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是故人踏月来 93.满把辛酸

康熙39年三月廿六日

老康明显就是个君有戏言的昏君，在小院子里说得好好的，多豪气干云啊，什么“过些天就是弘晖的生日了，你过两天把他接回府去吧”，我呸！掰着手指头数了两天进宫去接，为毛不放人？害我陪着德妃闲话家长了大半天，最后也没见着儿子一面，理由居然还是国事繁重没时间宣我。弘晖才三岁，他又不懂国事，这是什么恶俗的理由啊，真是太可恶了！

巴巴地在府里又等了数日，才在生辰当天近正午时分，见到了跟在胤禛身后送弘晖进门的胤祥和十四，我真是想摆张思念儿子的笑脸，都掺了些被人耍的郁闷。

“额娘，我回来了。”弘晖倒是精神得很，松了被十四牵着的手直扑到我身前，扯着我的裙摆一通狂蹭，亲昵的劲头倒是让我顿感欣慰。

“乖。”拍拍像小狗似的儿子，牵了他的手看向走过来的兄弟三人，客套的感谢还没说出口十四已抢先笑道：“四嫂，我和十三哥把弘晖给你送回来了。”

“多谢十四弟了，只是个小孩子，哪值得劳动你们两位皇子，没得折煞了他。”

“哈哈，这有什么，今儿不是弘晖生辰么，皇阿玛说就不留他在宫里用午膳了，特地嘱我和十三哥带些吃食过来，给你们添菜。”

十四说着对身后摆了摆手，我就看见两个双手分提食盒的小太监出现眼前，竟然是老康赏的，好吧，原谅你这个坏老头了。

松了牵着弘晖的手上前两步对着食盒微蹲，垂首恭敬念道“谢皇阿玛赏赐”，才示意眉妩上前接过。

我就好奇了，弘晖这小子怎么就顺了千古一帝的眼缘，说他可爱吧还可以，但这皇家养出来的孩子哪个也不比他差，个个都眉清目秀巧嘴灿舌，弘晖和他们一比并不算是突出。如果我厚着脸皮说是因为胤禛的缘故吧，却看不出老康对他四儿子有什么特别关照的地方，拿他当大骡子大马使唤倒是不遗余力的可劲儿折腾，难道……这算补偿？

可是，一个三岁奶娃的生日有未必要这么隆重其事么？我在这里过了八个生日了，都没这么大张旗鼓过，凭毛一个小娃娃捧场比我还大？虽然是自己的儿子，心理也会产生不平衡啊。女人啊女人，心眼儿真是要多小有多小，泛起醋来要多酸有多酸。

别说是我，就是胤禛的生日……算了，不提了，一提全是眼泪。他和我在一个水平线上，但自去年入驻贝勒府，那场热闹的生日宴不提也罢。

招呼着他们直接坐进饭厅里，下人才刚奉了茶，又听到李福的声音，“四爷，九爷让君悦轩的人送了些酒菜。”

胤禛眉头微皱，很快回复了正常对李福吩咐道：“收下，给来人打赏。”

“是。”李福应着去了，不一会儿提着两个食盒回来，从里面端了几道菜摆在饭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包裹，走到胤禛跟前双手递上，“四爷，来人说这是九爷给大阿哥的生辰礼。”

胤禛看着那个捧在李福手里的小包裹，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伸手接过，待李福退出门去才缓慢地打开，我探头一看，居然是个纯金的小算盘。这个老九搞什么名堂，该不是还记着弘晖抓周时的事吧。

胤禛抬眼向我和弘晖瞅过来，手里捧着个小金算盘配上那张严肃的面孔，真是……太不合他的气质了。

感受到他隐在眼底的不快，我心里想笑也只好强自忍住，想着怎么化解一下这个有些尴尬的气氛，胤祯已离席站起走到弘晖身边，从袖里掏出一支翡翠杆的毛笔，通体墨绿没有一丝杂质煞是好看，递到弘晖面前开口笑道：“喏，十四叔送你的。”

弘晖像是征询意见似的看向胤禛，见他阿玛点了头才伸手接过，仰着小脑袋对着胤祯嘻嘻直笑露出两排小白牙，“谢谢十四叔。”

胤祯居然露出一副和弘晖近似的孩童笑容，看得我眼睛都有些花，不得不说老康还真是眼毒，这叔侄俩的神情真的很像，如此近距离的一比较，弘晖还真是不太像胤禛。

那胤禛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也像现在这么冷漠？我努力回想初见他时十三岁的模样，貌似还是挺有生气的，至少在不同心情时还会有不同的神情出现，再年幼一些的样子……我还真是猜想不出来，也会笑得这么可爱么？我后悔啊，为毛不早点穿过来，多看几年也好。

在一顿饭快要吃完时，胤祥才拿了个红色缎布小包递向弘晖，“十三叔送的，拿着。”

弘晖放下小筷子，才习惯性地转头去看，胤禛已开口说道：“拿着。”

