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远处土丘之后。
谢无违几乎要将自己的眼珠瞪出眼眶!
他死死攥紧的拳头瞬间松开,指甲在掌心掐出了深深的月牙印,却浑然不觉。
前一秒,他还在狂喜的巅峰,仿佛已经触摸到了雄霸师兄许诺的荣光——李雪晴这心腹大患即将化为齑粉!
他的计划完美收官!
可下一秒,那神秘高手突然降临,不仅轰飞了那坚不可摧的钢铁怪物,更如同鬼魅般卷走了奄奄一息的李雪晴!
巨大的变故如同一桶冰水,将他从头浇到脚。
“完了……全完了……”
谢无违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计划彻底失控!
李雪晴没死!
她被人救走了!
一个能瞬间击退战傀荒行子的神秘高手!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滔天的祸事!
一旦李雪晴缓过气来,回到化龙门……想到那毒妇的手段,想到她知晓是自己通风报信……
谢无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
就在谢无违心神剧震、方寸大乱之际——
“轰!!!”
不远处的大坑中,泥土碎石猛地炸开!
一道沉重的钢铁身影携带着漫天烟尘,如同从地狱归来的魔神,轰然跃出!
正是战傀荒行子!
它那覆盖着赤铜面铠的头颅缓缓转动,两点暗红的幽光穿透弥漫的尘土,死死锁定李雪晴被救走的方向。
面铠两腮处,那蝎鳌状的铁刺微微开合蠕动,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咔哒”声。
它巍峨的身躯依旧挺立如山,除了甲胄上沾染的泥土草屑,竟无半分肉眼可见的损伤!
那神秘高手的一击,似乎仅仅阻碍了它的杀招,却未能撼动其钢铁之躯的根本。
片刻之后,暗红的目光微微闪烁。
它没有选择追击那气息已消失在远方的神秘强者,庞大的身躯猛地一转,带起一阵腥风,如同融入夜色的巨兽。
在几个沉重的起落后,它便已回到了失魂落魄的谢无违身边。
“前辈!!”
谢无违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急切而尖锐变调,他扑上前,几乎要抓住荒行子冰冷的臂甲:
“追!快追上去啊!求您了!”
“务必杀死李雪晴!绝不能让她活着离开!她若不死,后患无穷啊!”
“对你,对我,对雄霸师兄的大计,都是天大的威胁!”
谢无违语无伦次,额头冷汗涔涔。
他太清楚了,李雪晴在化龙门再失势,那也是高高在上的长老!
捏死他这样一个普通弟子,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这已不是前途问题,而是生死攸关!
然而,面对谢无违声嘶力竭的哀求,战傀荒行子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山,沉默矗立。
赤铜面铠下的暗红目光甚至没有瞥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无意义的空气。
它高大的身躯纹丝不动,只有后颈青铜管偶尔逸散出的几缕微弱蒸汽,证明着它内部核心的运转。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凌迟般煎熬着谢无违的神经。
半晌,他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声音干涩沙哑:
“前辈……您……您是没有把握对付那个救走她的人吗?”
“也罢……也罢……”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慌和怨怼,认清了现实:
“那……那我们速速返回化龙岛!面见雄霸师兄!”
“此事必须立刻禀报,请师兄定夺!”
他知道,自己已无退路。
从踏上雄霸这条船开始,他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现在,他唯一的生路,就是尽快回到雄霸身边,祈求师兄的庇护,将所有的危机和盘托出。
这一次,荒行子终于有了反应。
它那庞大的身躯微微转向谢无违,暗红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迈开沉重的步伐,朝着化龙岛的方向行去。
谢无违不敢有丝毫耽搁,如同惊弓之鸟,紧紧跟随在那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钢铁背影之后。
两人迅速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
……
另一侧。
银翼侯石丹琴捂着剧痛的胸口,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乌黑的血迹。
他死死盯着李雪晴消失的方向,以及战傀荒行子离去的巨大身影,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心悸和更深的惊涛骇浪。
“咳……咳咳……”
他咳出几口血沫,声音沙哑而凝重,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救走那毒妇之人……那……那绝非三品!是……二品!”
“绝对是二品境界的顶级高手!”
这个结论让他浑身发冷。
一个二品高手,为了李雪晴出世,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李雪晴的身份背景,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
她背后牵扯的势力,恐怕是足以撼动朝堂的存在!
