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难飞 22孩子的爹

陈庭站在门外，将里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可没有王爷的命令，这门他也没胆子推开，那日他把自己的怀疑尽数禀告了王爷，尽管极力压抑，但作为跟随多年的老人，他还是能看出王爷那一刻的动容，当天就将身边的暗卫一个不留的全都派了出去，可是人找到了，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不过这大少爷脾气也是够倔的，明明对着其他人都挺圆滑的一个孩子，唯独对上王爷就不知道转个弯，说个软话，王爷有时候火大了，二少爷三少爷都不大敢顶着风头上，偏偏这大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就喜欢硬碰硬，王爷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大少爷这坏脾气就是改不掉，话分两头说，这王爷的性子也让人不敢恭维，明明平日里挺冷情冷性的一个人，一对上大少爷，心里那根弦崩断一样，脾气就没控制住的时候，什么时候见过王爷亲自上手揍人了，从小到大也就大少爷的那身皮肉享受最多了，从这方面说，两个人还不愧是父子。

“老陈啊，王爷这怎么还打个没完了，再这么下去，大少爷还能出来见人吗？”刘清明和陈庭都是替齐家打理西北商会事务的管事，也算是看着齐家兄三个长大的，这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得他心惊肉跳，那可是大少爷的脸，再打下去还有人样吗？

“你想干什么呢？”陈庭及时拉住刘清明的手臂。

“替大少爷求求情啊。”

“大少爷不服软，王爷正在火头上，你进去不是火上浇油吗？再说王爷教训儿子，哪里容得下咱们插手？你是皮痒了？”

王爷一贯赏罚分明，但向来说一不二，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也是明白的，“是我一时糊涂了，多亏你拉住我，老陈，但是你看现在该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去请夫人吧。”别人的话都不管用，只有夫人的话，王爷还能听进去几分。

刘清明一拍脑门，说道：“瞧我，一着急，怎么把这茬忘了，老陈，你在这里守着，别出什么大事，我这就去后院请夫人。”

“你快去快回，这里交给我。”陈庭说道。

刘清明大步离开，陈庭屋里侧耳贴在门上，就听王爷说道：“你再给我说一遍。”寒气逼人。

屋里，金十九红了眼眶，失控吼道：“是你先不要我的，你让我滚出齐家。”要不然他也下定不了最后的决心，自小爹虽然不疼他，名字都没正经给他取一个，但他一直把那里当自己家的，如果不是当时寒了心，他会丢下所有的一切离开吗？

“我让你走你就走，你自小到大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我不听话行吗？”他是脸皮厚点，明知道自己没名没分，还是赖在齐家不走，外面的人都当他是个笑话，可他总觉得那是他家，瑾瑜和珞瑜喜欢欺负他，那也是自己弟弟，爹不待见，那也是爹，还有娘和静姨疼他，可六年前那一幕，他这辈子也忘不掉，瑜动手打他，珞瑜不相信他，爹要撵他出门，他肚子里还有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有的孩子，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他害怕到夜里都在发抖。后来师父他们说，可以带他离开，去一个男人生孩子也不会被歧视的地方，那时他已经走投无路，爹和弟弟都不要他了，他就跟着师父走了。虽然他觉得没必要，但还是配合师父演了一出落水诈死的戏码。

“好，既然你听话，那五日后随我回京。”

金十九抿着嘴，不松口。

陈庭在外面都替他着急，快点答应啊，王爷这句话说出来，就是先低头了，大少爷，你就顺着台阶下来吧，难不成还等着王爷给你道歉？一般人家也没有父亲给儿子道歉的道理啊，何况是王爷这种身份的人。

金十九自然听不到陈庭的心声，他摇摇头，态度很坚决。

“青楼妓坊住的很舒服？”

“没人赶我走。”

“花街密医做的也自在？”

“自己赚的银子自己花。”

