算随意含糊过去，等着爱丽丝接下来的话，可是当她张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这个问题就连瞎编都没法编。

何为天命?是某个不存在的东西?还是天地法理?或是某位神明?又或是掌控着这副躯壳的自己?

这个问题分明就没有答案，实在要说到底也只能是指向某个可能。

也就是创造这个世界并能改变这个世界的生物。

亦即原神。

然而原神已经不复存在，祂的重任就落到了祂的下级身上。

直到这时，十月才终于明白爱丽丝那个问题的答案。

何为天命?

龙神，就是天命。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其实你已经隐约猜到了吧。”爱丽丝说道，“你的心路历程，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哦～”

“……”

十月心里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惧，宛如深渊中无声的黑雾，悄然弥漫，却寻不见其源头。它并非源自双方实力的悬殊，因为爱丽丝的周身并未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与威压，她的存在如同静谧夜空中最不起眼的星辰，不显山露水。

亦非是那种能洞察人心、洞悉思维的异能所致，因为在这片无形的战栗之中，没有思维碰撞的火花，更无秘密被揭开的惊悚。

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如同迷雾笼罩下的古老森林，每一步都踏在未知与不安之上。它深邃、幽远，又带着几分莫名的寒意，让人不由自主地颤栗，仿佛有什么超越了常识与理解的恐怖，正静静地潜伏于周遭的每一寸空间，静待着未知的触发。

在这样的氛围下，时间似乎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随着心弦的紧绷。周围的一切都被这股无形的恐惧所吞噬，只剩下心跳的回响在空旷中回荡。

或许是因为她是龙神，而自己是人…不对，自己也不算是人类，而是和她同为一族的星神。

莫非，这也是所谓的天命?

不过，所幸这次天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爱丽丝伸出一根手指，默念咒语，倏地点向十月的眉心。

随着暴戾的能量迅速注入体内，十月只觉识海震荡，全身各处便瞬间开始燃烧，经脉里的血液也全都沸腾起来，行将要冲破她的血管和肌肤，让整副躯体都爆裂开。

而能够继承神力并且有资格掌管众生的人选，必须是星神一族的后代，也就是现在人们所说的卑兽。

爱丽丝虽然不能清除所有的虚空能量，但是如果在借助琉璃仙气的情况下赐予单单一人神格则是完全可能的事。

眼看着十月的皮肤愈发透明，到最后竟然完全化为虚无，双瞳也闪烁出金色的光芒。大殿内不知从何处突然吹气一阵狂风，将她的长发和裙袂吹得随风飞舞，一时间竟真有一种仙女下凡的感觉。

随着光芒渐渐散去，狂风慢慢收敛，十月缓缓落地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只是眉心多了一点象征着星神族的印记。

“从今以后，这个星球的所有生灵，就由你来掌管。”

“那你呢?”

“我?”

爱丽丝伸出双手，像摘下面具一样将原先的模样摘下，继而露出了旁人所熟悉的名曰“斯雨薇”的那副脸孔。

“我嘛，也是时候该退休了，只想和朋友们一起，在这座岛上过过逍遥日子。”

毕竟，那个人还在某个暗处的角落对这个星球乃至整个宇宙虎视眈眈。

不过这些事情，爱丽丝刚才似乎并没有告诉众人，也不打算告诉众人。也就是说，到最后独自面对那个神秘无比又极其强大的恐怖敌人的，也就只有她们两个人而已。

而将这个星球托付给十月，说不定也正是这个原因。

不知何时，那座宫殿已然随风消散，众人回过神来时仍旧站在海岛上的鹅毛大雪当中。

“你们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的话，就退下吧。”

爱丽丝揉了揉眼睛，好像很累的样子，这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算是…逐客令吗?”

“说话好难听哦。”

“哈哈哈……”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好像完全沉浸在了某种欢乐的氛围之中。

是的，众人此行的目的便是弄清楚卑兽之秘。结果数百年来无数学者穷尽一生都勘破不了的奥妙，却被十月这个小丫头轻而易举地拿到了手里。

顺便还附带了漫长的寿命和强大的神力。

这样一来，无论是弄清身世还是陪伴在那个人的身边，又或是想要回到曾经长大的琉璃岛，都不再是天方夜谭了呢。

然而，斯雨薇这句话含有赶他们走的意思，倒也是真的。

将十月的事情办妥后，接下来就要专心准备打开时空之门的事情了。让他们早些离开，一是不想让这种世界性危机的噩耗传出去，二也是担心这场史诗级大战会波及没必要卷入其中的人们。

实在不行的话，就把时空之门开在“巨龙之境”吧。

巨龙之境，是斯雨薇曾经生活了数百年之久的地方，在南海之南从未有人涉足过的那片只属于传说中的海域。

地点定好了，时间的话……

“喂！你在发什么呆呢！”

“啊——”

她蓦然察觉，十月他们的身影已悄然踏上了离别的序曲，正立于波光粼粼的海岸线上，对她轻轻挥动着双手作别。

她缓缓抬起手臂，动作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嘴角勾勒出一抹僵硬却努力绽放的微笑。海风轻拂，似乎也在低语，为这即将远行的身影送上一抹慰藉。

若今昔一别，一别永年，苍山负雪，浮生尽歇。

这次任务如果圆满完成，自己将会失去所有的神力彻底沦为凡人。随后，会在短暂的年岁之内迅速老去，然后死去。

不过由于自己已经将纯正的龙神之血传给了十月，这一点倒不用特别担心。

“你有，比性命还要看重的东西吗？”

当时的斯雨薇，在仔细思考之后，选择了否定的答案。

因为那时的她一旦死去，整个世界也都会失去运作继而崩坏，谈论本身的生死也便毫无意义可言。除非是像亚托克斯那样穷极一生都以毁灭为目的的暗裔，反而才对这样的事求而不得呢。

可如今，她再次审视那个问题，才终于找到了最后的答案。

保护这个世界，并将原神的意志永远传承下去，便是她舍弃生命也要完成的事情。

这也是师尊在神隐之前，告诫自己的话语。

也就是，所有神明都必须面对的，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天命。

也许千百年甚至数万年后，那个叫十月的女孩也将迎来属于自己的那一天，但这份意志也一定会继续传承下去，给另一个同样不断追寻着自己身世的天命人，而后，永不磨灭，生生不息。

投身天地这熔炉，总有些梦想和意志，会因此薪火相传。

如果没有遇到她的话，事情的发展肯定会很不一样吧？

自己既不会有能够日夜陪伴自己的朋友，也没有能力打败那个叫孙权的敌人（虽然现在也还未成定局），更不可能有契机将神力赐给十月，像当初师尊将龙神之位传给自己一样。

说不定等到太阳西斜末日到来的那一刻，自己也不会出手，只会默默看着这个曾经生活了数万年之久的世界一点点消散，最后甚至连存在于自己记忆中这种事情都做不到吧？

我曾经发誓，要永远和她在一起，能如此发誓，让我无比幸福。

我曾经认为，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人，能有如此感受，让我无比幸福。

她曾经对我说，要永远保护我，她的这句话让我无比幸福。

而如今，为了保护她和她所珍视的所有事物，即使牺牲生命，也让我无比幸福。

那个人，分了那么多的幸福给我，所以，我敢肯定，现在的我，不管别人怎么说……

都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