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黛未央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可喜可贺

江夫人是个性子软和的，耳根子也软。

当初在去为了江离然和千翡上香祈福的路上，偶然遇见了素素和她的孩子。

因着同情心与之攀谈了两句，江夫人便觉得，自己还是要帮上一帮的。

都是命苦的女子，素素的夫家因得罪了贵人，被抄家灭族，她孤身一人和孩子刚巧不在府里，这才逃过一劫。

然而孤儿寡母的身无旁物，贴身的东西都典当光了，眼看着……，就要活不下去了……

江夫人顿时与之产生了共鸣。

曾经，她也是极艰难地过来的，带着几个孩子，靠着分到的微薄的家产，一点一点撑了过来。

那时，若不是然儿机灵，陆儿和平儿也乖巧听话，他们的处境兴许还不如眼前这个姑娘。

江离然和千翡那会儿又不在晋西，京城里风云变幻，江夫人每日都因着担心处在焦虑之中。

而与素素说一会儿话，似乎，会有些安慰。

大抵是同命相连的关系，素素总能戳中江夫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那样特殊的日子，素素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江夫人救命稻草一样的存在，自然而然得到了她的倚重和信任。

在得知素素令人潸然泪下的过往之后，江夫人想着千翡也不是个小气的，然儿也孝顺，素素又是这么个知书达理柔情顺从的姑娘，便生出何不将她留下的念头来。

江夫人并不是不满意千翡，也不是想插手然儿屋里的事儿。

她只是动了恻隐之心，想要给这个可怜的女子一个安身之处。

“娘，那娃娃亲之说又是如何而来？”

千翡一如既往柔软恭顺的态度让江夫人心里忐忑的情绪平静了不少，心里对千翡更是满意。

“这也是巧了，然儿与人定了娃娃亲，府里没几个人知道的，我那时也不过是当做玩笑听了一耳朵，后来。老爷过世了，更是没人再提这事儿。”

“可有一日我同素素聊天的时候听她说，她也曾被定了娃娃亲，她还苦苦等了许久。定的夫家没有任何消息，她原想继续等下去，奈何拗不过爹娘，只能出嫁了。”

“我便顺口安慰了两句，却不想她说出来的诗句。竟然是当初老爷亲自做那首。”

说起这个来，江夫人这会儿仍旧啧啧称奇，“怎么能这么巧呢？莫不是天意？”

“……”

呵呵呵，若这就是天意的话，咱们国朝后宅里日日都有天意的存在。

千翡几乎用不着费神去推敲，江夫人说府里知道的人没有几个，那就是还有几个的。

人心是最不可测的东西，也最是容易收买，得到一些秘闻兴许都用不了多少代价。

江离然莫名地就冒出了一个定了娃娃亲的女子来，还带这个孩子。

千翡想要冷笑。鉴于怕吓到江夫人，她还是忍下了。

“我其实，就是觉得素素这丫头委实可怜，孤苦伶仃还要养一个孩子，既然她与咱们家有缘分，所以我才……”

江夫人心里对千翡仍旧有些愧疚，只是她却是觉得院中多一个妾室，应是对千翡无碍的，谁都看得出然儿与千翡之间的情意，岂会被一个有名无实的妾室所影响？况且素素和然儿也算是有些缘分。

“可是雪莹……。似乎是误会了，她与素素之间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会起些争执，陆儿从中劝了几次。他们在我面前不再说什么，可我是知道的，他们两定然是有些不和睦。”

江夫人眉头皱紧了一些，“这可如何是好……”

“……”

千翡明白江夫人的苦恼，她日行一善，救助可怜的女子于水火。偏偏家里人反对，儿子护着自己与妻子生了间隙，她又心有歉疚。

说到底，江夫人是个好人，真正的菩萨心肠。

所以她才会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仍旧没有丢下许陆和许平，她用自己的善良和隐忍将三个儿子教养得孝顺又听话。