陈庭心说不好，大少爷，你这是嫌王爷火气不够大吗，三少爷年少时去逛青楼都为王爷所不喜，何况是知道自己儿子去伺候那一帮妓|女小倌的。

“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声好，陈庭估计王爷已经气疯了。

“你觉得哪里好，就去哪里，永远别回来。”

此话一出，屋里安静到怕人。

忽略掉心头的那抹刺痛，金十九掉头就走，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门被推开，又被急速摔上，陈庭都没来及看清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屋里“砰”地一声，什么东西落下来了。

金十九压住嘴边的惊呼，整个人被甩到了屋里靠墙放置的小榻上，放在颈侧的手掌收紧，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君宁？王爷，你做什么？”推门而入的女子看起来年过三旬，相貌端正清丽，眼中还留有两分少女的灵动之气，看清楚屋里的情形惊呼出声。

“你怎么过来了？”齐君宁松开自己的手。

金十九捂着喉咙，猛咳两声，从小榻上爬起来。

“小十九儿？”来人并不搭理齐君宁，越过他，径直来到金十九面前。

听到这久违的熟悉称呼，金十九，现在也可以叫齐十九的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眼前的这个女子虽不是血缘至亲，但却是他喊了十几年的娘，她是瑾瑜和珞瑜的亲娘，当今皇帝嫡亲的妹妹，端康公主，轩辕湘宜。

“娘。”金十九眼睛发热，低低唤了一声。

“小十九儿，真是你回来了？”说着说着话，轩辕湘宜的泪水已经下来了。

“娘。”道歉的话，齐十九不知道怎么出口，当年诈死离开，他最怕的就是娘和静姨伤心。

“你还记得有爹娘？”轩辕湘宜擦擦眼泪，手已经抬起来了，看到齐十九那张凄惨的脸，硬生生停住了。

“娘。”

“娘都想扇你两巴掌。”轩辕湘宜手指恨恨的点点他脑门，“一走就是六年，一点信儿都不捎回来，要不是这次陈叔看到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回来了，爹娘死了也不回来？”她越说越气，连最开始看到儿子的那点感伤都烟消云散了。

“娘，你别这么说，你们身体还康健着呢。”他就是知道他们没事才没回去，如果他们真是出事了，他早就回去了。

“你是等我死了，你才打算回来？”她从来不相信这个孩子死了，可是六年来怎么查就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娘，我错了。”齐十九握住她的手，他知道这个人是真的疼他。

“你也会知道认错？”轩辕湘宜犹不甘心，戳戳他那张肿胀的胖脸。

“很疼啊，娘。”齐十九捂着脸，躲闪。

轩辕湘宜看他这样，也心软了，问道：“这都你爹打的？”

齐君宁冷淡瞥来一眼。

齐十九毫不畏惧地对着他娘点点头。

轩辕湘宜马上调转方向，不无嗔怪道：“孩子回来都回来了，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他现在也是为人父母了，你还当他是十几岁呢，想打就打？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

齐君宁抿抿薄唇，看到齐十九的猪头，也有些暗恼自己下手过重。

夫妻做了二十几年，轩辕湘宜哪里不明白齐君宁的性子，也不指望他说出道歉的话，拉着齐十九道：“走，和娘去后院上药去，知道你今天要过来，娘在厨房里给你准备了很多你爱吃的菜。”

齐十九看齐君宁立在那里，目光冷凝，一言不发，擦肩而过时，小声道：“我走了。”

*

“谢谢你，连翘姐姐。”

“你回来就好，大少爷，公主这些年总是念叨你呢。”连翘帮着洗干净，抹上药，收拾东西退下去了。

一晃六年过去，当年跟在娘身边的小侍女都已经梳了妇人髻，时间过的真快。

“又在想什么呢。”轩辕湘宜亲自张罗着，上了一桌人菜，“过来尝尝，这个鳜鱼是娘亲手做的。”她会做的菜并不多，但三个孩子爱吃的，她都会学了两道，瑾瑜和珞瑜不大给面子，她最喜欢做给十九吃。