“一个对朝廷心怀怨怼、又有二品强者撑腰的毒妇……”
石丹琴越想越是心惊肉跳,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此乃……国之大患啊!”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朝堂的血雨腥风。
强烈的恐惧和巨大的责任压得他几乎窒息。
此地绝非久留之地!
那个神秘的二品高手和恐怖的钢铁怪物随时可能折返!
“走!快走!”
石丹琴强提一口气,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强忍着脏腑移位的剧痛,踉跄着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东州城的方向亡命奔去,只想尽快离开这片死亡之地,将今夜惊变上报朝廷。
幸存的武官们早已被接二连三的变故吓破了胆,眼见侯爷逃命,更是如同丧家之犬,连滚带爬地跟上,一行人狼狈不堪地消失在通往城内的黑暗之中。
………………
天旋地转!
浑身在痛!
撕裂般的剧痛!
意识如同沉溺在冰冷的深海,每一次挣扎上浮,都被全身无处不在的、钻心蚀骨的剧痛狠狠拖拽回去。
李雪晴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拆散了骨架、又用钝刀反复切割的破布娃娃。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和四肢百骸的伤口,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痉挛。
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从无边的黑暗和痛楚中挣脱出来。
视线模糊,好一阵才聚焦。
昏黄摇曳的火光勾勒出一个简陋山洞的轮廓,潮湿的岩壁,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着血腥与苦涩草药的气味。
身下是冰冷的岩石,铺着一些干燥的草叶,但粗糙的触感依旧摩擦着她遍布的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
她尝试动了一下手指,立刻引来一阵电流般的剧痛传遍全身。
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
她的目光艰难地移动,落在山洞一角。
一个佝偻的身影背对着她,正埋首在一个石臼前,手持石杵,一下,又一下,沉稳而规律地捣着药草。
“笃……笃……笃……”
单调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山洞里回响,竟带来一丝诡异的安宁感。
李雪晴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但随即,昏迷前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入脑海!
谭家灵堂的惨状、银翼侯的暴行、那恐怖的钢铁怪物、诡异的铁蒺藜风暴、千刀万剐般的酷刑、最后那遮天蔽日的巨剑阴影……
恐惧、绝望、仇恨……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瞬间攫住了她!
几乎是本能地,她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艰难地探向自己的袖口深处。
那里,藏着无色无味无嗅的奇毒“牵机引魂”。
就在这时,那个捣药的老妇人,头也未抬,沙哑而平静的声音却清晰地响起,如同看穿了她的一切心思:
“省省力气吧。”
“你现在强行催动‘牵机引魂’,只会让你好不容易吊住的那半口气彻底散了,神仙难救。”
李雪晴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冰针刺中!
这老妇……不仅知道她要下毒,还精准地点出了毒药的名字!
这绝非寻常!
老妇人停下了捣药的动作,缓缓转过身来,火光映照着她布满皱纹、却依稀可见年轻时轮廓的脸庞。
她看着李雪晴,嘴角扯出一个带着复杂意味的、近乎于叹息的笑容:
“你的毒术,可是我教的。”
“就算你已经出师,可知徒莫如师,你那点小心思,瞒得过谁?”
当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完全映入李雪晴的眼帘时,她如遭五雷轰顶!
李雪晴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牵动伤口让她痛得闷哼出声:
“师……师父?!”
李雪晴的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颤抖:
“您……您竟然……还活着?!”
李雪晴的眼中涌动出各种复杂的情绪,心中也百感交集。
到了最后,还是感动占据上风。
那张本以为早已天人永隔的面容,此刻竟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还是在她最狼狈、最濒死的时刻。
这让她也难免感到眼睛开始湿润。
老妇人拄着石杵,颤巍巍地走到李雪晴身边坐下。
火光下,她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每一道都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更让李雪晴心头巨震的是,师父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死灰之气,眼神虽然依旧清亮,深处却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衰败。
“是啊,还活着。”
老妇人的声音很轻,带着淡然:
“不过……也快了。油尽灯枯,时日无多啦。”
她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拂开李雪晴额前被冷汗浸湿的乱发,动作带着久违的、属于母亲的温柔:
“你我师徒一场,缘分浅薄,过往龃龉甚多。本想着临死前,偷偷看你一眼便好,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没曾想,老天爷倒还给我留了个机会,让我这老婆子还能……再救你一次。这缘分,还真是……未尽啊。”
李雪晴看着师父脸上那挥之不去的死气,感受着她指尖的冰凉,心中翻江倒海。
愧疚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
她想起了曾经的顶撞、争执、负气离开……原来师父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甚至在生命的尽头,还为她挡下了致命的杀劫!
