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是故人踏月来 89.出奇制胜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胤禛的脸孔变得清晰起来，我和他就这么对望着谁也没说一句话。虽然寂静得有些诡异，但感觉还是不错的，毕竟我们很久没有这么平静的对视过了。而且我似乎又有好几天没有看见他，我以为自己过得很自在很快乐，甚至有些自以为是的逍遥感，原来，我还是想他。

如果，如果他的表情不那么凝重，眼神再温柔一点的话，就更完美了。

我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既没有要轰他出去的想法，也没考虑是否让他留下，就只是傻呆呆地坐着，看着坐在腿旁的他。

也许身体的反应永远都比思想快，当我平放在床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轻悄悄地往前蹭过去即将触碰到他的手指时，胤禛却撑着床铺站起身，手掌贴上我脸颊低头在我额头轻吻了一下，“睡吧。”说完竟然转身要走。

“胤禛……”我随手抓住他的手腕，见他停了脚步却仍是背对着我站定在床边，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停顿半晌才轻声说道：“谢谢。”

寂静的夜晚就是这点好，无论发出什么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比如从他鼻子里哼出的一声嗤笑，我分不清这是在嘲笑我还是他自己，却不由得松了手。

“弘晖也是我儿子，你不需要谢我。”

“不是，我说谢谢不是因为你找了太医来，而是，”我低着头揪着腿上的被子有些说不出口，感觉到他微转了身子侧头看过来，才像鼓足了勇气抬头解释，“弘晖病了想你来看他，我却无法和他解释为什么他阿玛不在，也不可能这么晚了还去找你，可是你却来了，我知道弘晖很开心，我……也是。”

胤禛的眉毛微挑眼睛睁大，转过身面向我立在床边，再看我时眼睛倒眯了起来，手掌抚在我脸上拇指顺着眼角轻扫至眼尾，我忙闭了眼睛，却听见他轻声问道：“你也是？所以开心得哭了？”

“哦，不是，那是因为着急还有害怕，我没有照顾好弘晖，害他生病了。他一直说冷，还问我要阿玛，我却给不了他。然后我就变得和他一样，特别希望你能出现，哪怕你再踹门进来对我发脾气，我也希望你能来。”我睁开眼睛仰起头，手扶在他腰上揪住衣服，再开口时有些伤感的情绪消失无踪，“你就真的来了。”

胤禛的嘴角染了些笑意，声音虽轻倒像是好心情，“我该来的，你和弘晖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在。好了，你该睡了。”

这是要走？几天不见，他也变得未免太善体人意了，只是现在，我并没想让他走啊，为什么总是急着离开，难道……

“是不是……有人在等你？”我忙松开揪着他衣服的手，不好意思地推着他，“那你快走吧，我睡了。”

“你胡思乱想什么？”胤禛说着竟旋身坐在床边脱了靴子，解着衣服上的盘扣有些无赖的说道：“你要这么说，对，确实有人在等，才刚你不是说希望我来么？我来了，还不走了。”

“真的？”

胤禛听到我有些开心的问话，惊讶的停了手上的动作，半侧过身盯着我直看，脸上渐渐露出笑容，调侃地说着，“什么真的假的？我都脱衣服了还能去哪儿？”

“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真的没有人……除了我没有别人在等你么？”

“你……”胤禛回手抄住我的后脖梗子拉到面前，我几乎撞到他挺直的鼻梁上，甚至能听到他咬牙的声音，“没有！不许再想别人，从现在开始想我，只想我。”

“好。”我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呢？这个家伙怎么一下子就变了个人？

从出现在这房间那一刻起，一直都表现良好，除了面对小苏太医时像个爷的样子，其余时候都优秀得像个正在检讨错误中的好青年，怎么才这么会儿工夫，就变成这样了？

胤禛自顾脱了衣服，见我仍愣愣地坐在床边便伸了手过来，我忙向里侧挪开，见他躺好看着我，才侧躺下将被子盖在他身上，收回手时却被抓住搭在他腰上。

“你不困么？折腾了半天还不累？”

“白天太闲睡得多，夜里倒是精神。你睡吧，一早儿还要进宫呢，不用管我。”

胤禛侧转过身面向我，眼睛里倒是一派温柔，搭配着低沉的声音让我感觉很舒服，“那我们说会儿话。”

“现在？很晚了，你该休息。”

“就现在，我有话和你说。”

“好，你说。”我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大半夜有兴致聊天，但是如果他执意要说，我并不介意，毕竟我有的是时间补眠，而且我已经被他说得很有兴趣，想听听到底有什么话非现在说不可。

“今晚我在你门外站了很久，可是一直不敢进来，我知道你还不想见我，因为你没来找过我，可是我有话想和你说。后来眉妩和解语跑出来，我才知道弘晖病了。”

胤禛的表情很真诚，说的话也让我有些心动甚至心疼，可是我却不知道要怎么接口，毕竟是我要他好好想想，想清楚了来找我的，所以我只好沉默。

“你若是不知道怎么回我，可以不用说，只管听我说就好。”

我无语了，原来我想什么他都看得懂，微扯了嘴角给他一个笑，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

