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样升起 第三十二章 在家学习

我回到家，告诉娘，我还想考大学，在家里学。娘不大相信，在学校学那么多年，有老师教着，都没有考上，自己学怎么能考上？！娘不相信，但我还是学。娘在屋门口补着袜子，看着我学习，说：“什么时候能学到头呢？”。我不管，我就是学，我不管什么时候能学到头。但娘也不很反对。农活不太忙时，娘也不太反对我学习。我告诉娘，出去时，把门锁上，二嫂发现我在家里，就把赢赢给我，我没法学，娘答应了。娘出去到田地干活，就把堂屋门锁上。外人一看，家里没人。

我在屋里学习，果然，一会儿，我听到外面有人来了，我快点躲起来。估计是二嫂来了！因为的书桌在窗户下，我怕二嫂通过窗户看到我。二嫂看到家里的门锁着了，怎么还不走？！脚步声很急，我从门缝往外望，二嫂去西边鸡窝了，很快，又去东边鸡窝了！走得很快！二嫂很麻利，做事很麻利。我不吱声！我想看看她究竟干什么。二嫂走了，快走到门口，还往后望望，走得很快！估计今天的鸡蛋都没有了！两个鸡窝的鸡蛋都没有了！外人一般是不敢到我家的，如果发现门锁着，但二嫂不同，二嫂不是外人！

我坐在床上学习，这是一张小床，我就在这张小床上睡，这张小床有多少年了，不清楚，只是露出来的木边都成暗黑的了，不知道是什么木材做的。小床前边就是张桌子，这桌子也是黑色的，看上去是漆过的，但黑漆都掉得差不多了。桌子高低不平，也有很多缝。这桌子有多少年了，不知道，只记得从我记事起就有。但我挑了能写字的一面靠近床，比较平稳的一面，这一面大概有一块课本那么大比较平，但足够我写字了，这样我就可以坐在床上学习了。二哥做了一张新方桌，放在堂屋正后方，好看。桌子上面的墙上贴着老天爷老天奶奶画像。老天爷和老天奶奶画像是年年换新的，这一点娘记得很准确。每年快过春节时，送画像的就挨家挨户送，是请的老天爷老天奶奶，虽然给了那人钱，但不能说“买”。一起请的画像还有厨屋的老灶爷画像，上面写着“二十三日去，初一五更来”，二十三这天晚上，是小年，要把老灶爷送走，同时还要给他准备好马。这马是爹用高粱秸做的。马走之前，要用饲料喂饱。说送走，就是烧了，但绝对不能说“烧”！是“送”！送走老灶爷，就可以吃灶糖了，很好吃，有点粘牙，外面是芝麻，很香，又甜又香！这时很开心，马上过年了！过年娘要发压岁钱，虽然只是两毛钱。过年是很高兴的事！大年三十再请上新的老灶爷！是“请”，不能说“贴”。不能乱说话，爹娘都一脸虔诚，如果说错了，会挨训的。

我坐在床上看书学习，“噗通”一声响！妈呀，一大盘蛇在我面前！黑花色！肚子鼓鼓的！我不敢动！呆呆地看着！这蛇是从屋顶上落下来的！可能是刚吃了老鼠！我感觉浑身冰凉！我不敢动，一点都不敢动。那蛇慢慢动起来，动起来，钻大床下，爬走了。我旁边是一张大床，是娘睡的。我小时候就跟娘一起睡大床。这大床是爹娘结婚时的床。床边也是暗黑色了，这床多少年了，不知道。大床里面就是屋的墙，墙下有老鼠挖的洞，蛇就从这些洞里爬出去了。

我家院子后面就是田地，我经常在院子里看见蛇，在院子外的小路上或田地里也经常看见蛇，但娘告诉我，不能打蛇。娘说，蛇是有灵性的，不能打。如果打蛇，会遭报复的。娘说，有一个小孩，打死了一条蛇，一个算卦的先生告诉这家人，这孩子八岁零八个月时有灾。这家人就好好地看着这孩子，特别是八岁零八个月这一月，好好地看着，寸步不离！他们不让孩子出去玩，好好地在家里看着这孩子！但是，吃水要到大井里去挑，一家人不能不吃饭。这一天，奶奶看着孩子，一家人都出去干活了，不能不干活呀，不能不吃饭呀。奶奶去院子外面的大井打水了，奶奶把孩子藏在一个筐子下面，上面还压了块石头，感觉安全了，就出去打水了。但奶奶打水回来一看，惊呆了，一条大蛇缠着筐子，孩子被蛇缠死了！蛇报仇来了！