许陆会维护江夫人人之常情，江夫人并不知其中的关节同情素素也实属正常。

唯一出现偏差的，就是这位素素让顾雪莹看不顺眼了。

“千翡，你会帮我劝劝的吧？陆儿在我面前虽不显，可我是能看得出他的为难的，他是当真喜欢雪莹，却因为一些误会弄成现在这样……”

“娘您别急，我一会儿便去找顾姐姐说说话。”

千翡看着全儿的眼睛又要闭上了，起身打算离开。

不料外面忽然来了个丫头，说是素素姑娘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想要来江夫人面前磕个头再走。

千翡不愿再见到那个女子，可转念一想，她最好还是看一看。

今时不同往日，自己身边站着的是江离然，一百个素素搁他面前千翡估计都不顶用，这样自信的感觉还真不错。

交代了奶娘先将全儿抱下去，千翡笑眯眯地看向江夫人。

“正好，我也想谢一谢素素姑娘呢，不在晋西的这段日子里，多亏了她能陪着娘了。”

江夫人心里一阵安慰，忙让人请素素进来。

婀娜娉婷的身姿出现在千翡的视线里，她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儿，果然是个美人儿。

素素瞧见千翡的时候身形顿了一下，可也只是一下，立刻恢复了原状，在江夫人的面前跪下行了大礼。

“素素叩谢夫人这段日子的关照，素素心中早已将夫人当做是自己的娘亲一般，今日一别，是素素没有福气再侍奉夫人左右，往后，还请夫人多保重身子，素素会每日为您吃斋念佛，祈福诵经的……”

素素跪在下面，仰着头，眼里含着晶莹的泪花，要落不落的惹人心生怜爱。

这场面，饶是千翡见了都觉得不容易。

情绪丝丝到位，欲语还休的牵挂，也难怪江夫人会对她如此心疼，千翡觉着就是将素素放在戏班里。她也丝毫不会逊色。

江夫人连忙让她起身，面色明显又出现了些犹豫。

“素素姑娘不用担心，娘的身子，我自会多加注意。对了娘，再过些日子就该将三弟的亲事给办了，到时候您可有三个儿媳妇，排着队要孝敬您呢。”

“平儿？我方才并没见到你说的那个姑娘，她可跟着回来了？”

“我将她们安置在别苑了。等安顿下来便领过来给娘请安，这是三弟自己瞧中的姑娘，性子也绵软乖巧，娘见了定然喜欢。”

眼看着江夫人的注意力被千翡给带偏了，素素在下面跪不住了，静悄悄地站了起来。

“江夫人，素素其实还有满心满腹的话想说与您听，只可惜……，在您身边的这些日子，素素没齿难忘。只是思文这孩子，平日里最是与您亲近，他若是知道往后再也见不着您了，心里，怕是会觉得自己又被抛弃了一次……”

素素嘴角含着苦笑，并未去看江夫人，只低着头，万般无奈的模样。

然而江夫人却被她的话震了一下。

思文如今不过两岁，正是爱说爱笑的时候，如此年幼便没了爹爹家族。与娘相依为命，江夫人最心疼的，莫过那个孩子了。

千翡冷眼瞧着，怪不得江夫人说素素之前的安慰最戳她的心。真是一点儿不错。

这个女子清楚地知道对方心里的弱点，知道说什么话，最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你们虽搬去了别处，也不是不能回来的，说起来，我与思文倒是投缘。没事的时候，也可带着他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

“真的吗？素素和思文还能回来给夫人请安吗？”

江夫人被素素惊诧的口气逗笑了，笑着点点头，“怎么不能？我们江家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况且你与江家原本就有一段缘分，帮衬帮衬也是应当的。”

说着，江夫人的眼睛落到千翡的身上，千翡抬眼看过去，抿着嘴也是微笑。

“素素多谢夫人，多谢少夫人，素素只是心疼思文，他还那么小，我怕他知道自己又失去了一位可亲的长者，他小小的年纪会承受不住……，多谢夫人垂怜。”

