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月传 第一百零二章 澹台君言

“你醒了。”

眼前的仙子突然出声，将月神从自己的世界里带了出来，他坐起身。

“我……”

一开口才发现，喉咙干涩难受，月神缓了一下，对着来人说：“请问，我在哪儿？”

月神似在梦中，似在仙宫，却又明明白白地知道，都不是，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这里是逍遥宫，我是逍遥宫的主人，澹台君言。”

月神听见她的声音，却只记得，澹台君言。

原来，她叫澹台君言。

虽不知如何写就，却必然是一个好名字。

“你是谁？”

澹台君言问月神，月神坦诚相告：“月神。”

“月神？”澹台君言就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别闹了，你要是月神，怎么没有月神剑？”

眼看月神因她一言而眉头皱起，澹台君言又说：“不过，我听说月神容颜俊俏，嗯，现在看来，倒是有点像……”

月神不再开口，他从不愿被人提及自身容貌。默默低下头，望见身上穿的衣衫，他突然变了脸色。

落水之前的衣裳已经不见，此时他身上这白色衣衫，是谁替他换的？

仿佛能读懂月神的脸色，澹台君言轻笑：“你不必担忧，她们不会多嘴的。”

明明是宽慰的话，却让月神脸色煞白。

她们，她们……

居然不止一人，见到了他的身体？

对于月神，澹台君言有着她的好奇，“其实我倒是想弄明白，你这样的，算什么……”

后头的字，大概是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是什么字呢，是人？是东西？是玩意儿？

月神失魂落魄，突然不知该去往何处。

为什么，不让他彻彻底底的死在灵河里？为什么让他遇见了这仙子一样的人物，却让她知道，自己如此的不堪……

难道，他这条残命，连老天都不愿意收么？

可他生来就是这副模样，不是他选的，不是他想的！

偏偏，体内传来一阵撕扯的疼，月神脸上发出一层冷汗，凝结滴落，他只顾着忍疼，却连抬手去擦的心思都没有。

要是能疼死，就好了……

就好了……

“怎么了？身上疼？”

将月神的模样看在眼里，澹台君言一下就想出，月神为何而难过。“快躺下吧，要不要喝点热水，嗯，兴许你需要一个手炉暖暖身子……”

澹台君言说着这话，人已经往门外走，大概是要吩咐哪位丫鬟来做事。月神见状，急忙阻止她：“等等……”

“嗯？”

疑惑地回望月神，澹台君言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疼痛仍在，可月神已经顾不上，他挣扎着要下床，实在忍不住那疼，索性伸手点了身上几处大穴，终于，疼痛仿佛被削弱大半，他自顾自地穿上鞋子，就往门外走。

这里是逍遥宫，他不能待在这里，这里的人，见过他的身体……

他不想留下来，不想面对别人鄙夷的目光，不想让人知道，他……

面色忽然更加苍白，他一见澹台君言，便失了神智昏了头脑，将自己的身份据实已告，若是旁人知晓，那他岂不是害了月神庄的名声？

天下人，要如何看待他，看待月神庄，是否，还会连累许姨娘，还会让他早已魂归天去的父母遭受天下人的闲言碎语，不得安宁？

本就不知该往方而去，此时思及此处，更觉得天涯偌大，却不如沉沦在灵河之中，永世枯骨。

“你要去哪儿？”

澹台君言快走几步，拦在月神面前：“你不舒服，就该乖乖休息，怎么还要往外跑？”不等月神答复，她又说：“你可是要去水房？你看东面墙，推开那个门……”

澹台君言的声音十分悦耳，可她的话，月神却无意细听，他自顾自绕过澹台君言，走出房间。

“你这个家伙……”

看着月神明明疼痛却强自忍耐的模样，澹台君言也不知该气该怜，“现在这样不顾惜自己，是想要等着以后遭罪吗？”

月神听见，身形只是僵硬了一下，又自顾自地往前走。

以后？

他的人生，还有以后吗？

就该死在灵河里，就该死在灵河里……仿佛魔怔，月神心心念念灵河，继而又想起，若是再被人救起，岂不是后患无穷，倒不如寻一处悬崖峭壁，就此葬身埋骨。

然而……

一股不知名的暖流突然涌出身体，那种陌生而异样的感觉，从未出现过，那是……

双腿不自觉地颤栗，再也迈不动。

并不是一无所知，这十几年，月神多多少少了解过一些，自己的身体究竟与旁人有何不同，男人与女人又究竟有何不同。

时间仿佛静止，唯有身体之中那清晰的感知，精准地传达到他的脑海之中。

尴尬、羞耻、不知所措……

澹台君言按住月神的肩膀——说来，此时澹台君言竟与月神身高一致，看月神这一身白衫，站在澹台君言身侧，不像什么月神庄的庄主，倒像是这逍遥宫的一朵娇花。“你可是初次？”

月神庄的庄主，自然是天下第一等男儿，但他容颜俊秀，却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而今澹台君言窥见他的秘密，她心思活络，突然就将当年月光寒与许乘月夫妇为何离世联系起来。

一体双脉，阴阳交错，这是古书上记载的“茕厄之体”，比之天煞孤星，更霸绝百倍，传说，只有被诅咒的人，才会生出茕厄之体。而身为茕厄之体，也会给别人带来厄运……

难道，当年许乘月，是因为诞下月神，才离奇死去？

茕厄之体似男非女，古书上曾经记载的那些孩子，全都在出生后就被杀死。而没有被人记录在案的，能否长大成人，却又不为人知。是以，能够长大，还发生初潮，这是无从考据的头一桩案例。

想她澹台君言初次的时候……

白皙的脸颊突然显出红霞，澹台君言轻咳一声，踮起脚尖，将手由按改为搂，仿佛搂着亲密小姐妹一般，对月神说：“我懂了，你头一回遇到这种事，紧张是难免的啦，我初次的时候，还当自己患了绝症呢……”

月神身形僵硬如木如石，不得寸动。

耳边是澹台君言的气息，仿佛惑人的妖物，在缭乱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