我看着弘晖接过来小心地掀着红布，不知胤祥今年会送什么东西给他，我很好奇啊。

一团纸？红红黄黄的是什么东西？

胤祥从纸下抽出一根小木棍，将那团纸上的丝线系在上面，随手提起来居然是个小红牛形状的纸灯笼，造型很Q，身上散布着黄色的花形图案很是喜庆，就跟年画儿似的。

“好看。”弘晖笑着从胤祥手里接过，上下左右的看着，眼睛紧盯着头也没转就对眉妩说道：“眉妩，蜡烛。”

眉妩赶忙找了蜡烛来，小心地插在内里的底座上点燃，弘晖抓着胤祥的手站到地上，举着灯笼献宝似的走到胤禛跟前，“阿玛，看，小牛灯笼，像弘晖。”

我一看可不是么，弘晖被老康接走时，身上还是一身浅蓝色的衣褂，今天也不知是不是德妃给换的衣裳，居然一身大红，腰上系着条黄色的皇孙腰带，真跟这灯笼挺像的。

胤祥这舅舅还真是有心了，难道是他自己做的？我只知道他会扎风筝，没想到连灯笼也会做了，还做成了弘晖的属相小牛的形状，太有才了。只是，胤祥这是在逗弘晖开心，还是在哄自己高兴啊？我知道有句俗语说的是外甥打灯笼照舅，胤祥也这么想的？

胤禛看着弘晖手里的灯笼也跟着笑起来，脸上刻画分明的线条都变得柔和不少，嘴角微弯对弘晖说道：“还不去谢谢你十三叔。”

弘晖点着头就挑着灯笼蹦跳到胤祥腿边，小手抓着他袍摆轻扯了两下，已被胤祥抱到腿上。弘晖一手高挑着灯笼一手扶在胤祥胸前，哼唧了半天居然问了声，“你做的？”

胤祥挑着眉毛很神气地点点头，揽着弘晖肩膀的手轻拍两下，笑着说道：“我做的。你要是喜欢，以后每年给你做一个。”

“好，一年一个，可别忘了。”

我不知道这舅甥两个又说了些什么，只听着一年一个便心神恍忽起来，一年一个……还能再做几个？有那么多年么？

“额娘，额娘……”

我猛地回神看到弘晖高举着小手在我面前摇晃，饭厅里竟然只剩我们两个还有眉妩站在旁边，弘晖已抓着我的手皱眉说道：“额娘，叔叔走了。”

“呃……你阿玛呢？”

“送叔叔啊。”弘晖理所当然地回着我的话，踮起脚伸手捏到我脸上，“额娘笑笑。”

这小子真跟个鬼灵精似的，毛儿都没长全，居然还会叫我笑笑，抬手顺着他墨黑的眉头轻抚，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既是还有几年就不要想，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日有儿今日福，咱也不能枉称Q姐啊，再难受也不能让儿子跟着皱眉。

在心里叹口气站起身牵着他往外走，开口逗弄地问道：“你说说，你是什么星下凡转世的，怎么就那么招人疼。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着给你个小东西庆生？哪儿来那么大面子？”

“文曲星。”弘晖扬起头一脸骄傲地看着我，咧着嘴直笑一点都不懂得羞耻。

我随口一呸，停下脚步杵了下他的小脑袋双手叉腰嗔道：“就凭你？还文曲星呢……你懂什么叫文曲星么？打哪儿学来的？你当我是白娘子么？就算我不是凡人女子好了，有你阿玛那样的许仙么！”

“皇玛法说的，皇玛法夸我诗背得好，字也好，说像阿玛，还说我是文曲星。”弘晖的表情满是被人夸赞后的兴奋，居然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串，停了会儿才好奇地扯着我裙摆问道：“白娘子？许仙？额娘，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老康莫不是疯了，在他那些皇子里文采好的有老三，字写得好的也多得是，虽然在我眼里胤禛的字最赞无人能敌，但经过这几年的练习，胤祥和十四的字也都是很漂亮的，他居然还敢这么唬弄一个三岁的小孩。难道他看着弘晖臭美的样子很开心？那也不能这么忽悠我儿子啊。

“弘晖。”

听到胤禛的声音，我和弘晖同时转头看过去，这是不高兴么？刚才还挺开心的，怎么一会儿工夫又这么严肃？想起他刚才不是叫我，忙在弘晖身后轻轻一推，俯身说道：“去，你阿玛叫你，过去问问可是要送你礼物。”

“礼物？”弘晖眼睛圆睁，隐隐闪现出一小撮兴奋的光芒，待看了他阿玛一眼后转瞬归于平淡。我有点埋怨地瞥了胤禛一眼，才想开口安抚儿子貌似受伤的幼小心灵，弘晖已低着头喃喃地说着，“皇玛法、玛嬷给过了，叔叔也送了，弘晖不要了。”

“你……皇玛法送你东西了？”这个惊喜可真是不小，胤禛生日时也只是留他在德妃那儿吃了顿晚饭而已，居然对孙子这么慷慨。

“是啊。”弘晖才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还没等我问是什么宝贝，胤禛已走过来将他抱起，拉着我手走向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