“……”

素素谢了礼，恭恭敬敬地退下了，千翡也站起身，同江夫人告辞。

“千翡，我方才应下是因为……”

“娘用不着同我解释，娘喜欢素素姑娘，想与她多接近，我并无异议，舟车劳顿，媳妇先去梳理一番，再同夫君一起来跟娘请安。”

千翡笑得的和婉，丝毫没有抵触的样子，江夫人心里大安。

她对江离然的疼宠是毫无界线的，因此江夫人并不想同千翡产生间隙，她看的出来，然儿一颗心都落在千翡的身上，她不想儿子为难……

……

“于是大概就是我要为难了……”

千翡踏进院子，看到江离然的时候整个人跟没有骨头一样扑过去抱住，挂在他身上不动弹了。

这样亲昵的举动用江离然的话来说，多多益善。

他笑着挥了挥手让人出去将门关上，托着千翡的身子坐下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怎么了？没精打采的样子？是不是娘说什么了？”

千翡抬起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你若是喜欢那个素素，我就带着全儿离家出走。”

“……”

“……你先别笑啊，我说正经的呢！”

千翡无语地看着江离然笑得直发抖的样子，翻了半天白眼，又全身无力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你先笑，笑完了咱们再说。”

江离然的手臂环着千翡，闷着声音发笑，实在是刚刚千翡的样子太可爱了，左右周围也没人，他就不忍着了。

等了好一会儿，江离然总算是停了下来。

千翡靠在他的肩膀上，扭过头对着他的脖子，“别闹啊，我这是事先摆明立场呢，很严肃的。”

“嗯，你说。”

“那个素素……”

“我找人把她做掉如何？”

“……”

千翡黑线了，什么跟什么？

她抬起头来，“谁让你杀|人放|火了？我就是有了嫉妒心提前说一下，嫉妒心你知道的吧？”

“知道知道，前世充分感受过了，不过这不妨碍我找人把她做掉吧？省得夜长梦多，影响咱们夫妻情意。”

“……”

不是，江离然不是这种性子啊，怎么千翡觉得他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放得开了呢？

伸手扯住江离然俊俏的脸颊用力拉得变形了，千翡扁着嘴，将脸凑过去在江离然扭曲了的薄唇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我知道你不会怎么样的，就是不说一下心里不痛快，毕竟她曾经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离然叹了口气重新将千翡拥住，“没事的，娘不是糊涂的人，我也不会让她什么人都往身边放，你敢我都不敢，虽然全儿那小子对我仍然有偏见，我也不能让他有任何危险，毕竟是我儿子。”

“……”

千翡闭上了眼睛，她想着自己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能听到心爱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她还是满足的。

初见素素时的惊慌已经荡然无存，千翡已经不再是前世众叛亲离的处境，这会儿的素素，对她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

不过……，有人护着的感觉可真不错呢，千翡觉得自己是堕|落了，不过堕|落得心甘情愿。

她眯着眼睛如同一只猫儿似的在江离然的怀里蹭了蹭，翘着嘴唇乖巧地待着。

江离然的手轻抚她的脊背，温柔似水、恰到好处，只是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怕是夜风见到了都会忍不住发抖。

趁着他们不在晋西的时候接近娘，同命相连倒是算计得恰恰好，竟然还弄出个娃娃亲来？

他可不是个大度的，当初千翡不打算同宋文轩追究自己就没同意，费了心思将人拖入浑水之中。

那样的人，留着也是个祸害，为了众生斩妖除魔顺便了结点自己的小私怨不过分吧？

之前生出了许多事情，让江离然几乎都将这个叫素素的给忘了，没想到都用不着自己去想起来，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可喜可贺……

眯起眼睛，想到前世印在自己脑海中磨灭不去的画面，千翡染着鲜血倒在那里，声息全无，而一旁，就是这个名叫素素的女子……

江离然眼睛幽深，慢慢地，勾出一个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