齐十九洗把手，坐过来，动手夹了一筷子。

“怎么样，好吃吗？”她还真是好几年没下厨了，手艺有些生疏了。

“挺好吃的。”味道很熟悉，其实他们这个娘的厨艺一般的很，也就能吃罢了。

轩辕湘宜自己也尝了尝，“好像退步一点，你尝尝其他的，那些也是你爱吃的，都是厨子做的。”

“娘，这些年害你担心了。”

轩辕湘宜布菜的手停了一下，说道：“我刚好点了，你别招惹我。”

“好，吃饭吧，娘。”

轩辕湘宜让周围的人退下，只留他们娘俩，给齐十九夹了几筷子菜，又问道：“小十九儿，听说你现在都有儿子了？”

“恩，小名儿叫元宝，五岁多了。”

“这个名字……倒是喜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这么说来我也是当祖母的人来了。”

“我改天带来给娘和……爹看看。””这个是一定要的，这可是我的第一个孙子，还是你乖，不像瑾瑜和珞瑜，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让他们娶个媳妇跟他们命一样，也不知道什么人家的闺女他们才看得上？”想起那两个顽固的儿子，轩辕湘宜忍不住抱怨两句，什么都好，就是在这婚娶上寸步不让，愁死人。

“娘，你也吃菜。”说到这事儿，齐十九不知道该怎么和爹娘开口。

“说起孩子了，瑾瑜和珞瑜怎么还没到？”轩辕湘宜吩咐外面伺候的人，看到二少爷和三少爷进门，就把孩子领到这里。

“瑾瑜和珞瑜也要过来吗？”

“不仅要过来，估计还要挨揍，明明找到你，还一声不出，你爹气坏了。”

“是我不让他们说的。”齐十九放下筷子，站起来。

“小十九儿，你别过去了，瑾瑜和珞瑜这顿揍跑不了，你过去也没用，早晚让你爹这口气出了吧。”她虽然也心疼孩子，但知道有些事情不该插手。

“可是……”

“别可是了，你去了，他们挨打越重。”

*

元宝这辈子还没骑过马，被二叔和小叔急匆匆带出门，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他左看右看，一个人也不认识，二叔和小叔也走了。

“孙少爷，别担心，一会儿就能见到爹爹了。”

“姐姐，你认识我爹爹吗？”元宝眨巴眨巴大眼睛。

铃兰抱着他笑出声，“孙少爷，大少爷，就在前面屋里等着你呢。”这次跟出来的都是贴身伺候的，这些事情都是知道的。

元宝乖巧的点点头，“姐姐，我自己走。”

“没事的，孙少爷，我抱着你走的快，不过大少爷喊我姐姐，孙少爷不嫌弃的话，喊我一声兰姨吧？”这孩子真是懂事。

“兰姨。”

“孙少爷真乖。”

“公主，大少爷，孙少爷来了。”连翘禀报一声，推开门。

“爹爹。你的脸怎么了？”元宝从铃兰身上下来，终于看到一个认识的人，还是自己爹爹，几步上前，扑到齐十九怀里。

“没事，不小心碰到，很快就好了。”

“小十九儿，快抱过来给我看看。””元宝，过来给婆婆看看。”

“婆婆？爹爹，不是姨姨吗？”这个婆婆好年轻。

轩辕湘宜被元宝逗得合不拢嘴，将人抱过来，连声道：“这孩子，我喜欢，透着股聪明伶俐劲儿，不过我是你爹爹的娘，你还是要叫我婆婆的。”

“婆婆，我叫元宝。”元宝在轩辕湘宜怀里坐好。

“大大方方的，是个好孩子。”这个孩子是越看越招人喜欢，“不愧是我们齐家的子弟。”

铃兰也在一旁插话道：“公主，人家说侄子像叔叔，你看孙少爷和二少爷小时候长得多像。”

轩辕湘宜笑道：“你也这么觉得吗？我打第一眼看着就像，刚想和十九说，要不知道的，只当这是瑾瑜的孩子呢。”

齐十九扯出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紫琅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