老妇人倒是洒脱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着看透世事的豁达,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活到我这个岁数,已经是老天开恩了。”
“况且……”
她的眼神望向洞外沉沉的夜色,似乎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老天待我不薄,还给了我一个……延寿的念想。”
“盗圣那老不死的家伙,也还活着呢。他为了救人,亲自出山组织了一场大行动。嘿,我这把老骨头,也被他拉去凑数了。”
“若是……若是成了,说不定还能从阎王爷手里,再抢回几年阳寿。”
李雪晴听到盗圣这个名字,如同被毒蝎蜇了一下,眼中的温情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寒与刻骨的厌恶!
“乱臣贼子!罪该万死!”
盗圣可是大虞王朝通缉的钦犯,其曾冒犯大虞皇室尊严,罪无可赦。
她对于师父跟盗圣这种败类混在一起,难免心中不悦。
老妇人看着徒弟瞬间变脸,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疲惫地摇摇头:
“你呀……还是这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李雪晴却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
即使重伤在身,但她却咬牙挺直了脊背,声音带着病态的激动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弟子忠君爱国,问心无愧!”
“倒是师父您!当年朝廷待您不薄,食君之禄,本当分君之忧!”
“弟子诚心邀您加入化龙门,为国效力,为君王分忧,那是无上荣光!”
“可您……您宁愿避世隐居,也不肯为国出力!您……您对得起君恩吗?!”
李雪晴越说越激动,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气息也变得急促起来,伤口处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包扎的布条。
老妇人疲惫地摆摆手:
“好了,好了,不说了。”
她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奈和一丝痛楚,她似乎连争吵的力气都没有了:
“每次说到这些,你我师徒就要吵得天翻地覆。”
“罢了……我这把老骨头,时日无多,这次跟着盗圣去拼命,也是九死一生。”
“或许……这就是我们师徒最后一面了。”
“我……实在不想这最后一面,还是在争吵中结束。”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暮气。
说完,老妇人不再看李雪晴,默默地转过身,重新拿起石杵,专注地捣起药来。
那“笃……笃……笃……”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李雪晴那被仇恨和忠义点燃的凌人气势,在师父这近乎哀求的疲惫话语中,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下去。
她怔怔地看着师父佝偻的背影,火光勾勒出她瘦削的轮廓,白发稀疏……
李雪晴这才惊觉,师父老了一大截!
老得如此彻底!
上一次见面……那意气风发、还能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师父,仿佛还在昨日……
可那,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时光的无情和自身的执拗带来的愧疚,如同潮水般再次将她淹没。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药杵的声音停了下来。
老妇人端着一碗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药糊,重新坐回李雪晴身边。
她动作轻柔却熟练地解开李雪晴身上几处还没来得及敷药的绷带,露出下面狰狞翻卷、深可见骨的伤口。
她用木片挑起药糊,小心翼翼地涂抹上去。
药性猛烈,带来一阵阵火烧火燎的刺痛,但在这剧痛之中,李雪晴却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源自心底的安宁。
仿佛回到了幼年生病时,师父也是这样坐在床边,为她熬药、敷药……
那些记忆多么温暖。
山洞里只剩下药膏涂抹的声音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沉默,却不再冰冷,反而弥漫着一种沉重而复杂的温情。
最终,还是老妇人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低沉而凝重:
“你是怎么惹上那种……怪物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那东西根本不是活人,百毒不侵,筋骨如钢,明明只有三品境界的力量,可发挥出的战力……简直堪比二品武者!”
“就连我对上他,也得费一番手脚!”
李雪晴知道师父说的是那战傀荒行子。
她茫然地摇摇头,眼中也充满了困惑与恨意。
她也搞不明白那怪物的来历。
老妇人一边继续为她处理伤口,一边缓缓道:
“不过,我倒是看到它曾跟在一个化龙门弟子身边。”
李雪晴猛地抬头!
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剧痛,但她毫不在意,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老妇人肯定地说:
“那小子虽然没穿门派制服,但他身上那股子化龙门的功法气息,我绝不会认错。”
李雪晴的心脏狂跳起来!
谭家老宅中那个自称发现独孤恨踪迹、将她骗走的化龙门弟子!
