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黛未央 第一百九十五章 傻

心口越来越闷痛，千翡却想撑着问问清楚，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她不想稀里糊涂地接受这样的结果，那对谁都不公平。

“你……”

“让你回去你听不到吗？！”

千翡刚张口才说了一个字，江离然实在无法忍受，袖子一挥，一旁案几上的一个茶盘整个落到了地上。

茶壶和茶杯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幸免于难的一只杯子在地上滴溜溜地滚着，一直撞到了千翡绣着并蒂莲的绣鞋，转了个圈，不动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地上一滩水渍和碎瓷，看得千翡眼睛生疼。

江离然还会有如此失控的时候？千翡心里不着调地走着神，她以为江离然该是刀枪不入的冷静，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能够控制得了自己的情绪。

前世江离然便是如此，这些也是自己从他的身上学来的，只是为什么这会儿又不一样了？

千翡有些想笑，可她的头开始嗡嗡了，按照从前的惯例，兴许很快她就会晕倒。

可她还没有问到答案啊，怎么能就这么昏过去？若是昏倒了，说不定等她醒过来，已经身在夏家了，这可不成。

偷偷地掐着自己的掌心，熟悉的疼痛让千翡略微清醒了点，然而江离然却已经不耐烦了，他不想再看到千翡的这幅表情，他不想看到她虚弱却逞强的样子。

她不是知道自己前世的风流名声吗？不是曾经小心谨慎的步步为营吗？那么心思聪颖的女子，该是为了她自己留了余地了吧。

如果她能顺从地接受这个事实就好了，用不着太伤心，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呀。

江离然冷冷地盯着千翡，开口让外面的人进来将千翡带回去。

门打开的时候，百灵满脸泪痕地跪在门口，一旁站着夜风和雪光，却并没有将她拉开来。

“小姐，小姐您怎么样了？您别吓百灵啊。”

千翡耳朵里听见了百灵的哭声，这个小丫头。就是爱瞎操心，动不动就爱哭可怎么得了。

可是百灵在哪儿呢？

千翡眼前开始发黑，脑袋涨涨的，天旋地转。

她想让百灵别哭了。她没事儿，她好着呢，可她还想再跟江离然问问清楚，她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接受这种破事儿。

自己的嘴似乎是张开了，可是说出声音了吗？

千翡不知道。因为下一刻，她已经整个人失去意识瘫软了下来……

“小姐！”

百灵惊呼一声，爬起来就冲过去。

只是江离然的动作比她更快，将千翡软倒下来的身子接在怀里。

“小姐，小姐……！”

百灵泣不成声，她家小姐从来都是脸上带着轻柔的笑容，说话三分笑意的温柔模样，然而这会儿面上却泛着青白之色，眼帘紧闭，一动不动。

“姑爷。您别这样对小姐，小姐宁可自己夜里担忧得睡不着也不愿去打扰你，她这个时候最是该养身子的时候，却整夜整夜地辗转反侧，小姐连她怀了身子都没敢跟您说……”

百灵匍匐在地上，眼泪一颗一颗滑落到下巴滴在千翡的衣角，“您怎么能这样对小姐……”

“你……说什么？”

江离然的声音发颤，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小姐怀了身子了，她的月事已经两个月没来了。这阵子您不肯见她，她便谁也没让说，小姐说不想让您分心，小姐……。小姐不会出事吧……”

百灵心疼千翡一分，就痛恨江离然一分，恨恨地将千翡怀了身子的事情说出来，见到江离然瞬间惨无人色的脸，心里才算好受一些。

“……，快。快去请郎中来，快去请郎中来！”

江离然搂着千翡的胳膊在发抖，怀里千翡毫无生气的闭着眼睛，像是再也不会睁开一样，他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后悔了告诉千翡那些事情，等他赶到甜桃胡同的那所宅子的时候，千翡便是这样，满身鲜红地躺在地上……

似乎心脏被人紧紧攥住，江离然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他以为自己是了解千翡的，虽然会令她难过，可终究，她是能放得下的，只是原来并不是，他一直将一切都掌握在手里，以为凡事都会如他所料了，可后悔的情绪再次不期而至，打碎了江离然的所有伪装……