胤禛伸了手将我的头拉近按在自己胸口处，声音轻轻地传过来，“这样听好了，我说的都是心里话，现在全都说给你听。”

我耳朵紧贴住他的心口，双手揪着他的衣襟，都能感觉到手心里沁出汗来。完了，我太没出息了，他的话还没说，我竟然已经有些晕陶陶的，这可怎么好。

“我知道你在家里觉得无聊，喜欢到外面去，我并不是非要关着你不可，只是你现在怀着孩子，我怕街上太乱，会出事。就像上回撞见你救那个笑容，你不会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如果那两个人真的动手打了你，那他们绝对不是像老十和十四说的那样躺着出城。”

胤禛说着握住我的左手，拇指轻抚着上面的小珍珠，“我说不让你出去，还说要烧九弟的店，虽是玩笑是气话，却也是因为我心里别扭。那天你前脚才进门，他后脚便派人送了食盒，难道我这府里还能亏了你的吃食？何须他这做弟弟的来关照你的饮食起居。而你又丢了戒指，你这么迷糊肯定不知道丢在哪里，我原是不想和你说，现在倒不如告诉你，我是在九弟送的食盒里看到的。你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么？”

“胤禛。”我回手握住他的手，喉咙里像是卡了东西，原来是老九捡到了所以才急急的派人送了个食盒，可是却被胤禛发现了又帮我给戴回去，他若不说我都不知道戒指竟是这样跑回来的。

“其实这戒指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物，只不过是照你那个屏风的样子找人做的，你既喜欢就戴着好了，我看着心里也踏实。那天夜里见你在院子里找得辛苦，本想交给你的，只是你不愿意理我，我就说不出口，毕竟……”

“别说了。”我攥紧他的手摁在胸前，原本想要他来哄我，只说几句好听的话就是，没想到他自己一个人呆了几天，竟然给我说出这么多话，估计往常一个月加起来我也听不到他说这么多。我知道他的毕竟是指什么，现在的气氛刚刚好，我不想听那些解释，真的不想。

某人倒像是说上了瘾，也不理我的劝阻，自顾说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因为我，有些事我也不想，只是，既然发生了我就得认，不管因为什么发生。明月的事，怨我，我会处理好。”

我不知道他的处理好是个什么意思，只记住一句不管因为什么，到底是因为什么？既然他都说到这步了，是不是我也可以说？纠结着已然问出口，“他们……都说你……喝醉了。”

“醉了？算是吧，我不解释，毕竟事情已然发生了，解释再多也不可能改变，你只要知道我并不想，我以为是你。”

“以为？”这事儿能以为么？那我若是与别的男人抱在一起，说一句我以为是他，是不是就能当作没事发生？难道除了醉酒还有别的原因？我突发奇想地抬起头看向胤禛，惊恐地低声叫道：“你不是被人下药了吧？在自己府里？不会是明月吧？她给你一男人下药？”

胤禛听了居然笑起来，虽然有点苦涩，揉着我脑后的头发小声问道：“你还知道下药？”

这种表情这种语气外加不否认的态度，算是默认了？登时气得我七窍生烟踹着被子哇哇乱叫，“混蛋，死妖女，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当我是死的啊。偷摸地吃了你也就算了，还敢上门装可怜让我帮她求情，还敢看不起我的丫头，还敢背后撺掇宋氏挑衅我，太可恶了！可恶！”

胤禛抓了被子盖在头上，不停地轻拍着我的后背低声劝道：“嘘……别叫，你再叫下去弘晖都要被你吵醒了。”

我气得猛喘着气努力盯着他的脸，却发现视线被黑暗遮挡住，极力控制地压低了声音仍在愤愤不平，“我要气死了，要气死了，这个女人太坏了，跑到我家里来，在我的地盘上睡我的男人还想欺负我，太过分了。”

“睡……你的……男人？”胤禛的声音断断续续，说得很迟疑。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我仍是坚定地点点头，摸索着双手围在他脖颈上肯定地说道：“对，就是你，我的男人。若是不给她些教训，今后她还不得打我的娃踢我的猫踹我的狗？现在，我是没空搭理她，等我生了孩子，看我怎么整治她的，谁也别以为我好欺负！”

“我不会让人欺负你和弘晖的。”胤禛的气息吹到我脸上，声音在黑暗里盘旋着，隐约含着笑声，“你狠着呢，我只怕你哪天急了，真把我这贝勒府一把火给烧没了。”

“我？放心，我才没那么傻呢，那是为了气你才这么说的。这是我家，凭什么为了她们烧自己的房子，那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真要是逼急了我，不就是那明什么月的么？直接的，手打断腿打折拆分尸体扔大河，你大哥就是想找，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人去，我让他悔死。”

黑暗中，我竖着耳朵屏住呼吸听着胤禛的声音，气息很浅很轻，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吓到他了？我抽回握在胤禛脖颈上的手想要掀开被子，看看他是不是睡着了，却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头被按回到他的胸口上，随着心跳的节奏我听见从他胸腔里发出的声音：

“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安心养好身子，其它的事，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