记忆瞬间清晰!
她急切地询问那弟子的外貌。
老妇人仔细回忆着,将所见之人的容貌特征一一描述出来。
随着师父的讲述,李雪晴眼中的困惑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怨毒!
那张脸……她见过!
在化龙门的港口!
后来……他加入了雄霸的监察堂!
“是他!是监察堂的人!!”
李雪晴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刮出的寒风,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他是雄霸的人!!”
“是雄霸!是雄霸这恶贼想要我的命!!!”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什么独孤恨在草庐?什么巧合?
全是陷阱!
是雄霸精心设计的连环杀局!
利用她对谭家的感情,利用银翼侯的任务,更利用那恐怖的钢铁怪物!
目的就是要置她于死地!
“雄霸……恶贼!你敢害我?!!!”
李雪晴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伤口崩裂也浑然不觉,双目因极致的恨意而充血赤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滔天的杀意几乎要冲破山洞!
老妇人看着徒弟狰狞的模样,眼中痛惜更甚,无奈地长长叹息:
“唉……你的心性终究还是太过急躁,太不稳了。”
“否则以你的天赋和这些年的积累,早就该踏入二品之境,甚至凝聚出自己的武意了。”
“你的成就,本不该止步于此啊。”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遗憾。
李雪晴是她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唯一还活着的弟子。
她曾寄予厚望,可惜终究被执念所误。
李雪晴闻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嘶声道:
“师父,您不知道。”
“我和那雄霸,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局!”
“更何况……这一次,他还牵扯到了谭家!!”
李雪晴从小无父无母,被师父收养。
成年之后,她才返回故乡寻亲。
结果发现亲人早已经死尽,只剩谭家一支表亲尚在人世。
于是李雪晴将自己对亲人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谭家之上。
可如今,谭家惨遭灭门。
那杀人者独孤恨要死!那侮辱谭家尸骨者石丹琴要死!
利用谭家设计的雄霸同样要死!
李雪晴的面容因极致的仇恨而扭曲狰狞,如同地狱爬出的复仇恶鬼。
老妇人看着李雪晴这副面容,心中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她太老了,太累了,生命的烛火已摇曳欲熄,实在无力再为徒弟遮风挡雨,更无力化解这滔天的恨海。
“可惜明日一早,老婆子我就得动身了,帮不了你了。”
老妇人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与暮气:
“你们化龙门内部的倾轧,我这外人也不便插手。”
她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但你若就这样带着一身重伤和满腔恨意回去,恐怕不是那雄霸的对手。”
这句话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李雪晴一部分狂躁的火焰。
她猛地一怔,如同被点醒。
对啊!
她现在身负重伤,战力十不存一!
即便全盛时期回去,面对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百毒不侵且拥有战傀荒行子的雄霸,她又有几分胜算?
除非……她能突破!
突破到二品!并且……凝聚出属于自己的、强大的武意!
事实上,自从被门主剥夺执法长老之位、不再需要定期为门主传功后,她积蓄多年的内力早已厚积薄发,真真切切地触摸到了二品境界的门槛!
只差那临门一脚!
而对于武意,她冥冥中也早有了一丝模糊的感悟,仿佛隔着一层薄纱,触手可及却又始终无法捅破!
可就是这“一脚”、“一层”,却如同天堑,不知困死了多少惊才绝艳的武者一生!
她不甘心!
绝不甘心一辈子被梁进踩在脚下!更不甘心大仇未报身先死!
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瞬间压倒了纯粹的愤怒。
李雪晴眼中燃烧着渴望的光芒,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望向师父:
“师父!您经验丰富,并且还是过来人,求您指点弟子!”
“如何才能……顺利踏入二品?如何才能……凝聚出武意?”
这是她目前唯一的破局希望!
老妇人看着徒弟眼中那熟悉的、对力量的炽热渴望,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吐出两个字:
“对你……难。”
李雪晴一愣,不解其意:
“难?为何难?”
“弟子根基已足,只差契机!”
老妇人叹了口气,目光似乎能穿透李雪晴的灵魂:
“你的心,太躁了。执念,也太深了。深到……已经让你变得偏激、狭隘,眼里只剩下仇恨和那个虚无缥缈的‘大义’。”
“你的心湖,早已被这些搅得浑浊不堪,波澜汹涌,又如何能映照出武道至理,凝聚出纯粹的‘意’?”