*******************************************

头疼欲裂，千翡稍稍有些意识的时候，眉头就皱得不能再皱了。

疼，多久没感受到这种闷痛了？

试着睁开眼睛，头顶的床幔是自己前些日子才让人换的嫩黄色，说明她还在江家。

千翡心里很满意，想习惯性地摸摸小腹，却发现她的手被人握在手里。

轻轻转头，千翡看到了江离然，显然是被自己给惊动了，刚刚抬起头，见到她醒了，眼里迸发出来的光亮让千翡心酸得想哭。

自己的坚持是正确的吧？她经历了前世，是有了成长了吧？

“醒了？头还晕不晕了？心口还闷吗？有没有……，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

千翡先细细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况，特别是肚子，察觉到并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才淡淡地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已是让人去请贾郎中了，他这两日并不在晋西，也让别的大夫瞧过了，你……，你果真是有了身孕。”

“本来想自己告诉你的。”

千翡这会儿有些虚弱，江离然喂了她半碗薄粥，又喝了些药，“大夫嘱咐了，如今你胎气不稳，需卧床休养，不过幸好，之前身子将养得不错，并没有什么大碍。”

江离然给千翡掖了掖被角，想到大夫说的话就一阵后怕。

千翡竟然有了身子，如今最是不能受到刺激的时候，他都做了什么？可是越是如此，他就越不能让千翡待在身边。

“我知道你想让我离开江府”，千翡神色平静，眼睛在嫩黄的床幔上扫过来扫过去，“我虽不知道缘由，可大抵，你是不想我受到什么牵连的。”

“只是这事儿，你说了不算，难道我回到了夏家，江家出了事我便会不知道了？是不是我从来都是顺从软和，所以你便觉得那就是我的性子了？江离然，你别小看了我。”

“……”

江离然如何不清楚，他比谁都知道千翡的骨子里有着怎样的执拗和坚持，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想让她涉足其中。

“所以如果，你还想逼着我离开，可以省些力气，我知道我的固执，可我也改不了的。”

千翡脸上居然还能露出笑容来，江离然刚想说什么，百灵肿着眼睛过来收拾粥碗，又可怜兮兮地通传，江夫人来了。

“千翡，千翡这是醒了？”

江夫人匆匆忙忙地冲进来，径直来到千翡的面前，见她居然还想起身行礼，一巴掌按住千翡的肩膀。

“你是要吓死我呀，怎么好好儿就……”

江夫人眼中带泪，看到千翡惨白惨白的面色，转过身狠狠地捶了江离然几下，“你不是说权宜之计的吗？！不是只是做给外人看看的吗？怎么又要让千翡回夏家去？你这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离然任由江夫人拿他撒气，有人能捶他两下，他心里反而舒服一些。

“千翡，你当真……，当真有了？”

千翡朝着不敢置信的江夫人笑了笑点点头，江夫人深吸一口气，眼睛她身上转了转，转过身又开始捶江离然。

一边捶嘴里一边不停地骂他，又一边用丝帕擦去眼睛里的水光。

千翡知道江夫人心里是欢喜的，江离然由着他娘捶打，眼睛却是一直看向自己，只是眼里的忧心，却一直没有消去……

****************************************

江夫人喜极而涕，慌慌忙忙地说了许多她曾经的经验之谈，又将千翡手里的庶务接过去，然后说是要回去准备准备，慌慌忙忙地又出了院子。

“娘是高兴坏了，也是我不好，一直也没让娘如愿。”

千翡嘴角含笑，她有了身孕这件事，能有人跟她一样高兴，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我……，我也很高兴。”

江离然伸手牵住千翡的手，柔软却冰凉，“我很高兴，高兴得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我一直想着，等到有这么一天，我一定好好儿地庆祝庆祝，一定好好儿地照顾好你……”

千翡静静地听，他知道江离然想说的远不止这些，然而他也是高兴的，对千翡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我以为我机关算尽了，却没算准三皇子喜怒无常的性子，景云苏偷偷给我递了消息，许是瞧着密报有效，有人去三皇子那儿告了夏家和江家一状，告我们陷害忠良图谋不轨。”

“是胡凤玲对不对？”

千翡立刻猜了出来，胡凤玲前一回状告夏家并没有任何成效，反倒是被夫家扫地出门，日子过得应是极为艰难。

以胡凤玲对夏家的恨意，这次晋西的浩劫必然是个极好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

“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密报的对象是三皇子，那是个百密无一疏的人，宁可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个，他不会留下任何的疏漏。”

“所以……，所以你不想让我受到连累是不是？可你是不是傻！我回到了夏家不也是一样的吗？”

难得能正大光明地说江离然一次“傻”，千翡居然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