蛇是有灵性的，不能打。黄鼠狼也是有灵性的，不能打。娘说，有一个人，打黄鼠狼，专门打黄鼠狼，剥了皮卖钱。有人劝他，不要打黄鼠狼，黄鼠狼是仙，可这人不信，非要打。结果，这个人的孩子不是瞎就是瘸，没有一个没有毛病的！黄鼠狼是仙，娘不让打，娘信，我也不敢打，虽然我不完全信，但我还是不敢打黄鼠狼。但我问娘：“黄鼠狼来我们家时，要吃我们家的鸡，为什么打呀？”！娘说：“黄鼠狼吃鸡，是黄鼠狼的错，该打！黄鼠狼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它不会来报仇的！”。我小时候，黄鼠狼经常到我们家偷鸡，爹就用黄鼠狼匣子逮黄鼠狼。一次，黄鼠狼到我们家偷鸡，爹娘听到鸡“咯哒咯哒”地叫，就起床撵黄鼠狼，我怕，蒙上被子，不敢露出头。鸡被黄鼠狼咬死了，被门挡住了，没拉走。爹说，“这次没把鸡拉走，可能还回来！”。爹买了一个黄鼠狼匣子，逮黄鼠狼。我吓得不敢睡，半夜，鸡“咯哒咯哒”叫起来，黄鼠狼来了，匣子里有一小鸡，黄鼠狼发现了，钻匣子里吃鸡，但出不来了，匣子门关上了！黄鼠狼逮住了，爹让黄鼠狼钻到一袋子里，摔死了，我很怕，不敢看。从此，再没有黄鼠狼来我家偷鸡。

有一次，我发现从我家柴垛里钻出一只黄鼠狼，我马上告诉娘，这黄鼠狼要偷我家的鸡呀。娘却说，自己家的黄鼠狼不偷自己家的鸡。我半信半疑，但以后柴垛旁经常发现鸡毛，但我家的鸡却不少。娘懂得真多。从此，这黄鼠狼成了我家的邻居，互不打扰，互不侵犯。

我呆呆地看着蛇爬走，我趴床下看，蛇爬出去了。但我惊魂未定，学习的兴趣一下子没了。蛇落到我脖子上怎么办？我感觉脖子都是凉的！娘说过，家蛇没毒，不用怕。但我还是定不下神来。我抬头看看屋顶，没有蛇，周边墙上也没有蛇。我把蚊帐往前拽拽，上面遮住我的头，我怕再从上面掉下一条蛇，落到我脖子上，很怕。从此，不管春夏秋冬，我床上的蚊帐都没放下过，我怕夜里睡觉时，屋顶落下一条蛇，落到我脖子上。我头上一直有蚊帐遮着，即使有蛇从屋顶落下，也是先落到蚊帐上！娘回来了，我告诉娘，从屋顶落下一条蛇，娘一点都不吃惊，好像没事一样！娘也怕蛇，但娘说，蛇是有灵性的，谁家家人好，它才在谁家，不用怕。你只要不害它，它也不会害你。蛇住谁家，谁家就凉快。娘懂得真多。

夏天，院外的小路上经常发现蛇，红花的，黄花的，大的，小的，我发现它们在我前面，我不动，让它们慢慢爬走，我才往前走。见的蛇多了，也慢慢地不害怕了。

有时，娘还没来得及到田地里干活，二嫂抱着孩子就进来了。二嫂看着我学习，有时不大忙了，她也不硬让我看孩子，但二嫂的演讲就开始了。二嫂很能说，三天她也讲不完，她知道的事很多。但都是别人的坏话！好像都是别人的错，她一点缺点都没有一样。没有听二嫂说过别人的好话！二嫂讲的内容很广，好像村里的事她都知道。她有时说我大嫂说话难听，大哥光听大嫂的，一点不像个男人！有时说二哥不会说话，说话太生硬，也不知道关心她，不知道疼她。一会扯到她二姐夫太贼，太精，她二姐太傻！讲起来声音还很大，院子外的人都能听到！都能听到她的声音！我有时没进院子，就听到她在说话，都是她的话，别人都插不上嘴。讲累了，就喝水吃馒头，如果娘做好饭了，她就不走了，吃饭。我就纳闷了，已经分开了，她怎么还在我家吃饭？！吃完饭，她还要给我哥拿两个馍馍，她说家里没馍馍了。刚才还说我二哥不好呢，却突然关心起来了。有一次，她从我家吃完饭，她说家里没馍馍了，给我二哥拿两个馍馍。娘有点事，让我到二嫂家去，我到她家一看，一大筐子馍馍！难道二嫂是饿死鬼托生的？！

二嫂很爱穿好看的衣服。姐给我买的衣服，我不在家时，她就穿。我从学校回来，换衣服，却发现我已经洗好的衣服很脏了。娘说是二嫂穿的。穿就穿了，穿过以后给我洗好呀。但没洗，很脏，没法穿。我就直接告诉二嫂，学校里的学生都穿的衣服很干净，我穿脏衣服是没法上学的。我星期天回来再洗，衣服干不了，没法穿。二嫂听了，就不穿我的衣服了。姐给我买了两双鞋子，二嫂一看没有她的的，和二哥大闹，我听到一句“人家有好姐，我没有好姐！”娘让我给二嫂一双，我就给二嫂一双。二嫂把鞋穿旧了，不穿了，我又刷刷自己穿了！这哪像个嫂子样？！我堂姐上学，我堂嫂还给我堂姐做鞋呢！人和人的差别真大！