李雪晴心头一震,下意识想要反驳。
但看着师父洞悉一切的目光,话却堵在了喉咙里。
“不过……”
老妇人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最后的希冀:
“你若真想改变,真想寻求突破,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或许……能为你打开一扇新的窗。”
李雪晴精神一振,如同溺水者看到了浮木:
“请师父明示!弟子洗耳恭听!”
老妇人看着山洞外沉沉的夜色,声音飘渺:
“你可以去看看,新的世界。”
李雪晴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失笑。
她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和不解:
“师父,弟子自认阅历不浅,这天下之大,五湖四海,名山大川,繁华都市,穷乡僻壤……弟子何处未曾踏足?”
“世间百态,又有何物是弟子未曾见过的?”
她不明白,看世界对她突破有何帮助。
老妇人缓缓摇头,目光深邃:
“你以前啊,眼睛长在头顶上,看的都是天边云,心中装的都是家国天下、君王社稷这些宏图伟业。”
“眼光太高,心太大,反而忽略了脚下的路,身边的风物。”
她顿了顿,指向山洞外:
“我建议你停下来,弯下腰,好好看看这‘低处’,看看这‘眼前’。看看市井小民的柴米油盐,听听贩夫走卒的家长里短,感受一下……这人间烟火,最真实的悲欢离合。”
李雪晴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师父的话似乎触及了什么,却又像隔着一层迷雾,让她抓不住关键。
看着徒弟依旧迷茫的眼神,老妇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当年,你寻到谭家,我本以为那是你的救赎,能让你体会到寻常人家的温情。”
“可后来我明白了……谭家终究只是你的表亲。你待他们如至亲,倾注心血,可他们……或许更多是将你视作一座可供攀附、敬畏的靠山。”
“你性子太要强,太独立,从不肯依赖任何人,也从不肯向任何人袒露真正的脆弱……就像一只把自己裹在硬壳里的刺猬。”
老妇人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李雪晴心头。
她想起谭家众人面对她时那恭敬中带着疏离、甚至畏惧的眼神……心口一阵刺痛。
“你若是能……”
老妇人斟酌着词语,眼中带着一丝近乎悲悯的期望:
“能试着反其道而行之……或许,那层蒙在你心湖上的尘埃,就能被拂去,让你看清自己真正所求,找到突破的契机。”
李雪晴听得云里雾里,困惑更甚:
“弟子……愚钝,还请师父明言!”
老妇人看着徒弟眼中那依旧未曾化开的执拗和倔强,无奈地笑了笑,终于直白地说道:
“简单点说……你可以找个男人。”
“去体验一下,那与家国大义、血海深仇截然不同的……男女情爱。”
李雪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她猛地坐直身体,不顾牵动伤口的剧痛,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和强烈的抗拒:
“国家未能光复,君王未能报效,弟子岂可耽于儿女私情?!”
“况且……”
她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骄傲与固执:
“我李雪晴,不需要男人!从来就不需要!”
她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那虚无缥缈的复国大业。
情爱?
在国家大事面前,情爱显得多么可笑和渺小!
那是弱者才需要的慰藉!
是阻碍她攀登武道巅峰的绊脚石!
看着徒弟那副仿佛受到了莫大侮辱的模样,老妇人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黯淡下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彻底的无奈。
她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唉……满目河山空念远,人间至味……是情爱。”
“国家不正是由无数普通的家庭,无数普通的男女组成?”
“我知道这话难入你耳,更难入你心。”
“罢了……罢了……”
她缓缓站起身,佝偻的背影在火光下拉得很长,充满了暮气与萧索:
“路,终究要你自己去走。”
“是立刻回去找雄霸复仇,还是去哪里……都随你吧。”
“师父我……真的老了,管不动了,也……管不了了。”
老妇人叹了口气。
她真的老了,活不了多久了。
她还得去追寻最后一丝延寿的机会,已经无力改变李雪晴的人生道路。
洞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火苗噼啪的轻响。
李雪晴怔怔地看着师父走向山洞深处的背影,那背影如此瘦小,如此孤单,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师父的话在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有抗拒,有不解,甚至有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和……一丝极其微弱、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对始作俑者更深的、刻入骨髓的仇恨!
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陷入掌心,眼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复仇烈焰,在心中无声地嘶吼:
“雄霸!你给我等着!很快……很快我就会回来找你!新仇旧恨,我们一并清算!”
“只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些事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